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涵烟这次进宫是为她的哥哥来领旨的,也不知道是白婷婉的幸还是不幸,经过这几天的调养,她的伤势竟是慢慢的有了好转,大约不多时就能恢复正常了,这也意味着,皇帝的口谕也随之生效,她注定要嫁入方家。
这道旨意本该是方景荣自己来领的,但是他前几日才刚刚被皇帝革了官职,现在算是平民,是怎么也进不了宫的,而她的大哥和三哥又都各自有着自己的要事,所以这道旨意,只能由她来代领了。
御书房门口的太监在见到她后,立即去里面做了通报,没多久,就传来皇帝召见的声音。
“诚德,将这圣旨给她,就让她退下吧。”
见方涵烟进门,皇帝连头都没有抬,依旧自顾自的批阅着奏折,兀自对随身伺候的太监吩咐道。
“喳。”诚德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从一堆奏折旁拿出了那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圣旨来到了方涵烟的面前,双手奉上。
方涵烟有礼的对着诚德笑了笑,也郑重其事的接过了,只是丝毫没有想要走的意思。
“方小姐,皇上刚刚说的话难道你没有听见吗?退下吧!”诚德以为她是还想替他的哥哥求情,又见她刚刚对自己很是尊敬,故而给她留了一丝脸面,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
方涵烟却仍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对着诚德摇了摇头,径自开口道:“臣女知道皇上诸事繁忙,只是方才臣女刚刚闻得一事,实觉对皇室的颜面来说极为不妥,不知道皇上能不能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让臣女告知?”
她当然知道皇上在着恼些什么,不是在气白婷婉的不知廉耻,也不是在气方景荣的不识时务,而是在介怀白婷婉的福大命大,竟然没死,还成就了白家和方家的一桩亲事!
这两家,一个是他尽力保护的,一个是他如鲠在喉的,现在两家结合到了一起,到时候想要再除去方家,可就难了!而那个他尽力保护的白家,他也不敢完全的交付其信任了,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怎能不气?
“哦?”皇帝闻言终于从桌案上抬起了头看了她一眼,最后笑了一声,放下了笔看着她道:“好,你说是什么事情,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有损我皇家的威严!”
“要说这件事情还是臣女刚刚进宫,在半路碰到秦小姐时知道的,当时臣女见她一脸疑惑,甚至连臣女走过去都没注意到,险些撞到,才出声询问她有什么事情。”
方涵烟一边说着,一边谨慎的观察着皇帝的脸色,她知道,在皇帝的面前说这番话,无异于与虎谋皮,稍有不慎,赔上的可是自己!
“那你可问出来了没有?”皇帝很有耐心的等着她说完,脸上没有一点的气怒之色,反而一副极为好说话的模样。
可他越是这样,到是让方涵烟越觉得不对劲了,但是话既然已经说了一半,她又不可能收回去,只能给自己暗自鼓气,略有些忐忑的说了下去。
“秦小姐说她今日进京,秦世子在迎接她的时候带了一名女子,那女子正是白家的大小姐,白墨冉。”方涵烟说着,透过眼角的余光悄然的扫了皇帝一眼,见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心中更加觉得焦虑了,还是硬着头皮接着道:“这也就罢了,可是最让她惊讶的是,等到白家大小姐下车的时候,她一看,竟然就是在秦王府的大门口,而她所住的府邸,就在秦王府的对门!”
她说完这句话后,就规规矩矩的在原地站好,安静的等待着皇帝的答复,天知道,在皇帝这般诡异莫测的情绪中,她这一番话说得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她当然知道皇帝早就清楚白墨冉与秦夜泠的事情,只是装作充耳不闻罢了,毕竟对于秦夜泠在民间的声望,以及白家在他心里的地位,这两个人,他都轻易动不得,她之所以冒险说这一番话的目的,只是为了提醒皇帝,这两个人的行为已经太过嚣张了,简直就是不把皇室放在眼里,公然的向皇室发出宣战!
可是现在,眼见着她都把话说的这么直白了,皇上还是没有半点的反应,这让她觉得很是惶恐。
“所以呢?”
皇帝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了,却是反问出这么一句话。
方涵烟大着胆子看了皇帝一眼,却在刚与他眼神接触的时候又缩了回来。
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皇帝的可怕之处,她在平时之所以能在他的面前毫无畏惧,那是因为他想给方家几分面子,但他一旦不给方家留丝毫的情面,那么连带着她也不会像从前那么好过。
在她没有摸清楚皇帝心里在想什么的时候,方涵烟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涵烟只感觉气氛压抑的让她心脏跳动的频率都慢了些,皇帝才悠悠的开了口。
“你说的事情朕都知道了,等会儿朕会把你的意思转达给皇贵妃,让她召白墨冉进宫处理这件事情,至于你……”皇帝说着对她瞥去了冷沉的一眼,“以后这些事情,最好还是不要插手为妙!”
“臣女明白。”方涵烟闻言立即跪下对皇帝叩首,直到皇帝让她起身时她才敢站起来,再次弯身行了一礼后就急匆匆地告辞了。
白墨冉和秦夜泠两人做的这么明目张胆,皇帝给出的解决方法,居然只是让皇贵妃请她入宫叙话,方涵烟在这时即使再不想明白,也有七八成了解了皇帝的心思,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惩治这两人,至少在近期内没有!
既然如此,她还自作聪明的到皇帝面前提出这么一件事情,那不是在帮他,反而是在让他下不来台,也难怪皇帝的脸色会那么难看了。
而皇帝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眼神却是很冷。
要论到白墨冉和秦夜泠的消息,怕是没有人会比他更加的清楚了。
在这京都里,处处都有着皇帝的眼线,更何况秦夜泠在为白墨冉安排住宅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打算瞒着皇帝,因此皇帝早就从亲信那里听说了这件事情。
但是皇帝并没有制止,因为在此之前,白易之已经表态,他与白墨冉之间断绝了父女的情分,之后白墨冉所做的事情与他皆无关联,这也就是说,在脱离了右相府之后的白墨冉,她只是一个平民女子,而这样的一个女人,对于皇室来说已经没有大用。
可秦夜泠不同,只要他还活着一天,他在东临的地位就无人可动摇,作为皇帝,他犯不着为这样的一个女人去站到他的对立面去,更何况,自从重华山一行回来以后,他脑中无时无刻不想着他问寒衣圣僧的那两个问题。
只要他不动秦家,秦家就不会叛乱,这句话对他的影响是极大的,有了这样一句话的保障,他更加不能轻易的去对秦家下手,毕竟现下边关战事纷乱,用得上秦家的地方还有很多。
最重要的一点,只要白墨冉与太子的婚约存在一日,他们两人的关系就永远是名不正言不顺,而秦氏一族满门忠烈,又怎会容许一个与皇室有婚约的女子嫁入秦家?
皇帝难为,忠臣,又岂是那么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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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什么?你放开我!”
一片黑暗中,秋霜感觉到自己被人带到了一片极为空旷的地方,周围很安静,连一丝虫鸣鸟叫的声音也无,只剩下火星子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耳边响动着。
“放开她吧!”
有一道女声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响起,让她觉得尤为的耳熟,一时间偏偏又想不起来。
钳制住她双手的那人这才松开了她,她的双手一得自由,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脸上的黑布条扯开,入目是一片黑暗的密室,而端坐在她眼前的那个人,也的确是她极为熟悉的人,她几乎脱口而出道:“夫人?”
“亏你还知道我是夫人。”
长宁坐在椅子上,手指有一搭无一搭的敲打着扶手,在离她左手不远处的地方,是一盆烧的通红的木炭,里面的铁钳已经被烘烤的“兹兹”发声,火光照亮着她的脸,让她整个人都显得狰狞起来。
“夫人此话怎讲?只要您一日是老爷的妻子,也就一日是奴婢的夫人,奴婢万不敢忘!”
秋霜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周围的那些刑具,从心里感到有些发麻,她不是害怕这些刑罚,而是她再忙也没有想到,长宁怎么也曾贵为一国的长公主,居然也会动用这些手段!
而且这间密室是什么地方?抓她前来的那个人又是谁?那人的武功修为极高,她几乎连一招都没使出来就被他擒住带到了这里。
可是如果长宁早就有个武功这么高深的手下,为什么早些不用,偏偏要等到现在才放出来?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瞬间塞满了秋霜的大脑,让她一时间晕乎起来,脑中乱成一团乱麻。
“是么?”长宁轻蔑的看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音调,扶着椅子慢慢的站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声音渐渐的变得温柔起来,“秋霜,既然你叫我一声夫人,那么我姑且相信你一次,我问你,如果非要你从你的小姐和我之间选出一个人来,你会选谁?”
“夫人,我……”
面对长宁质问,秋霜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讪讪的低下了头。
“哼,看样子你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长宁见她依旧是这样的表现,脸色顿时一沉,极没有耐心的往回走了两步,挥了挥手,就有人上前来把她制住,让她丝毫动弹不得,更有一个人走到了火盆的旁边拿起了烙铁,眼看着就向秋霜走去。
秋霜顿时煞白了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长公主,一双水灵的眼睛里尽是惧意。
“秋霜,我可不是有耐心的人,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是选择我,还是选择你家的小姐?”看着秋霜害怕的样子,长宁似是极为享受的笑开了,眼中的阴狠与冰冷显露无疑,接着又像是想到什么,话音一转道:“秋霜,你可别忘了,你家的小姐才刚刚抛弃了你,你现在这样效忠于一个抛弃了你的人,真的值得吗?说不定你为她死了,她也只会说一句活该呢!倒不如你跟了我,说起来我也算是你的主人,你也谈不上背叛不是?”
她一边说,暗中却一边示意着施刑的人拿着烙铁接近秋霜。
在这双重的压力下,直到那距离足以近到她能感觉到它的热度时,秋霜终于妥协了,闭上眼睛视死如归的大叫了一声:“好!我效忠于夫人,还请夫人吩咐!”
“这才是听话的好奴婢!”长宁见到秋霜一脸惨白的样子,满意的笑开了,对着手拿烙铁的人挥了挥手,亲自走过去扶过了秋霜道:“这样就对了,看看你这么漂亮的小脸,要是被毁了,那就真是可惜了!你放心,只要你将我交代给你的事情办妥了,我保管让你后半生无忧!”
“那夫人……夫人想要奴婢为您做些什么?”
秋霜似乎真的被吓到了,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怯懦,不敢太大声。
这样的反应却取悦了长宁,她拉过秋霜的手抚慰的拍了拍,接着从怀中取出一小包油纸包的药粉塞到了她的手里。
“这,就是你唯一需要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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