今日裕国公府办喜事,找得到路子的下人们都争相去外院办差事。毕竟外院来的客人非富即贵,便是手指缝里漏一点也够他们过个好年了。如此这般,内院倒反而显得冷清了。
闵幼株带着闵琨抄着小路来到了中南阁。因之前闵幼株扮成闵琨支走了中南阁的下人,诺大的院子里如今竟空无一人。一阵秋风扫过,闵幼株站定在了院子门口。
此时的天空已经逐渐昏暗下来,闵幼株抬起头望了眼头顶,恍惚间似乎又见到了死去之前看到的那轮血月。本该是清冷圣洁的月光竟在自己眼前被慢慢染成了血红色,那时候的她几乎分辨不出是眼帘上的鲜血染红了月亮还是那轮圆月本就是血红色的……
“真冷啊……”闵幼株回过头幽幽看着如同木偶一般的闵琨道:“今日过后,我倒想看看你们裕国公府是不是还能屹立不倒。闵琨,进去吧,推开那扇门,然后……”细长的双眼缓缓眯起,闵幼株一字一顿的道:“去做你最喜欢做的事吧……”
当听到‘最喜欢做的事’时,原本站着不动的闵琨终于有了动作。他径直走过闵幼株身边,跨着大步迈向了正屋那一排雕花木门。
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
屋里的徐蒹瑟缩了一下,但想到闵安南对自己的‘情意’,便隔着喜帕壮着胆子道:“你怎么才来,我等的都饿死了。快帮我撩开喜帕,饮了合卺酒,我好歇息一下!”徐蒹自顾自的说着,却不妨一双粗糙的大手当头盖来。
喜帕被一把抓起,徐蒹愣愣的抬起头,正对上闵琨无神的双目。
“舅舅?”徐蒹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眨了眨眼,又再度看向闵琨道:“舅舅,你怎么会跑到这来?这不合规矩。”说罢像个孩子一样的推了推他。闵琨被徐蒹推攮着却纹丝不动。他大手一松,喜帕被随意的扔在地上,接着他猛地扑向了搞不清状况的徐蒹……
“啊——”
一阵尖利的叫声撕破了中南阁的平静。闵幼株双手交叠,笔直的站在院子门口。随着那声尖叫,屋里还响起了瓶罐摔破,桌椅磕碰的声音。即便不用看闵幼株也能想象得到屋里是个什么情形。因为那些都是她曾经经历过的……
闵幼株闭上眼,脑海里便闪现出了闵琨抓起她喜帕时的狰狞样子。
喜帕落地,她曾试着逃脱,试着求救……
但是没有人帮她。
她名义上的舅舅那时正**熏天,企图强暴她。
她的嫂嫂们携手路过,视她的求救为无物。
而那个跟她拜堂成亲的夫君,竟然只看了一眼,便翩然远去。
她反抗不过,终究是被占了身子。那样的耻辱,哪样的亲眷,只比那十二月的寒风还要冷冽刺骨。之后,她好不容易爬起身想要逃出生天,想要找父亲为她讨回公道;可是等来的不是生机,却是廖氏含着杀意的棍棒!
新婚之夜本该是女子最美好的一日,她却死在了新婚的院子里,死在了亲眷的筹谋下!还有她的娘亲,被那闵琨抓住数载,自己只那一刻就觉得羞愤欲死,那娘亲呢?她又是如何熬过那一天天那一夜夜?
只要想到这,闵幼株便不自觉的用指甲扣住了手背。
“娘,生前我不知道你受过的罪,如今死过一遭,知道了这些,我焉能放过他们。这不仅是为你,也是为了那死去的徐姝。闵瑶不是将我们送去给她的哥哥亵玩吗?那我也把她的女儿送到她好哥哥的床上。你看,这多公平……恐怕今夜过后,这裕国公府就要沦为天都人的笑柄了。我便在这好好替你看着……看着他们自食恶果,臭名昭着。也看着这裕国公府一点点崩塌……”
闵幼株说到这,嘴角含笑,眼里却不受控制的落下了泪。
屋里徐蒹的声音越发尖利,甚至带着一种绝望的歇斯底里。她不住的叫着舅舅住手,舅舅放开。她每叫一句,闵幼株的手指便轻点一下手背,直到她的称呼从舅舅变成了畜生,闵幼株才牵起薄唇,信步往雕花木门走去。
木门再一次被推开,徐蒹正被闵琨压在身下动作,当她僵硬的转过头时,正对上闵幼株惊慌失措的脸。闵幼株颤抖着手指指了指闵琨,又指了指徐蒹,似乎受到了什么重大的打击。
而徐蒹见到闵幼株仿佛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她赶忙呼救道:“表妹救我!表妹救我!”闵幼株听了徐蒹的话,便冲到闵琨背后,用双手捶打着他道:“放开她!”
闵琨依言松开了徐蒹,徐蒹赶忙捂着肚子一咕噜翻下了床。闵幼株见徐蒹下床后六神无主的僵在原地,便好心提醒道:“表姐快走,我拦着父亲!你快去外院求救!四哥和姑父姑母都在那儿!快去——”说罢壮士断腕般的抱住了闵琨的右腿。
徐蒹见闵幼株如此,顾不得感动,只踉跄着起身,连衣服都没披好,就冲出了房门。
待出了院子,她混乱绝望的脑海里只记得闵幼株说的去外院,去外院!那里有她的夫君、她的父母!于是徐蒹拖着沉重酸痛的身子快步奔跑了起来。
薄纱在夜色中肆意飞扬,红色的肚兜就这样坦荡的暴露在前。当徐蒹头发散乱的跑到外院时,周围的宾客都呆住了。
这个女人是谁?今日裕国公府招的舞姬吗?可是就算舞姬也没有穿着如此暴露的,连肚兜都不遮。
酒席上不乏喝高了的大老爷们,见一个妙龄女子穿着暴露的跑到此处,便起哄道:“哟,穿的这么少可别冷着了。来,到爷怀里来!”说罢竟站起身欲要抱徐蒹。徐蒹刚刚才受了刺激,此时见几个酒醉之人围向她,立马便哭喊道:“安南!四表哥!你在哪!你在哪啊!”
正敬着酒的闵安南不妨有人叫他,忙拨开人群看了过去。而一边正喝酒吃菜的徐清淮和闵瑶则皱了皱眉头。这声音总觉得有些熟悉……
徐清淮是父亲,比较粗心。可闵瑶却越听越像她女儿的声音,便忍不住离席走向了人群。
当闵安南和闵瑶一前一后看清了人群中心站着的那个人时,两人几乎是同时叫出了声。
“大表妹!”
“蒹儿?”
酒席上的徐清淮听到两人惊恐的叫声,心里咯噔一下,也站起身挤了过去。
人群被缓缓推开,周围人的表情越来越怪异,徐清淮隐隐觉得不好。当他拨开最前方那两个人时,终于看清了寒风中衣衫凌乱的徐蒹。
徐清淮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僵硬的脖子缓缓转向闵安南,闵安南表情冷凝,双目阴沉。他又转动脖子看向闵瑶,正见闵瑶一跃身抱住了徐蒹。
“人呢?人都死哪里去了,还不快给四奶奶披上衣裳!”侍立在旁的几个丫鬟听了,赶忙飞奔着去了内院。然而闵瑶还没来得及交代其他,便被徐蒹紧紧抓住了外衫。
只听徐蒹抖着嘴唇说道:“娘…娘……舅舅他欺负我!舅舅他跑进喜房欺负了我——”说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听到这句话,闵安南的脸完全黑了下来,徐清淮则震惊的呆立在了原地。而后面赶来的廖氏、闵安元夫妇并闵安榕夫妇则好似做梦一样的看着徐蒹。
闵安元和闵安榕觉得这完全不可能,实在是太离谱了。而朱氏和沈氏则觉得闵琨不至于对自己的亲外甥女下手。
场面一度僵持了下来,周围的宾客开始窃窃私语。
“什么?我没听错吧?这位裕国公府的四奶奶说的舅舅,不就是国公爷?”
“舅舅跟外甥女……”
“真恶心,没想到这裕国公有如此癖好!对自己的小辈下手,荒唐至极!”
“是啊,还在自己儿子的新婚之日……碰的还是儿媳妇。”
说到儿媳妇三个字时,不免有人想到了之前那位新婚之夜暴毙的四奶奶。既然闵琨连自己的亲外甥女蒹儿媳都能下手,又如何能放过那位前四奶奶呢?
众人的表情微妙了起来,有些人甚至偷偷瞄向了徐清淮和闵瑶。徐清淮自然也听到了他们的议论,裕国公府的前四奶奶不就是他的三女儿吗?徐清淮低头看了眼涕泪交加的徐蒹,又想到之前偶然遇到闵幼株时,她对他说过的话。
“您的三女儿新婚当夜突然暴毙,您不觉得可疑吗?”
“您在我眼里就是个糊涂虫!”
脑子轰的一下响了起来。
徐清淮原先还在为裕国公府找理由,那是他妻子的娘家,闵琨又在仕途上曾帮过他,两人相交数载,他怎么会害他的女儿呢?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而一边的闵瑶则是完全的难以置信。她了解他的哥哥,闵琨的确是好色,但他的好色总是有底线的。
“不,不可能是哥哥。蒹儿,你是不是认错人了?”闵瑶这番话后,廖氏也站出来道:“来人,国公爷刚刚可说了去哪儿?”之前伺候在闵琨那一桌的丫鬟忙跪下回道:“国公爷刚刚喝多了,说要去净房。”
众人听了又一阵交头接耳,廖氏便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徐蒹身上道:“小姑子也听到了,你哥哥是喝多了去净房,又怎么可能突然跑去安南和蒹儿的喜房呢?说不定是蒹儿累了睡迷糊了,才搞错了呢。”廖氏的手一下一下的抚着徐蒹的发顶,徐蒹刚想辩解,不远处却传来了蹬蹬蹬,蹬蹬蹬的脚步声。
随着这一叠声的脚步,还有闵幼株惊恐的叫声:“国公爷喝多了,大表姐快跑!”
众人转头望去,正见到闵琨低着头往这边快速行来。而他的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色衣裳的小姑娘也一瘸一拐的往这里赶。她的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脸上也挂着焦急的神色,但脚步却丝毫没有停下。那裙裾边的血色彼岸花随着她的行走犹如地狱中的血色恶鬼,正朝着众人肆意的张开指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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