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时期的宫人李选侍祸乱宫闱,犯上作乱,皇上被她胁迫,是顾命大臣们和小人联手一同帮助皇上脱离李选侍的控制。”进了景阳宫后,王安说出了第一句话。
王安这句话所含内容极多,张嫣愣了片刻,才明白这句话讲明的利害关系。若真如他所说,顾命大臣们和王安可以算得上是当今皇上的恩人。
张嫣“嗯”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了,随即疑惑道:“公公,为何要同小女说起此事?”
王安没有回答,继续说道:“才人可知道东林党?”
张嫣垂目想了想,答道:“小女只听说过东林书院,不知两者有无关系。”
王安点头道:“前朝万历年间,东林书院在民间崭露头角,他们以“不畏强权,为民请命”为己任。朝中官员不乏东林人士,反对者们将朝野中的东林人士称为“东林党”。因用得广泛,现下人人皆如此称呼。东林人支持皇上,因而,小人支持东林的大人们。”
张嫣记下了他所说,微微皱起眉头,不知他究竟是何意。
“小人同才人说了那么多,是为了替大人们做一件事。”王安正色,终于要说到正事了,“李选侍已倒台,但内廷仍有人在横行霸道,祸乱宫闱,大人们忧心不已。客氏不比李选侍,客氏是带着皇上长大的乳母,大人们上了许多奏疏请她出宫,也奈何不得她半分。大人们商议过后,决计扶持一位能够和客氏相抗衡的皇后。”
王安顿了顿,跪下叩首,“大人们择定的人,就是才人您。”
张嫣听他说前面的话时,早便猜想他会出此话,此刻也不惊奇,只是冷静问道:“何时的事?为何是我?”
“约莫三月前,小人的一位好友,汪文言,提出此建议,但最终的人选是杨文孺大人决定的,他考虑了月余,才说出您的名字。希望才人能够信任大人们的……”
“杨文孺?”张嫣口中放缓,眨了两下眼睛。
王安听她语气有异,答道:“兵科给事中杨文孺大人。”
张嫣出神片刻,露出笑意,说道:“公公口中的杨文孺……杨大人,是小女的相识之人。”
从前,她唤他“杨叔叔”。他名为杨涟,字文孺,是父亲张国纪的至交好友。两家相识多年,他也看着张嫣从襁褓婴儿长至婷婷少女。
王安“噢”了一声,终于明白为何杨涟会提出以张嫣为人选,“那才人意下如何?”
张嫣心念电转,答应此事后能够得到整个东林集团和皇上恩人王安的支持,在后宫的路会平坦许多,只唯一的坏处就是与客印月的斗争必须摆上台面,可适才宫门那么一闹,早已不由得张嫣逃避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杨涟断不会置自己于险境。
“我答应公公。”张嫣清晰道,“小女明白,此事对两方都有好处。”
又一次出乎了王安的意料,王安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女孩子似乎有些识趣过了头。但他没有将心中所想说出口,只是低首道:“才人明白,便再好不过了。”
王安告诉张嫣,即便皇上听信了客印月的话要废张嫣的位,也必定需要他去拟圣旨。届时他相劝几句,此事便能安然过去。但料想客印月不会善罢甘休,今夜可能有所动作。张嫣所居的景阳宫地处偏僻,十分危险。最好的选择是去翊坤宫与王宛儿和段婧呆在一起,挨到明日一早,立后的事便会有眉目了。
张嫣将他说的话记下了,嘴上也应下按他所说去做,然而心中却并不完全信任他。
待他离去后,张嫣权衡计较一番,今夜景阳宫是不能待了,翊坤宫也不好去,倒不如另辟蹊径,扮作宫女,避开巡夜侍卫,在紫禁城寻一处躲藏起来。
王安不知道她略通晓武艺,她也不能让宫里的人知道此事。一是为符合礼制,二是出于自保,为自己留有后招,招架任何事都会更加游刃有余。
张嫣打定了注意,趁着指派来伺候的宫女还没到,独自一人探了探景阳宫。
景阳宫位于内廷的西北角,是二进院,前院正殿即是景阳殿,黄琉璃瓦,象征尊贵的庑殿顶,东西配殿分别是静观斋和古鉴斋。后院连在明间的后方,宫里伺候下人即住在后院内。
转完一圈后,张嫣于静观斋暖阁内歇息,周密推算今晚行动的每个细节。乍然有人敲房间的门,即使手法很轻,还是吓了正在沉思的张嫣一跳,门外一个女声道:“张才人,您在吗?奴婢是被指派来伺候您的宫女盈兰。”
张嫣吩咐道:“进来吧。”
一个身着青碧衣裙的宫女低头推门而入,走到张嫣面前,行礼后说道:“张才人,司礼监指派了包括奴婢在内的三人来伺候您,奴婢盈兰负责贴身伺候。”
这宫女眉清目秀,看起来比张嫣大不了几岁,却因长期的辛劳,眼角已堆上了几条细纹。张嫣盯着宫女的脸,想起了王安说的一句话。
王安:“小人不懂大道理,小人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先皇。”
“你会对我忠心吗?”张嫣突然发问。
那宫女愣了一下,神色有些生硬,答道:“这是做奴婢的本分。”
“我不需要你做奴婢的本分,而是需要你作为我的左膀右臂,忠于我。”张嫣目光灼灼。
“是。”宫女诚惶诚恐道。”
“这就好。”张嫣笑意盈盈,把话先说出来,以表明对她的重视,但空口无凭,但看她日后的表现,“你刚刚说,你叫什么?”
“奴婢盈兰。”
“这名字不好。”张嫣想起了王守仁先生格竹求知的故事,轻敲了下桌子,“就叫竹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