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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并肩而立,情难自禁(1 / 1)

伴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的苏醒,北寒国内各城城门大开,只因为新皇有旨,有八百里加急的情报需要立即传达出去,不容得丝毫的耽搁。

他以这样的形式,替白墨冉送行。

白墨冉早已换回了一身白衣,后背背着一方古琴,骑着北寒国最好的千里宝马,一路疾驰而去。

她的怀中,还藏有一道圣旨和一封陈翎茜的家书。

细一算来,从那日不归关分离到得现在,已有四个月之久,在这四个月里,她向郾城寄去了无数封的书信,但是对方始终未回予她一封。

她也曾生气懊恼,想着自己也干脆就此断了书信算了,反正每次都是石沉大海,徒惹得她自己难过,但是只要一想到,在不归关那日临别时,秦夜泠看着她的眼神,她就浑身一震,心虚的厉害,最后还是默默的继续笔下的信,连信中的语句也跟着小心翼翼了些。

当初她从草原快马加鞭的赶往皇城都用了三日的时间,而草原与郾城之间尚且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她最快也要四五日才能赶到,不过四个月的时间都熬了过来,她也急不得这一两天。

可是有人偏偏就不能让她有一刻的安宁。

这日已经是第三日晚上,三日来不眠不休的赶路,疲惫已经席卷了她全身,碰巧今日她经过一个小城,可以在客栈里小宿一晚。

还没在饭桌上吃上几口饭,白墨冉就听到邻桌几人的谈论声清晰的传来。

“听说了没?这几日郾城一战打的是愈发地激烈了,东临皇帝派了重兵驻守不归关,看样子是不夺回领地誓不罢休了!”

“你这意思是,说不准没多久,我们这小城,又要被东临重新收回去了?”

“嗐!管它收得回收不回,只要两国的战争不要牵连到我们百姓就好,想想前不久不归关的漫天大火,我觉得若是东临的军队真的打到了我们这儿,我还是先跑吧!”

“是啊,是啊,我可不想沦落为第二个不归关的陪葬!东临虽好,但是为将者心肠未免太过狠毒,想想当初北寒国占领我们这的时候,虽然避免不了伤及无辜,可与东临一比,简直就是好上太多了!”

白墨冉到嘴的饭菜再也吃不下去,她倏地站起身来,在桌上丢下银子,就急匆匆的跑到后院牵马,再次上马赶路。

澹台宏怕是在知道扶桑拓逝世的消息后才终于下定了决心,想趁着北寒国新皇登基根基未稳,民心散乱的时候,派大军一举将失地夺回,说不定,还会借着这次机会反过来掠夺北寒的国土!

战争迫在眉睫,她怀中圣旨尚未宣读,没有她亲自的调动,软红阁的军队也不会轻易的受命与人,单凭秦夜泠神机楼的势力,支撑未免太过艰难。

她焦心之下,不免又是一夜的马不停蹄。

天色刚亮,在离白墨冉不到百里处的郾城,北寒士兵正在抵挡来自东临国的又一次进攻,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之色,却无一人叫苦。

小小的一个郾城,在连日来东临的强势进攻下,只剩下寥寥千余人,面对对方驻扎在不归关内的十万军马,让人连自我安慰的余地都没有。

郾城一个由将士们简易搭成的帐篷里,扶桑炎正一脸郁闷的看着坐在他对面的人,眼看就要火烧眉毛了,这人怎么还能这样清闲?

“秦夜泠,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觉得现在冲在前面的是我们北寒的士兵,所以觉得他们的命不值钱,才能这么淡然的坐在这里无动于衷?”

不是扶桑炎太过多心,而是秦夜泠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不能不让他朝这个方向去想。

自从父皇驾崩后,他从皇宫再度赶回战场的时候,对方就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行踪。

他知道对方是三弟在东临最要好的朋友,也是他之前一直敬佩的将军,所以全然当做没有看到,任他去了。

可谁知对方不但没有收敛,甚至在后面他与将士议事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坐在了旁听的椅子上!当时就让北寒的一干将士震惊的倒退了好几步。

试问当你在和上级谈论北寒国最重要的军事机密时,一个当初将你打的如丧家之犬的敌国将军突然坐在你前面,用一种很宽慰祥和的目光看着你,你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只会是很诡很惊悚!

好在扶桑炎当时反应的极快,脸上错愕的神情并没有外露,所以当下面的人看到他一脸如常时,很快就在心里开始了各种猜测。

对于秦夜泠前些日子在东临的遭遇,他们这些人或多或少也是知道的,所以都不约而同的在想,难不成这位是因为对东临寒了心,所以准备投靠北寒了?

想到这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得神采奕奕起来。

秦夜泠的本事有多大,他们这些曾经败在他手下的人最清楚了!若是北寒有了他的助力,那么别说攻下东临,就算是一统四国都指日可待了!

东临国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错失这么一个大好的将才!

只可惜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秦夜泠并非如他们所料一般替他们出谋划策,或者是上场杀敌,他在旁听了几次他们的讨论之后,便没有再出现在他们面前,教他们一干人等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而北寒的士兵在这段期间,在一次次的拼死抵抗中,已经从一

拼死抵抗中,已经从一开始的万余人,消减到了现在这么个薄弱的人数。

听到扶桑炎的话,正在练字的秦夜泠手下的笔不停,直到最后一个字写完,他这才放下笔,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但凡战争,就必然会有牺牲,我所能做的,只是在胜券在握的情况下,尽可能的将伤亡的人数减到最低。”

“难道你现在不闻不问的做法就是将伤亡减到最低?”扶桑炎紧追不舍的逼问。

秦夜泠没有再说话,垂眸掩去眼底的一抹痛心,缓步走出了帐外。

又是这种故弄玄虚的态度!

被他弃在营帐中的扶桑炎心中有火发不出,很是奇怪三弟当初怎么会和这样的人成为挚友了?真是交友不慎!

他无意中瞥见方才秦夜泠站在桌案前书写的字,只觉得一股磅礴之气扑面而来,吸引着他继续往前几步,想要看清那几个字。

偌大的一张宣纸上,四个大字蛰伏其中,仿佛在预言着什么。

大势已去。

扶桑炎眼眸微眯,谁的大势将要折去?

不过很快,他便知道了答案。

因为秦夜泠从帐中出来以后,沉默了这么多天,他终于有了动作。

他第一次没有再在众人面前掩藏自己的身份,就那么缓慢而又坚定的在因为他的出现,而惊的魂飞魄散的北寒士兵面前,一步一步走到了城墙之上,将自己完完全全的暴露在东临士兵的面前。

一开始,在城门前打的热火朝天的两帮人马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出现,直到在藏匿于盾牌后的弓箭手们一个两个接二连三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战场中的人才开始意识到事态的发展有些不对,纷纷抬头朝着城墙上看去,在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时,或是以为惊讶,或是因为兴奋,或是因为愤怒,也都停下了动作。

在那么一刻,原本杀气连天、兵荒马乱的战场,安静的连彼此的呼吸都可闻,就连北寒士兵,也因为秦夜泠的出现被惊的同时住了手。

“秦将军他……真的叛国了?”

随着第一个人的清醒发声,越来越多的人从自己震惊的情绪中走了出来,眼中俱是不可置信。

那日在不归关山上发生的事情,其实大多的士兵并不清楚,更多的都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但是在心里对于秦夜泠,却还是保留几分信任的位置的。

但是现在,在两国交战之际,他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站在了敌军的城墙上,看着他们这些曾经的手下厮杀,这样的现实,让他们彻底寒了心,即使再不想相信也不行了!

“亏我过去的这些年里一直将你当做我努力敬佩的对象,却不想你竟然是这样的人!”有了第一个人开口,接下去便是来自东临士兵接连不断的辱骂与职责。

有时候你越是崇拜一个人,那么,当他让你失望的时候,你便越是唾弃那个人。

“秦将军,你这么做,可对得起东临百姓对你的信任?可对得起我们这些兄弟为你流的血、丢的命?”

“呸!什么秦将军,现在的他就是一个叛国贼!根本不值得我们在意!兄弟们,杀!冲破这座城墙,我们便能一举拿下这个叛国贼了!”

随着这一句话落,因着秦夜泠的出现而短暂停止的战火又再次被点燃,因为他的刺激,东临士兵的进攻愈发地猛烈起来,眼看着北寒这边就要支撑不住了!

“我没有叛国。”看着城墙下那些曾经与他一起并肩作战的士兵们,一个个慷慨激昂、视死如归的模样,秦夜泠多日来一直冷漠的面具终于破裂出一丝缝隙,露出了几分痛楚。

当信任变为仇视,当仰慕化为指责,这些言语就如同一把把尖锐的利刃,一刀刀毫不留情的扎在他的心上,比凌迟还要让人生不如死。

只可惜他的这句话,没有任何人听到。

他们在忙着挥剑,忙着杀敌,忙着一举拿下他这个叛徒。

秦夜泠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眼中不复有任何的情绪,平静的像一汪湖泊。

他转身,遥遥看了一眼北寒皇宫的方向,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

终究还是没能等到和她一起揭开这序幕。

接着,他从袖中取出一枚深灰色圆形药丸似的东西,手指轻弹,将其挥到了上空。

一道细微的声响,一朵墨莲缓缓地自上空盛大的开放,美得如同一幅江南水墨画。

可沉浸在杀戮中的人们却无一人有幸看见。

在他不久后走上城墙的扶桑炎看到他的这个动作,似是预感到了什么,有些凝重的皱起了眉,却没有开口询问,只是走过去站到他的旁边,陪他一起看着城墙下的战场。

偶有箭雨射到他们这边,他便替秦夜泠的那份也一起挡了,因为这个人从一开始就用内力隔绝了外界所有袭来的伤害,但这样做无疑对内力的损耗太大,简直是自杀式的行为!

“咯吱”一声,是城门在东临士兵的强势攻势下,已经被撞出了一条缝,眼看自己的城池就要被敌军撞开,扶桑炎不禁想,难道秦夜泠在帐中写的那几个字,是指的他们北寒国?

就在城门被第二波撞击的时候,扶桑炎的脸色变了,变得凝重而又肃杀,不是因为城池即将被攻破,而是因为他察觉到了,从四面八方不断朝他这个方向涌来的,一股又一股强大的杀气。

那种感觉

那种感觉,就仿若你置身于一块宽敞的平地中,突然有暗黑色的汹涌浪潮渐渐地朝你逼近,你眼看着危险的来临,却又无处可逃,当真是既让人恐惧,又憋屈!

“你感觉到了吗?”扶桑炎心中少有的有了几分不安,却见身旁之人还是一脸平静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询问。

秦夜泠侧首扫了他一眼,淡淡地“恩”了一声,便没有再开口。

扶桑炎还想再问什么,却见城门在第二波撞击下已经摇摇欲坠,眉头皱的更紧,立即下令想要撤兵。

城池丢了还可以再夺回来,但是因为这样损伤更多的士兵,那可不是他的本意。

可他的手还没有挥起,就被秦夜泠强势的压下了。

他不解的看着对方,就见对方的视线早已不再停留在城墙之下,而是转移向了郾城对面的不归关,更准确的说,是不归关旁边的山峰上。

伴随着城门因为第三波撞击而轰然倒塌的声音,当先有无数道黑影从城内的大街小巷中飞速地冒出,每个人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块黑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就将东临国先行的部队消灭了个彻底。

这样的变数是谁都没有料到的,站位偏后的东临士兵在看到前面的这一幕时,惧是不约而同的止住了脚步,不再前进。

而当数千名黑色的隐士在解决完先头部队后,也都纷纷主动逼近东临的士兵,两方人的视线相对上,原先止步不前的东临士兵,更是不由自主的开始倒退,眼神更是不敢与之对视,生怕在下一刻就被那可怖的眼神主人给抹了脖子。

这样大的变故终于引来了东临主将的注意,有两人从不归关的城门内单枪匹马的奔驰而出,不过几个眨眼间,就来到了郾城的城门之下。

这两人正是陈天云老将军,以及朝中新提拔的一员年轻将士魏宇。

先前他们是从未想过要亲自上场指挥作战的,原因很简单,对方的兵力在这些日子里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了,饶是再有什么阴谋诡计,在人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也排不上用场,所以在这最后一次攻城战中,他们使用了最简单的方法,强攻!

不惜牺牲多一些的士兵,也一定要在今日将郾城重新收回东临的国土,因为多延迟一日,变数也就会多上数倍,因为谁都不知道,北寒的援军会在什么时候就到了,他们现在的优势,就胜在突袭。

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横生了枝节,而当陈天云在看到立于城楼之上的那个人时,心中更是一阵惊诧。

不过随之而来的,更多地却是惊喜。

还好,他没有出事,不然那可真是他东临国的一大憾事!

那日发生的事情他并不清楚,但是他也并不想清楚,因为他心中明白,就算东临国所有的人都叛国了,秦夜泠也绝对不会!

秦家世世代代都以保卫国土,爱护百姓为己任,继往开来,无一不是东临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而到了秦夜泠这一代,更是继承了先辈们血液中的征战爱民,将秦家的威望发展到了一个极致。

这样的一个人,若是让他叛国,怕是比死都要难过!因为他若叛了,最先对不起的不是皇帝,不是百姓,而是秦家先辈们代代为守护这个国土而洒下的热血!

所以,别人说的那些鬼话,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现在看到他还好好地站在他的面前,陈天云的心里很欣慰,但是现下明显不是叙旧的好时候,思及眼前的战事,他在心中酝酿了一番,这才开口朝着城墙上喊道:

“秦将军,别人不相信你,但是我相信你一定不是那种通敌叛国之人,若是你现在立即随我回东临,我可用我这条老命向你保证,我绝对会向皇上解释清楚当日事情的缘由,不让他伤你一分一毫!”

这句话说完,他立即紧盯着秦夜泠,似乎不想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但是令他失望的是,在他这番话说完以后,秦夜泠只是看了他一眼,又立即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目光悠茫的看着不远处的不归关。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婉拒道:“陈老将军,恕夜泠这次不能听从您的话,郾城,我守定了!”

他的这句话,非但回绝了陈天云的好意,而且还无形中激怒了东临的士兵。

什么叫做他守定了郾城?这话明摆着就表明了他叛变的立场,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许多因为突然出现的黑衣隐士而畏惧后退的士兵,在听了秦夜泠这话之后,反而豁出去一样的,不管不顾的朝着前方冲去。

扶桑炎见到这一幕,眉头皱的都可以打成结了。

秦夜泠那样说他固然高兴,至少让他知道,他没有身在曹营心在汉,是全心全意帮着北寒的,但是他就不能婉转一点吗?这样倒好,东临的士兵被他几句话就激怒,避免不了又是一番恶战了!

陈天云得到秦夜泠的答复,心中也是万般震惊的,甚至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推测来。

难不成,对方真的因为某些原因而向对方投诚了不成?

“陈将军,您也看到了,对方话都已经说得这般明白了,您还和他客气什么?”魏宇眼见着自己的士兵前赴后继,却是一波又一波的死于那群黑衣人的手里,声音愈发急促起来,气极道:“陈将军,您自己曾经也说过,秦将军

过,秦将军是个爱民如子的人,可是现在你看看,他都在做些什么?从那些黑衣人出现开始,我们的士兵已经有多少人死于他们的手下?而那些人又是听命于谁,难道您还猜不出来吗?”

其实,他曾经也很是敬佩秦夜泠,心中也对其抱有着一丝侥幸,想着事情大概不是世人所说的那样,所以在刚刚陈天云开口说那番话的时候,他才没有阻止。

可是对方的回答却彻底让他寒了心。

他不能为了一个无谓的人,而让更多的士兵死伤。

被魏宇这么一说,陈天云也终于剔去了心中最后一点不忍。

他说的没错,或许对方,真的是变了,他若是再因为秦夜泠一个人而损伤大局,那太有失为将者的初心。

“我知道了,你去城内调动人马,我留在这里压阵,今日务必要一举拿下郾城!”陈天云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急迫的朝魏宇吩咐道。

魏宇闻言松了一口气,立即策马重新奔向不归关,而陈天云则策马来到了东临士兵的最前面,与那些黑衣人交起了手来。

这一过招之下,陈天云更是心惊。

因为这些黑衣人,每一个人的武功内力皆算的上是高手,虽然离他还差上一段距离,但是每当他要对其中一个下死手的时候,在那人周围的其他黑衣人就会很快的反应过来,避开手中正在打斗的人,一齐朝他围攻,令他不得不放弃狠招。

如此三番几次后,饶是以他这样的身手,在这般配合默契的黑衣人手下,竟是没有讨到半点的好处!

他隐隐感觉到,今天的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了。

魏宇很快就带着驻扎在不归关内的大批人马再次朝着郾城攻打了过来,先前他们因为大概知道北寒士兵的人数,所以只出动了一部分的兵马。

但是即使是这样,他们为防万一,还是调动了三万兵马前去攻城,谁想到到头来还是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但是,就算对方的千名隐士再过厉害,也总有体力耗完的时候,而且双拳难敌四手,千余人对上这十万兵马,完全是自取灭亡!

秦夜泠,他这是太过自信还是自傲了?

可就当他在这么想着的时候,他感觉到了自他的身后,有一股强大的压力骤然朝他逼来。

他顿时转头往后面看去,瞳孔骤然缩小。

只见由他从不归关内带出最后一批驻守的士兵后,周围原本安安静静的山上骤然有了动静,山草树木都发出“簌簌”地响声,紧接着,就有无数的黑色身影于这些树木的遮掩下,一批一批的显露出了身形,悄无声息地宛如从地下爬出的幽灵。

一眼望去,那山中藏匿的人数至少有万余人!

若是说,先前的十万人马对阵千名训练有素的高手时,他还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现在的这阵仗,却不得不让他心中忐忑了!

可是军令已出,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不然军心会受到很大的影响,无论如何,现在东临的士兵因着秦夜泠出现的原因,每个人的战斗**都很强烈,况且他们人数远远的超过对方,若是拼死一搏,也未必会输!

这么想着,他咬牙带领着士兵回头,直面迎上那些黑衣隐士。

战况变得前所未有的激烈,扶桑炎站在城墙之上,远远地看着这混乱的场面,怔愣了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哪来的这么多精锐手下?”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作为北寒的皇子,他对于江湖上的一些事情还是有所耳闻的,更何况他还有个在风月轩做轩主的堂弟?自然是知道眼前之人与神机楼的关系,会有这么多的帮手也不足为奇,他真正好奇的是。

“这些人个个分开来武功并不算高超,但是彼此之间配合的却很默契,这么短的时间内,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一直以来,他们北寒引以为傲的就是兵士们强壮的体魄以及彪悍的民风,这些是虽然有着优良装备却体质瘦弱的东临人拍马也赶不上的,也正是因为此,北寒驻守在郾城的士兵才能在人数相差这么大的情况下,还能坚持到今天。

“如果我告诉你,为了这一天,我已经准备了十年呢?”秦夜泠听了他的话,精力仍旧专注的看着城下两方人的混战,只有在看到个别隐士受伤的时候,眉头会轻微的蹙起。

但是他依然没有亲自上场,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只要是他下去了,不管他有没有伤害任何一个东临的士兵,都会激起对方更大的愤怒,这样的情势,百害而无一利。

扶桑炎没料到秦夜泠会说出这么一句话,眼睛霎时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难道他这次的行动真的不是偶然,而是蓄谋已久?他这意思是亲口承认了,他在十年前就有着谋逆之心吗?

但不管他后来再说些什么,秦夜泠都没有再回答他一句话。

因为两军对战下,他这边的情况渐渐有些不利起来。

虽然隐士们在武功山略胜一筹,又配合默契,但是东临国这边因着秦夜泠,士气前所未有的旺盛,他们因着秦夜泠的命令,手上总归留着几分情分,所以在对方人多势众的情况下,这一战打的是身心俱惫。

很多人都是一不留神就被对方划了一刀,刺了一剑,对方更是在见自己得手之后,愈发的奋勇起来,不退反进。

渐渐

渐渐地,扶桑炎也发现了这些隐士们得不对劲,这些人,分明没有使出全力!若是再这样下去,结果未必会扭转。

秦夜泠自然也预料到了,却仍旧沉默的厉害。

扶桑炎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场越发的阴冷起来,也自觉的没有再和他说一句话。

直到一名黑影隐士在为了保护同伴的时候,一招不慎,被东临的一个士兵用箭枪从后背直直扎入心窝,就那样倒下被乱军踏成肉泥,秦夜泠隐藏在城楼砖墙下的手顿时紧握成拳。

扶桑炎有所察觉的向他看去,就见对方的眼睛浮现出一股沉怒之色,眼见就要发作。

终于忍不住要亲自动手了吗?

只是扶桑炎还没来得及兴奋,就有一股更大的动静,从不归关那边的山脉中,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汹涌而来。

一开始,战场上只有陈天云、魏宇等极个别武功上有所修为的人感应到了不对劲,当即缓下了手中的打斗,凝神去分辨来自山中的动静。

渐渐的,隐士们也似是感受到了什么,一个个面面相觑,不再主动进攻,堪堪应付起东临士兵的攻击来。

直到最后,就连东临的士兵也被他们这种异常的举动给影响到了,一个接着一个的开始慢下了动作,到得后来,偌大的一个战场上,十几万的人马,竟是无一人再有所打斗。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凝聚在了东临不归关的方向,武功修为高者,眼中慢慢地浮现出了惊恐的情绪;武功平平者,则是满腹的不解,直到自己脚下所站的地方,开始传来细微的颤抖。

一声清脆空灵的琴音,突兀的自远处飘荡而来,轻轻的落在了每个人的耳旁,仿若情人的低喃。

紧接着,在众人尚未缓过神之际,整个不归山脉上的山石树木,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纷纷倒塌!

而后出现的场景,让不管是东临的士兵,还是神机楼的隐士,或者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终身难忘!

只见那座被推倒的山峰上,无数双或褐黄、或深绿,或者是其他色泽的眼睛正满是残暴的盯着他们,原本树木山石所在的地方,全都被各种各样的豺狼虎豹所占据,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涌动着的皮毛,仿佛一块移动着的色彩斑斓的巨大地毯。

在当下那一刻,无论是东临还是北寒的士兵,还是上到秦夜泠下到神机楼的隐士,心中除却震撼,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了。

然而当所有人确信这眼前的景象并非是自己幻觉的时候,众人再也顾不得这是在战场,纷纷恐惧的往后倒退,一步、两步、三步……

但是接着,东临的士兵发现了一件很可悲的事情,那就是北寒那边的人尚有路可退,但是因为这些猛兽是来自不归关的方向,所以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与这些残暴的野兽们决一死战!

本来暴涨的士气在此刻被这些猛兽突然的出现,给熄灭的干干净净,所有人的心里皆是一片灰败,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下了殊死一搏的决心。

可就在这个时候,变数又现!

随着兽群深处的一声长啸,漫山遍野的猛兽们皆是兽身一震,而后很是自觉地往旁边退了几步,在中间让出了一条道路。

狼头、虎身,碧绿的眼珠散发出无比狂暴的气息,如一道离弦之箭一般,飞快的自兽群中穿过,迅速地来到了山脚下。

可就是这等猛兽的身上,却端坐着一个人,且还是一个看上去不染纤尘极为柔弱的女子。

那人穿着一身的白衣,一头乌黑的秀发只用一根木簪固定,在身下猛兽急速飞奔的行进下,头发早已零碎的散在肩头,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愈发地精致起来。

她的臂弯间斜抱着一方古琴,眼神是与她身下那双睥睨不屑的狼眼截然不同的淡然,如拢烟般的扫过面前的十余万大军。

可这样的眼神,却更让众人觉得,在这个女子的面前,他们仿佛只是一只蝼蚁,根本不值一看。

黑衣隐士中有几人在看到她时,眼神却闪耀着无比喜悦的光芒,先前因为长时间打斗而产生的疲惫,也在此时一扫而空。

阁主终于回来了!

白墨冉坐在虎狼的身上,目光隔着十多万大军,找寻着昔日那些熟悉的身影。

那些人也好似有所感应般,在她看过来的时候,一个个也对她以不同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欣喜之情。

惊风对上她的视线,立即扭头避开了,还是独此一家的别扭;绿绮则是立即红了眼,却又很快笑开了;秋霜更是不顾自己的处境,抬起手来就要对她挥手,却被身旁的林琅眼疾手快的拉了下来……

白墨冉忍俊不禁,嘴角沁出一抹笑。

真好,一切都没有变,她所在乎的人,也都还在。

而后她的视线又与蓝沁以及她的亲卫队一干人等一一交汇,却唯独没有抬起头来,去看一眼正立在城墙上,自她出现以后,一直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视线的人。

她能感受的到那道强烈的视线,心安的同时也更加的心惊。

人都说近乡情更怯,而她现在却是近人情更怯。

她悄悄地吐出一口气,极力的让自己把心思放在眼前的战场上,好让自己暂时逃离开那股让她紧绷的气息的笼罩。

其实在东临还没有将十万士兵都派出城的时候,她就已经来到了郾城,

到了郾城,潜伏于城墙根上,正巧碰到魏宇回城搬救兵。

她心知情况不妙,心急之下便用了幻术混在东临大军中,而后找了个适当的时机,偷偷地离开军队,入了不归关的山脉。

不归关山脉绵延数里,起初她只是在心中揣测,山中一定有着不少凶猛的野兽,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在山中凭着那次在草原上的经历抚起了琴,从开始到结束她都是闭着眼睛在弹奏乐曲,一来是想让自己凝神,有着更好的发挥,二来是怕自己的琴声起不了作用,自己徒增失望。

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她睁开眼的那瞬间,当先入目的就是身下的这只血液混杂的虎狼,正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而在它的四面八方,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豺狼虎豹。

她试探性的伸出手,去抚虎狼的脑袋,在见到对方非但没有抗拒,反而很温顺的蹭了蹭她的手的时候,她心中的一刻大石终于落地。

她知道,她成功了。

随后她便骑着虎狼,全程用琴声与它交流,它是这片山脉的王者,只要它能够明白她的想法,其他的兽类,她便不需要去烦忧了。

“北寒的士兵听着,即刻带着你们的兵器退回城内!”她运足内力,使整个战场上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见自己的声音,其中,自然有包括了东临的那十万大军。

北寒的隐士自然听见了,却还是很犹豫,他们隐约能感觉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是来帮他们的,但是他们唯一的主子,是秦夜泠。

直到有一道来自于城墙上的声音,坚定有力的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耳边响起。

“退!她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于是隐士们再无半点犹疑,立即调整好队形,迅速而有序的从东临士兵的包围中撤回了郾城。

虽然他们人多势众,这一战真的这么打下去,结果还未知,但是若是他们不想打了,东临的士兵,却是拍马也拦不住的!

江湖上,最常见的事情是什么?

逃命啊!

很快,随着郾城倒塌的城门再次被人扶起关上,偌大的一个战场上,再无一个北寒的士兵,只留下数万东临士兵们面对着数以千万计的猛兽,无措到了极点。

而白墨冉在北寒士兵撤退干净的时候,就让群兽开始动了起来,呈合拢式的将东临的士兵们都包围在一个圆圈之内,不让任何一个人存着侥幸逃跑的心理。

“敢问姑娘何人,为何要偏帮北寒这等蛮夷之国?老夫纵横战场多年,自问未曾见过姑娘,更谈不上得罪,还望姑娘给个明白!”

场上的局势变得太快,饶是陈天云一生征战也未曾见过如今的这种场面,眼看着士兵因着这些兽群的包围,士气被骇的一丝不剩,他心中知道,今日这战,怕是输定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这女子突然闯入而造成的局面,他若不问清楚缘由,心中着实不甘!

“明白?”岂料那人听了他的话,就仿若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浅浅的笑开了,一双美目尤为的璀璨夺人,理所当然道:“你们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欺负了我的夫君,更甚至差点让他丧命,我帮我自己的夫君,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陈天云目露不解,还是魏宇在打量了白墨冉一番后,心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猜测,驱马来到他的身旁,对他耳语了几句。

陈天云看着白墨冉的目光愈发地诧异了起来,于是便换了一个法子探寻道:“敢问姑娘名姓为何?”

“软红阁主,君染墨。”

白墨冉极为爽快的给了他一个答案。

这一个回答,亦是验证了魏宇的猜测,却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的欣喜。

他们下面的士兵或许不清楚,但是在东临,只要是身份显赫些,消息灵通点的人,都或多或少知道一点秦夜泠与软红阁主之间的事情,两人当初更是因为白墨冉而大打出手,现今伊人已逝,这两人什么时候又走到了一起,他们到是真的不清楚了。

白墨冉坐在虎狼身上,看着对方若有所思的打量目光,大概能够猜到他们在想什么,心中不免有些窘迫。

自己抢自己夫君这样的事情,怕是有史以来也只有她一个人做到了。

“君阁主,东临与秦将军之间必然有着什么误会,只是一直没有什么合适的时机可以相谈,若是秦将军愿意与我们走一趟,老夫可以保证,立即退兵回城!”

知道现在的情势对自己不利,陈天云只好再次放低了姿态出言相劝,岂料对方还没听完,就再次笑出了声,语气却是与笑声截然不同的冷凝。

“你们自己犯下的错,为什么要我的夫君去相谈?至于退兵,你以为,现在还由得到你们做主吗?”

说完,她将一直挽在臂间的琴放平,下了最后的通牒。

“若是你们立即退兵回城,并且在众士兵的面前保证,一个月内不会再出兵郾城,那么我保证,绝不会让这些猛兽伤到东临一个士兵!”

可显然,陈天云虽然心中忌惮,但是绝对不会轻易妥协,不战而退。

白墨冉虽心中不忍,但在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她早已懂得取舍。

一连串流畅悦耳的琴音在她的操纵下,向四面八方奔涌而去,蠢蠢欲动的众兽在虎狼的一声嚎叫下凶相毕露,再也没有任何顾忌的朝着战场上的士兵

场上的士兵扑咬而去。

“陈老将军,虽然我不敢保证凭着这些豺狼虎豹就能灭了你东临的十万大军,但是我肯定,自此一役之后,你东临士兵必然实力减半,这还不是最关键的,而是这战结束以后,你要如何向你的君主,你的士兵,以及百姓们解释,为何在这样兵力悬殊的情况下,北寒能够全身而退,而你却为了自己一个错误的决定,导致东临国损伤如此惨重?”

白墨冉置身在众多猛兽的中间,耳边不断传来士兵或是动物受伤的惨叫声,无数的人想朝她扑过来要她的命,却在还没靠近她的时候,就被兽群所吞噬。

战场上的形势一片混乱,却唯独她一人,一身白衣在这血肉横飞的惨状下,连一丝尘土都没有沾上。

然无人能看到,她藏于琴身下,因为痛心紧握成拳的手。

想要让陈天云退兵,就必须让他亲眼看到这些人的牺牲,这就如有些道理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自己真正经历过一次。

陈天云平生从未在其他人手上吃过这么大的亏,现在居然栽在了一个小姑娘的手里,心中又气又恼,偏偏对方此时还用一种万分沉着的眼神看着你,仿佛她身边的那些不是凶猛的野兽,而是一些温柔的小狗小猫。

这些野兽不同于人,闻到血的味道会越发的兴奋,看到同伴死了更不可能会觉得害怕,反而会激发它们的愤怒,愈发的残暴。

而东临的士兵早就被今天发生的一系列变故打击的志气全无,面对群兽的进攻,完全只有挨打的份。

“我应你!”

在这样的情况下,陈天云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一双虎目紧紧的盯着她,即使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话,白墨冉依旧能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浓烈的气怒。

十指再次抚上琴弦,轻柔安抚的琴声悠悠流淌出去,群兽们的动作渐渐缓慢起来,直到最后,虽然盯着东临士兵们依旧面目狰狞,却再也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

“陈将军,我敬你是东临国的老将,所以信你一次,现在,你可以带着你的将士们走了。”

言罢,她倏地一挥琴弦,原本呈包围状的群兽齐齐朝她的方向靠拢,给东临的士兵让出了撤离的道路。

陈天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立即转达了军令下去,所有士兵迅速撤退。

魏宇在经过方才的一番鏖战之后,对陈天云这样的决定也没了异议,极为狼狈地驾马回了不归关。

直到不归关的城门自内被缓缓合上,郾城这边才传来了成千上万人兴奋的欢呼声。

白墨冉自虎狼的身上一跃而下,看出对方眼中的不舍,极为亲昵的与它碰了碰脑袋,对方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带着它的“手下”们重新回归到了那一片深山之中。

“开城门!还不赶快开城门!一个两个都愣着干嘛呢?”

郾城之内,秋霜第一个忍不住了,冲上去就扯着林琅的衣服叫嚷起来。

天知道她从小到大就没离开过主子那么长时间,而且还是这样的生离死别,现在她和主子之间只隔了一道城门,能听到却看不到的滋味,简直太折磨了。

林琅一脸无奈的扒拉下秋霜扯着自己的手,很是头疼道:“这里毕竟是北寒国的地盘,你当是你自己家的大门,想开就能开?而且在这种时候,最该心急的人,应该不是你吧?”

被林琅这么一说,秋霜这才清醒了过来。

她的确是被高兴冲昏了头,以至于忘了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了。

好在不等她再去找扶桑炎,那人已经先他一步下了命令,“开城门!”

随着这道命令的下达,秋霜冲到了城门边上去推拉起来,其余人也紧随其后,城门很快就被拉开了一道宽敞的距离。

然而这个距离却再也没有扩大,因为拉门的人们在看到站在门外那道纤细的身影时,便全都蜂拥而出,以他们最热切的心情去迎接她的回归。

“小姐,这么久不见,我都想死你了,还好你没事!”

秋霜一上前就扑到了白墨冉的怀里,眼眶蓦地通红,多日来的委屈到得现在,能出口的只剩下这一句轻斥。

绿绮、蓝沁紧随其后,脸上是丝毫不掩的激动欣喜,还有亲卫队等一干人等,白墨冉都一一点头打过招呼,她压下心中同样的激动之情,才将怀中的秋霜轻推了开来。

她没有出言安抚秋霜,只是抚了抚她的头发以示宽慰。

然后越过她,绕过城门,朝着城墙上走去。

现在并不是叙旧的好时候,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万余的隐士因为方才撤退的匆忙,此时全部聚集在城门附近。

熙熙攘攘的黑色人群中,只她是一身白衣,在众人的瞩目中,一步一步地走上城墙,站于了那人身侧。

她依旧不敢去看他的神色,但脚步却很是坚定的站在他的身旁。

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与他并肩站立在一起,即使他现在是叛国反贼,但至少,她可以理直气壮的去当这个叛国反贼的帮凶,不用再有任何的掩饰。

她从怀中取出她跋山涉水携带而来的圣旨,面容庄重的扫过城内的一干人等,这才高声道:“北寒帝有旨!”

有稀稀疏疏的声音逐渐传来,白墨冉一眼扫去,只有扶桑炎和剩下的为数不多的人愿意行礼,至于那些隐士,也没

隐士,也没有太过拂了面子,大概是因为白墨冉方才帮了他们的缘故,俱是行了江湖之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边境战事近半年来,北寒士兵死伤无数,朕痛心不忍!朕思其缘由,恐我方无大好良将之才,秦夜泠忠义耿直,于朕有救命之恩,骁勇善战,实乃将帅之才。今东临令其蒙蔽不白之冤,于我北寒却是天赐良将,故北寒一干将士,即日起全部听令于秦夜泠调令!另,他日若能扶摇直上,朕愿与之结永世之盟,钦此!”

白墨冉在读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就连她自己都有些恍惚。

师兄这话未免也……事态发展到如今这一步,她不是没有想过未来会如何,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将这话如此简单直白的写在圣旨上。

这就相当于他在昭告他的臣民,老子才不管你们怎么想,但是秦夜泠这个人是我兄弟,我护定了!

然而,听完这道圣旨后,讶异的又岂止是他一人?

“草民(臣)遵旨!”

在这道甚至宣读完以后,先前不愿意行礼的隐士们俱是规规矩矩如每个北寒士兵一样,行了一个大礼,表达他们的谢意。

而北寒的士兵,虽然心里有些不太适应,但是因为是秦夜泠,又因为今日对方在千钧一发时挽救了他们最后的生机,所以也都接受了这道圣旨。

一切看上去都比想象中要顺利的多,只除了……

到得此刻,白墨冉就算是再想逃避,也不得不逼迫自己抬起头来,去看身旁之人的神色。

便落入了一双如深海般波涛汹涌的眼睛里,那里面翻涌起的滔天巨浪,是白墨冉从不曾见过的猛烈,仿佛有什么要随时冲破岸堤,将她湮没在海底。

白墨冉意识到这一点,陡然感到心惊,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就是她的这个举动,就像是点燃火堆的最后一根木柴,让秦夜泠的理智在那一刻彻底崩裂。

他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揽入怀中打横抱起,白墨冉猝不及防,手中的圣旨滑落在地,她想要去捡,那人却已经足尖轻点,转眼间就带她来到了城墙之下。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秦夜泠依旧面不改色的抱着白墨冉飞速地穿过人群,消失在他们的视线尽头。

“我怎么觉得,秦世子有些不对劲?”绿绮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有些担忧的皱起了眉头。

“我得跟去看看!”秋霜见绿绮这么说,心中也觉得忐忑,说着就要追上去,被林琅一把拉了回来。

“人家夫妻俩的事情,你跟去做什么?再者说,有我们世子在,墨冉小姐能有什么事情?”

“什么夫妻俩?你少占小姐的便宜,毁了小姐的清白!”

秋霜一听林琅这话顿时怒了,两人在众人面前又再次吵得不可开交。

而绿绮却再也没了往日里打趣的那份心思,心中暗自祈祷,希望小姐和秦世子之间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白墨冉一路被秦夜泠就这么抱着进了他的军帐,前一半路她是因为错愕所以没有反抗,后一半路她是因为感受到对方的怒气和反常,所以不敢反抗。

直到她的身子被他放在床上,对方整个人都朝她压过来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

“夜……”

她刚刚开口唤出一个字,就被秦夜泠以吻封缄,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虽然心中慌乱,但是想到这些日子来的分离,她的心就顿时软成了一团,再生不出半点拒绝的念头。

于是她闭上眼,双手环上他的颈项,开始回应他的吻,却没料到她的主动对于现在的秦夜泠来说,却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嘶啦”一声,衣料的撕裂声突然响起,白墨冉只觉得身上一凉,再回过神来时,就见自己身上只剩下了一件贴身的内衣,却已经没有了多少遮掩的用处。

她的双颊骤然染上了绯红的色泽,就算是她反应再迟钝,也知道对方的行为很是反常了,伸手就想要把秦夜泠推开,岂料他却是先一步料到她的动作,先一步拦下她的动作,将她的双手固定在头顶上方,另一只手则是将她身上的最后一点遮掩也除了去。

白墨冉登时倒吸一口冷气,只是双手被他压制,双腿也被他紧紧的压在身下,她根本无计可施。

可反观对方,到得现在只是衣衫略微有些凌乱。

这样的反差,让白墨冉的心里产生了一种极为细微的……不舒服。

“夜泠,你别这样,过去的事情是我不对,我给你赔罪,你这样子,我害怕……”

等到秦夜泠好不容易离开了她的唇,吻向别处时,她立即示弱,企图能为自己赢得一点转机。

谁知道她说完之后,对方非但没有停止动作,反而动作愈发的轻柔起来,这样的温柔,在她感受来却更像是山雨欲来前的宁静。

“阿冉,你可知道万箭穿心的滋味?”

他的唇轻吻过她的眉眼。

“你又可知道,爱之入骨,患得患失的感觉?”

他再次吻她的唇,唇齿相依,缱绻流连。

“而对我来说,不论是万箭穿心,还是爱之若狂,都抵不上那日,你在一点一点消失在我眼前的万分之一!”

他伸手,动作极快地褪去了自己的衣衫,两人之间第一次这般**相对。

而白墨冉尚且

白墨冉尚且沉浸在他的问话中,虽不能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却也知晓他话中那深刻的悲戚与伤痛,于是她先前所有的抗拒,也都在这一刻化成了一汪水,对他,再无半分抵抗的能力。

等回过神来时,她看到的便是这一副景象,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

秦夜泠俯身揽住她的腰,白墨冉察觉到他的企图,下意识地便喊出了一声:“不要!”

她的身子因为慌张与羞赧有些颤抖,会喊出这一声“不要”,亦是因为她内心对于初次的紧张与些许害怕。

她与他之间,早就有过好几次的情难自禁,最后都是以他的自制而收场,而她,今生既然认定了他,就只会是他的妻,所以也没有过多少抗拒。

但是秦夜泠在听到这一声后,身子却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僵硬,随后放开了压制他的手,从她的身上起身,很是迅速地穿戴好衣物后,一言不发的便离开了营帐。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再看白墨冉一眼。

只有在离开的时候,白墨冉觑到了他略显苍白的面容。

白墨冉霎时觉得有些心寒,但是更多的是无措与疑虑。

她看了眼散落在地上的衣物,被撕的很彻底,穿在身上是绝对不可能了。

她只能将被单先裹在了身上,在床上坐起身来,脑中极力的想着办法。

可有人已经在她想出办法之前,给她送来了一套干净的衣服,那人正是绿绮。

看着这小丫头满脸羞红想看又不敢看自己的模样,白墨冉不用费力也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没有……”话说到一半,她看着绿绮望着自己的眼神反而笑意更加的浓郁,索性放弃了解释,从她手上接过了衣物快速地穿好,然后在她略显惊讶的眼神中,疾步走出了营帐。

“秦将军去了哪里?”出了帐篷,她随手抓住一个小士兵询问,那士兵在见到她的时候一愣,好半天才消化过来她的意思,手指颤巍巍的指了一个方向。

白墨冉不再多言,立即飞身寻去。

紧跟着她出来的绿绮只是慢了一步,都已经看不见她的影子,懊恼的在原地跺了跺脚。

要是被秦世子知道,她让小姐就那样满含春色的模样走了出去,还有小姐出来时颈间没有完全遮掩好的吻痕……

绿绮在原地莫名的就感到一股凉意席卷了全身,觉得以后的这段时间里,她还是少在秦世子面前出现好了。

只是令绿绮没有想到的是,白墨冉在出去没多久后又回来了,脸上的绯红已经散去,眉眼间难掩郁色。

“小姐。”等到她走到自己身前,绿绮习惯性的唤了一声。

“绿绮,你叫我什么?”白墨冉脚步顿住,蹙眉看她。

绿绮这才反应过来,立即改口道:“阁主!”

分别了太久,她和秋霜都被久别重逢的喜悦所笼罩,一时间竟然会出了这样的纰漏,着实不该!

“嗯。”白墨冉淡淡地应了声,扫视了一眼周围来来往往的士兵隐士,倒也不避讳地吩咐道:“集合现在在郾城所有软红阁的人还有程凡他们,让他们速来营帐见我!”

“是!”

绿绮也立即正了脸色,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白墨冉则是直接掀开了帘子,入了营帐。

帐里早就被绿绮收拾妥帖,即便如此,白墨冉还是会忍不住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一切,以及她的追寻未果。

细细想来,其实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在两人相识之初,他给她的感觉就是若即若离,每当两人靠近一点时,对方就好像是在顾忌些什么,又亲手将她推远。

直到那次她动了真怒,逼他表露出了态度,之后的相处才得以回归正常。

但是今天,她再一次的感受到了当初的那种气恼与无奈。

“阁主,人都已经到齐了。”

不给她再为难自己的时间,绿绮的声音自帐外清晰的传来。

白墨冉敛去面上的忧思,语气恢复了一向的平和。

“都进来吧。”

**

直到月上中天,自午时进帐的一行人才缓步走了出来。

今夜的月色甚好,然而却无人有观赏的心思,他们虽然人已经走了出来,但是大多数心还停留在方才的商议中。

尤其是亲卫队的众人,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真的难以想象,刚刚那个杀伐果断、寒气逼人的人,真的是过去那个不谙世事、与世无争的大小姐。

没过多久,众人便纷纷和彼此打了招呼回去歇着了,更有几人一袭黑衣融入了夜色当中,化为一支锐利的箭,带着一往无前之势,将消息传递到了东临各处。

“阁主,天色已经晚了,不然让属下伺候您先歇着吧。”

等到所有人都退下了,唯有绿绮暗自留了下来。

今日的议事,白墨冉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反常之态,但是行事作风却是比以往凌厉上了许多,面上也没有了半点的嬉笑之色。

众人只以为她因为目前紧张的形势,所以才收起了温和的姿态,只有绿绮知道,白墨冉定是因为秦世子而心情不快。

即使她反应再迟钝,此时也知道白日所见之事,并不若表面上那么简单了。

“绿绮,你也去休息吧,我还要再呆一会儿。”白墨冉尽量让自己的

量让自己的语气软和下来,温声拒绝了绿绮的提议。

绿绮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对方没有再看她一眼,显然是不欲与她多说。

她在心底暗叹了口气,只得先行退下,暗自希冀秦世子能够早点回来,解开两人之间的心结才好。

偌大的营帐中只剩下她一人,白墨冉端坐在主位之上,看着烛火摇曳,端坐着如同一尊优雅华贵的雕像。

月亮渐渐偏移,已过中天,烛泪在焰火的吞噬下已经滴落在桌案上,凝固成了一小片烛疤。

白墨冉恍若未觉,让人只能从她时不时眨动的眼睑才能感受到她的气息。

直到最后一丝烛光燃尽,灯火熄灭,营帐中一片昏暗。

她的嘴角渐渐翘起,却只令人觉得寒凉。

秦夜泠,上一次我等了你三日,这一次我想知道,你又会让我等多久?

仿佛听到了她心中的想法,帐帘在下一瞬被人掀开,倾洒进一抹月色,伴随而来的是一人如玉般的面容。

他似乎没有察觉到帐中还有着旁人,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疲惫,步伐极为缓慢的循着床榻的方向踱步而去。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白墨冉突然出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秦夜泠的步伐一顿,迅速地朝着桌案的方向转过身来,白墨冉极为准确的捕捉到了他脸上的错愕以及一丝慌乱。

她的心突然就沉了下去。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因为坐的太久,所以在起身的时候,腰身有些发麻,差点一个踉跄又重新摔回去。

还在她及时的扶住椅把稳住了身子,再抬头时就见到对方的眼中已然布满担忧之色。

她低头,自嘲的笑了笑,再次站起身时,又恢复了她平日里的温和。

“白日里,我已经和软红阁的人商量过了,用不了一个月,软红阁散落在各处的精兵强将,便会先后赶到郾城。”

她一边说着,一边渐渐地走近他。

“三万精锐勇士,虽然及不上你神机楼的隐士,却也差不了,足够助你一臂之力。”

“软红阁上下届时皆会听从你的派遣,我与他们说过了,你的话就代表我的……”

“阿冉!”秦夜泠越往下听,眉头蹙的越紧,到得此时终于听不下去了,抓住她的一只手臂,打断了她的言语。

“怎么,是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我可以随时去嘱咐他们。”白墨冉含笑看着他,模样很是温顺。

“阿冉,你在气我。”秦夜泠这下很是笃定。

“你又没做错什么,我为什么要气你?”白墨冉仰头看他,笑的愈发温柔了,瞳眸中倒映着他忽而泛白抿唇不言的脸庞。

她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一点点的冷了下去,面上伪装的笑容也终于撑不住了,破碎成冰冷的寒霜。

她握住他抓住她手臂的手,一寸一寸的将其移开,然后退后三步,目光清澈的看着他。

“秦夜泠。”她一字一字叫出他的名字,见他终于与她的视线相对,这才露出了一抹真实的苦笑。

她先前自觉心虚,一直躲着他,不敢与他对视,可现在这人,却换成了他。

“我白墨冉爱上一个人,那便是全部了,所以我才会为你放弃家国,才会顾不得你感受只为保你平安,才会毫不犹豫将软红阁托付于你手,哪怕我先前有百般不对,但有一点,便是我对你从无隐瞒,而你扪心自问,你对我可有坦诚相告?”

秦夜泠眸光微微一颤,面对她质问的眼神,终是败下阵来,躲避了开去。

而他的躲闪,则是成了压倒白墨冉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了然的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脚步凌乱的走了出去。

白墨冉漫无目的的走着,自从出了营帐之后,一直强撑着她的意志瞬间崩塌,夜色中她根本看不清眼前的道路,完全是凭着直觉在乱走。

其实她在赶到郾城的时候,身体就已经有些不舒服了,只是大战当前,当时她并没有心思去在意身体的抗议,便也忽略了过去。

后来东临退兵,她又惦记着那道圣旨,又担心秦夜泠的反应,所以一直没时间在意,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绿绮自从离开了白墨冉的帐子之后,因为心中始终放不下,所以一直站在自己的帐子外面朝着主帐的方向张望,她在看到秦夜泠回来的时候,这才舒了一口气。

可当她正想要进帐的时候,就看到白墨冉从里面出来了,顿时停下了动作,心中很是奇怪的看着她。

见她是往自己的方向走,绿绮便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白墨冉一步一步缓慢地朝她走来,直到她走到她面前依旧视若无睹的继续往前面走去的时候,绿绮这才伸出了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阁主,您这是要去哪儿?”她的帐篷已经处于最外围了,帐篷的后面,是一片凄清的旷野,根本没有任何人烟。

白墨冉听到绿绮的呼唤,神智总算是回笼了一点,她朝着她勉强的笑了笑,嗓音略带沙哑道:“绿绮,我累了,想要休息了。”

绿绮看了一眼她的脸色,的确不是很好,只当她是因为太过劳累所以才犯了糊涂,点点头,倒也没有多想,便伺候她梳洗睡下了。

而与此同时,另一个营帐之中,有人却陷入了痛苦绵长的纠葛之中。

秦夜泠在白墨冉离开以后,一直保持着站立的姿势,纹丝未动。

他的脸沉溺在黑暗中,气息清冷而又颓丧,只有隐约的呼吸声,才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存在。

静默良久之后,他抬起手来,慢慢的覆上自己的眼睛,以企图可以挥散去那些一直浮现在他眼前的画面,然而无论过了多久,他还是能清楚的记得她离开时,走动间带起的风拂乱他的衣衫,也乱了他的心。

坦诚……他口中低声呢喃出这个词,随后似自嘲般的露出了一个笑容,倏地放下遮住眼帘的手,几步走到床边坐下,手掌在触及身下的床榻之时,似是被烧灼般的立即缩了回来,放在腿上紧握成拳。

最意乱情迷的关头,她的一句“不要”,就像是一盆冰水迎头而下的浇上来,让他的感官瞬间全部关闭。

记忆中最晦暗的部分汹涌的向他扑来,他猝不及防,一时间除了躲避,竟是再无他法。

记忆又回到前世,他在祖母的灵前祭拜,她自他身后静悄悄地出现,小心翼翼地唤他“夜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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