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哭着回道:“南坪……新世纪……那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孩在买安全座椅……我……我不该见财起心……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是第一次……”
路司译又问了宋青瑶买东西的具体位置后,拿着手机离去。现在是晚上八点半,商场是十点关门。他开着车子,从江北区经过菜园坝大桥和长江大桥,进入南岸区。半个小时后,他到了南坪的新世纪商城。
商场还在营业,路司译找到那家店,跟售货员确认了宋青瑶的确在这里买过座椅后,直接联系商场负责人,调出了下午的监控。他看到宋青瑶带着一个小孩子挑选位置,将他抱上抱下。两人的脸都看不清晰,他却仿佛能感觉到她当时温柔的神情。这个感知令路司译微微蹙眉。
看完后他开始整理思绪。宋青瑶带着一个小孩买安全座椅,那她一定是要带孩子做私家车。她说要出去三五天,应该是自驾游,而且是短途。她连安全座椅都能考虑到,一定会带孩子住条件不错的酒店。
他打了个电话,请人查询今晚c市周边所有旅游景点的住宿情况,尤其是星级酒店。半小时后得到回馈,到目前为止,所有酒店都没有宋青瑶的入住记录。
路司译深吸几口气,压抑着内心涌起的苦涩。他相信自己的推断,出现这个情况只能说明,她故意避着他。
他打开手机,百度周边景点,逐一浏览后,锁定了几个适合带小孩游玩几天的避暑好去处。再度联络那边的人:“……武隆仙女山、南川金佛山、永川野生动物园,这三个地方,请明天在景区排查游客情况……我老婆带着一个孩子……我会把她的照片发过去……务必仔细排查,售票处,各个游玩项目处,尤其适合小孩子玩的项目……不要声张,找到后留住他们,马上通知我……最近跟我闹脾气,一声不吭就跑出去了……哎,自己媳妇,有什么办法……谢了,这个情我记下了……”
路司译放下手机,手掌撑着额头,英俊的脸庞上满是疲惫和焦虑。
为什么带着一个孩子去旅游?有没有其他人同行?是男人还是女人?
不会,不会是男人……他老婆不会抛下他,跟其他男人带着一个孩子出去游玩。这两年她一直很好,对他谄媚的男人不计其数,她从没当回事。她没有对她不忠过。
在这次闹矛盾之前,她去夜场的次数也并不多,每次他都在暗中盯着她。她陪她那些姐妹们玩闹,始终警惕的与周围男人保持距离,连暧昧都不曾有过。他感激她,相信她,也更加宝贝她。这个只属于她的女人,应该永永远远只属于他。
路司译一个人在路上走着,不想回到空荡荡的家,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夜晚的南坪步行街,来往行人络绎不绝。两侧街道商家售货员在门口卖力喊叫。他从没觉得这个城市如此陌生过。陌生到令他无所适从。
夜渐渐深了,路司译毫无睡意,更不想回家。他开车上了南山。车子停在半山腰,他坐在车上,俯瞰这个城市美丽的夜景,努力平息内心的躁乱。
他第一次吻她,就是在这个地方……
那时候他还在追她,他把她带上南山约会,车里准备了鲜花和美酒。两人坐在敞篷车的后座上聊着天,喝着酒。她絮絮叨叨的说:“你别追我……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不想恋爱……或许很多年以后,会嫁人吧……但一定不是现在,也不是你这样的人……”
他笑,“我这样的人怎么了……”
“你这样的人……”她撑着自己倾过身,手指轻轻捏上他的下巴。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他,她的眉眼她呼着热气的唇已经那么近,她的眼睛带着醉意,漾着春水,一汪撩拨他心的春水。他用了此生最大的自制力,命令自己不去吻她,只是任由她打量。
“你这样的人呀……”她笑着说,“长得一副好皮相……又有钱……还有背景……你们不会有真感情的……选择太多,诱惑太多,会让你们花了心……”
他轻轻揽上她的腰,“你对自己就这么没自信?”
“不是……”她摇着头,“不是我没自信……是你们这种人太狼心狗肺……”
他无奈的笑:“这也太冤枉了把……你都没有了解我,就把我定性为哪种人……”
她又仰头灌下几大口酒,“我今天跟你出来,就是想告诉你……以后不用再约我了,我不会接受你这种人……你也不适合我这种人……”
“那你告诉我,你是哪种人。”他截下她手中的杯子,专注的看着她,“我会很认真的听你说。”
“我这种人……”她喝多了,酒意渐渐上头,滑倒在他腿上。她仰躺着,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心口处,“这里……是腐烂的……它不会爱上任何人……”
手掌下是足以令任何一个男人疯狂的触感,他却没有那么兴奋,因为他看到她眼里窥不见底的深渊。他低声问:“它为什么会腐烂?”
“就是一个像你这样的人呀……拥有一副好皮相,有钱,还有背景……他说找老婆就是找老婆,不是做生意……他只要他爱的女人……那时候我多幸福啊,幸福的忘乎所以……”
路司译安静的听她说。
“后来,我为他生孩子……难产了,他的选择是孩子……可老天偏偏让我活下来,孩子没了……”
“然后呢?”他静静的问。
“然后……”她扯唇一笑,眼神空洞,“没有然后了……他消失了,我们的过去消失了……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唯一真实的是我死过一次……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已经忘了……把我拉回来的是我爸……他辗转来回在家里和医院,照顾一个要死不活的女儿和一个病怏怏的老婆……当我看到他一个大男人偷偷抹眼泪……看到他向人借钱,就差给人下跪时……我命令自己好起来,就算这颗心烂掉,也要好好活下去……我还要拼命赚钱……给我妈看病,给我爸养老……”
她呢喃着说:“……我没有力气谈爱情了……路公子,你不用在我这里浪费时间……这是最后一次跟你出来……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看着她,没有做声。四下只有风声、虫鸣,和她嘀嘀咕咕的呓语。然后,她就这么睡过去了。他将她轻轻抱起,看着她秀眉轻蹙的睡颜,在她右耳边轻声道:“可是我有很多力气爱人……”
痒痒的感觉,令她动了下,脑袋往他胸膛里钻。他转过她的脸,看着那双唇瓣,最终,还是没有克制住……低下头,吻住了她。
“在遇到你之前,我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所以,我很有力气。”
季家一直被低气压笼罩着。季慕衍以为12个小时以内,一定会接到绑匪的勒索电话。可一切诡异的平静着。越平静,越令人不安。警方加大力度,秘密寻人。
第二天,他连公司都没去,直接去了警局。大人物直接到来,警员们也很有压力。尤其是他就像一栋冰雕般坐在那里,散发着源源不断的寒气。
电话铃声响起。季慕衍浑身一震,拿起手机,上面却是周念卿的号码。他心生烦躁,直接拒绝。铃声再次响起,他不耐烦的接起来。
“居然挂我电话?”
“快放!”
“艹!你当我念着你啊!不是正好看到你儿子和那女人一块儿……”
季慕衍表情一变,截断他的话:“你说什么?你看到我儿子了?什么那个女人?”
话刚落音,周边的警员都安静下来了。
“我在神龙峡景区这边,刚看到你儿子和那个女人一起,就是上次那个大美女,叫什么来着,宋……宋青瑶,对,就她。我还纳闷呢,怎么她带着你儿子啊。”
“你给我盯着她!别让她走了!我现在就过去,跟你们会和!你一定把人给我看住了!”
季慕衍挂电话后,直接往外走。警员跟在后头,“季先生,有什么情况吗?你不要擅自行动,请配合我们警方,这样更安全。”
季慕衍头也不回的说:“儿子被朋友带走了,报案取消。”
南川,神龙峡景区。
宋青瑶觉得自己很背时,今天本打算在金佛山好好玩玩,季子晏说他以前来过,于是他们转道来到南川的另一个景点,神龙峡。之前一切都好好的,凉爽的峡谷里,飞珠溅玉,风景如画,季子晏很开心。路过清风茶室时,她怕季子晏累了,带他进来坐坐。结果这一坐坏事了,遇到了季慕衍的哥们。
周云卿笑眯眯的跟他们打招呼,季子晏也认得他,很有礼貌的打招呼:“周叔叔好。”
周云卿带着他的美女,坐在他们对面,又点了一壶茶和一份果盘。他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就跟宋青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得知宋青瑶是季子晏的跆拳道教练,高呼人不可貌相。
宋青瑶自然不会不打自招,言语中表示是季慕衍让她带孩子出来走走。周云卿跟着笑,“这个老二,真会使唤人啊。”他心里是真费解啊,季慕衍的情人怎么会跟她儿子那么亲近?他能看出来,宋青瑶对季子晏是真的很亲密,不是那种为了当后妈装出来的好。
宋青瑶说:“这也不早了,我还是先带孩子去休息吧。明天再进峡谷玩。”
“成啊,你们住哪儿?住宿安排了吗?”
“安排了,就在龙憩苑酒店。”
“好巧啊,我们也住那儿。一起过去呗。”
宋青瑶抽了抽嘴角,无言以对。于是,四人同行。
龙憩苑酒店就在景区内,是依山傍湖的联排别墅式木屋酒店,远离都市喧嚣,在流水虫鸣中与大自然做最亲近的接触。宋青瑶带季子晏过来的时候就喜欢上这里了。
周云卿一路送他们到房门口,方才笑着道:“难得这么巧遇到,晚上一起吃饭啊。”
宋青瑶关上门,憋了一路的季子晏马上问:“教练,我们的计划是不是泡汤了?”
“或许吧。”宋青瑶无奈的叹口气,“或许你爸正在赶来的路上。”
才一天而已,这就让他们知道了,真是便宜他们了。
“怎么办怎么办……爸爸知道了会打屁股……呜呜呜……爸爸一定会生气……他会暴跳如雷……他会打我……”小家伙焦灼又沮丧,在房内转来转去。
“他还打你?”宋青瑶看着小家伙一扫之前的兴奋,突然就跟烧了屁股的猴子一样。
“呜呜呜……”季子晏扑进宋青瑶怀里,“爸爸很凶,他生气了会打屁屁……教练,你要保护小晏……”
“诶,不怕不怕啊。”宋青瑶抱住他,哄道:“教练不是还会跆拳道呢,可以保护小晏。”
“可是……”季子晏吸了吸鼻子,“你上次被爸爸打得好惨……”
宋青瑶脸绿了。
见她没做声,他以为她是没想起来,继续补刀,“就上次你们比划的时候……你被爸爸摔打了好几次……”
宋青瑶突然觉得这个小孩不可爱了。
高速路上,一辆法拉利如疾风飞驰而过,卷起一地灰尘。
车内,季慕衍一人独坐,深邃硬朗的五官紧绷着。离开警局后,他一刻不停的开车上路了。一路上,他的脑海里时而浮现出自己儿子,时而浮现出那个女人,到最后全都是那个女人……
她为什么要单独带他儿子出来?她有什么企图?她想得到什么?
他又添了一脚油门,车速更快了。
此时,路司译呆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眼前的手提电脑里有几个景区发来的资料。他眼底布满血丝,漂亮的眼睛下是明显的黑眼圈,清俊的脸上有了青色胡渣子。
没有情况,没有情况,始终是没有情况……路司译猛地踢开茶几,将手提摔在了地面上。站起身时,身体晃了晃,他扶着一旁的柜阁,稳了稳神。从昨晚到今天,他什么都没吃,连觉都没睡,已经有了些低血糖症状。
路司译走到冰箱前,拿出冰啤酒,坐到饭厅的餐桌上,开始一口口的喝酒。他努力镇定自己的思维,如果今天没有结果,明天开始扩大寻找范围,不再局限于那三个景区。
他喝了越来越多的酒,眼神渐渐变的迷醉,他盯着对面的空座位,呢喃着:“老婆,你为什么要丢下我呢……我们结婚两年,从来没有分开过,一天都没有……你怎么突然就跑了……”
地面上都是七零八落的酒罐子,他又要再开一瓶时,她突然出现在眼前,她正在对他微笑,路司译心中一喜,猛地倾过身,抓住她的手,手掌却是用力拍在桌子上。他一愣,表情垮下来。他埋下头,脸庞压在手臂上,“以后不管你了还不行吗……你别这么惩罚我……你以前不会对我这样……不会一个人跑掉……”
门铃声响起。路司译一个激灵,坐起身,老婆回来了!
他就像一瞬间酒醒了,快速冲向门边,刚要开门,他又顿住,回头往屋内看了下。
果断转身,把地面上乱滚的酒罐子捡起来,扔到垃圾桶里,接着去客厅把茶几扶正,把手提电脑端起来,合上,放在茶几下面的托板上。接着他又冲去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冲了把脸。发现自己出了胡渣渣,马上拿起剃须刀刮,由于太急切的抢时间,一个不慎,刀片割上下巴,划得还很深。鲜血汩汩冒出,刺痛感令他不适的蹙眉,他抽出几张纸巾,捂住下巴,冲到客厅开门。全部时间,也才耽误三四分钟,门铃还在响。
他打开门,大步跨出,一把抱住门外的人,“老婆,你回来了!”
朱莉愣住了。她做梦也没想到,迎接他的是路司译紧紧的拥抱。他从没抱过她,更别说是这种紧到令人窒息的热切程度。
她多希望时间在这一刻死去。
可时间不会死,三秒后,路司译感觉到不对劲,松开了朱莉。他老婆抱在怀里,那对饱满会紧紧压在他胸膛上,小蛮腰他能两只手完全重叠的搂住,他老婆的身体又软又香,就像是迷?药,能令他骨头都软下来。但这个怀里的人不是。
路司译退后一步,表情转冷,因为极度的失望,眼里带着沉沉阴霾,“你来干什么?”
“我有些东西掉这里,上次忘拿了。”朱莉垂下头,轻声道。
路司译转身回到屋内,由冰箱里拿出啤酒,瘫坐在沙发上,两条腿架在茶几上。他仰起脖子灌酒,酒液淌过还在流血的伤口带起的生理疼痛,竟然浑然不觉。
朱莉由客房里出来,见路司译下巴的血不断下涌,滚到脖子上,模样甚为可怖,她脸都白了,赶紧上前,拿掉他的酒瓶,用纸巾按住他的伤口,“你等着啊,我去给你拿创可贴和消毒酒精。”
朱莉在这里住过,很快就在电视柜的医药箱里找到这些东西。
路司译面色死寂,仰躺在沙发上,闭着眼,一动不动。朱莉跪坐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给他涂抹酒精,然后为他贴创口贴……
宋青瑶是在晚饭后见到季慕衍的。他们几人正由餐厅往房间走,不远处,季慕衍高大的身影出众的脸庞,逐一映入眼帘,还有他斥满怒火的深邃眉眼。他穿着一身合体剪裁的西装,许是因为徒步走了一段距离,领带被扯的松开。他迈着长腿,大步走来,夹带着无法忽视的逼压之气。
周云卿定晴一看,笑了笑,“嘿嘿嘿,好巧啊!老二自己也来了!一定是不放心你们两!”
季子晏吓得往宋青瑶身后躲了躲。
周云卿迎上前,“来来来,你儿子住前面那个木屋,我们一起过去。”
季子晏几乎是挂在宋青瑶大腿上,亦步亦趋的走,小心翼翼的偷窥他爸爸高大的身影。季慕衍睨了他们一眼,那眼神就像在说,等会儿收拾你们!
走到门前,周云卿嘿嘿笑道:“那你们先休息啊,我就住隔壁。晚上还有篝火晚会和烧烤,到时候来喊你们。”
宋青瑶开了门,走入。季慕衍走入时,不轻不重的关上门。一个声响,吓得季子晏哆嗦了下,抱住宋青瑶的腿,叫着,“爸爸,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错了……”
“错在哪儿了?”季慕衍在他们跟前冷冷站立,气势凌人。
季子晏更害怕了,呜咽道:“小晏不该私自跑出来……应该先跟爷爷奶奶说一声……小晏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了……”
宋青瑶实在见不得孩子那么害怕,他贴着她的腿,她都能感觉到他在发抖。她弯下腰,将季子晏抱入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子晏不怕,爸爸又不会吃人。”
“爸爸会打人,很疼……”季子晏呜咽。
宋青瑶剜了季慕衍一眼,满满的鄙夷和嫌弃。
这女人……他都没找她算账呢,她还敢给他脸色看?
季慕衍将季子宴从宋青瑶怀里截走,季子宴吓得哇哇大叫。“闭嘴!”季慕衍一声冷喝,季子宴马上咬住嘴巴。他将他放到地上,“去隔壁找你周叔叔,让他陪你玩一会儿,我要跟你宋教练好好聊聊。”
他将“好好”两字咬词极重,眼里带着些威胁的意味。
季子宴虽然怕他爸爸,这时候却充分发挥了勇敢的精神。他站回到宋青瑶跟前,仰头看着他爸爸说:“爸爸,你不要打宋教练……是我叫宋教练陪我出来的……宋教练是无辜的……不能挨打……”
宋青瑶突然眼眶都热了,小孩子稚气的维护,令她胸膛暖的发烫。她弯下腰摸着他的脑袋,“小晏放心,爸爸不会打教练的。”她亲了一口他的脸蛋,“教练等会儿就去周叔叔那儿找你。”
季子宴离去后,房内就剩下季慕衍和宋青瑶两人。
他伸手一揽,将她搂入怀中,抬起她的下巴,冷睨着她,“说说,你打的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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