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宋青瑶听到外面的声音,用力推开了路司译,“行了,你快点做饭吧。我出去看看。”
“遵命。马儿已经抱了,可以做个满汉全席。”路司译笑着卷起袖管。
宋青瑶走到客厅,朱莉正在收拾碎片,无措的看着她说,“不好意思,刚刚手滑,摔了个杯子……”
“小心点,别扎到手。”宋青瑶赶忙上前,跟她一起处理碎片。
这顿晚餐很丰盛,路司译一共做了六菜两汤。有红烧乳鸽,糖醋排骨,烧鸡公,油焖大虾,酸辣土豆丝,麻婆豆腐,三鲜芙蓉汤,豆腐鲫鱼汤。
“我们家路小厨的手艺不比外面的差吧?”宋青瑶笑道。为了表示对她的欢迎,她特地选择在家吃。
“嗯。”朱莉点头。是真的好吃。她没想到,养尊处优的路司译竟然会做饭。她更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能吃上他亲手做的饭菜。
宋青瑶戴上一次性手套吃虾,她最喜欢路司译弄的油焖大虾了。
“小莉,你尝尝虾,味儿超正。”
“看着很辣,不敢挑战。”
“你什么时候都怕辣了。”
朱莉笑了笑。吃虾太没吃相了,她不想在那个人跟前毁形象。
这天晚上,朱莉与宋青瑶坐在露台上,喝酒聊天。宋青瑶点起一根烟,朱莉说,“贤妻良母怎么能抽烟?”宋青瑶笑道:“习惯了,戒不掉。”
有那么一瞬间,朱莉真的恨极了宋青瑶,她让她同时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男人。而她自己,活的那么潇洒肆意,挥霍着这世上最好的宠爱。
周六的早上,朱莉醒得早,正要去卫生间洗漱,听到厨房里有声音。她轻轻走过去,看到了路司译,他正在烤箱前忙碌着什么。
朱莉往自己身上打量了下,回到了房间,换上贴身吊带蕾丝裙。她去浴室洗漱之后快速化了个裸妆,又将头发抓得蓬松,做出刚睡醒的朦胧状。对着镜子再三检查自己,方才走出卫生间。
她走到饭厅,看着那边的路司译,“司哥,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忙?瑶瑶还没起来吗?”
路司译转过身,将烤箱里的蛋挞拿出来,顺便看向朱莉应了声,“她还在睡。”
沐浴在晨光里的男人,唇红齿白,眉眼如画,清俊的令人怦然心动。朱莉心跳加速,有些口干舌燥,她看到桌上有杯水,伸手拿起来。
“等等。”路司译声音响起,他向她走来,朱莉心跳得更厉害了。
他由她手中取出了那杯水,重新放在桌上,淡淡道:“这是我给瑶瑶准备的蜂蜜水,她每天早上都要喝一杯。你要喝水的话,去客厅拿吧,桶装瓶装的都有。”
“哦……”朱莉轻轻应声。路司译转身回到厨房,没再多看她一眼。
路司译把早餐弄好后,回卧室喊宋青瑶起床。宋青瑶睡得迷迷糊糊,又开始赖床。路司译倒喜欢她赖床,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用他独特的叫醒方式。
吃过早餐后,宋青瑶和路司译整装待发。宋青瑶说:“小莉,我们今天要去医院一趟,你自己安排啊。”
朱莉看了眼准备出门的他们。路司译穿着浅色印花衬衣和休闲裤,宋青瑶穿着同品牌的印花连衣裙,他背着的男款包,她拿着同品牌的女款手包。两人戴着s的情侣手表。他腰间的皮带与她脚上的平底鞋都是burberry。
看起来多么般配又精致的夫妻伴侣啊。即使只是站在一起,都透出一种美满的幸福感。这种美满,令朱莉只觉刺眼。她忙不迭转移目光,仓促的点下头,“嗯,我收拾收拾也得出门了。”
周六的上午,阳光热烈。红色丰田里,路司译开车,宋青瑶在一旁喝酸奶,车子里放着的碟片。车子开出江北区的时候,还算畅通,进入沙坪坝区后,就堵得动动停停。
“真不愧是堵城啊!”路司译笑道。
宋青瑶咬着酸奶吸管,一言不发。
路司译转过头,抓住她垂在椅侧的手,“老婆,别紧张啊,就是检查下身体,做好孕前准备。”
“我没紧张。”宋青瑶说。她将那杯奶牛梦工厂的酸牛奶喝完,又从收纳盒里拿出一瓶继续喝。
路司译笑着揉了揉她的发丝。窗外的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车内空调开着,温度正好。他看着她弧线优美的侧脸,娇挺的鼻子,弯弯翘起的眼睫毛上有金色碎芒在跳舞。
以前他连想都不敢想,他能遇到自己爱的人,他能拥有幸福的家庭,他还能带着老婆去做生产检查……
在他人生最黑暗的时期,天是塌的,地是裂的,这世界的一切都是狰狞的、扭曲的。他无所不用其极,宣泄内心的仇恨和暴戾。他坠入绝望的深渊里,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没想过能从地狱里爬出来,更没想过还会有幸福的一天……
红绿灯时,路司译踩下刹车,揽过宋青瑶的肩膀,用力亲了她一口。
感谢上天,他拥有了这个女人。
她就是他的命,是他的一切。
快中午时,两人终于到了沙坪坝区的西南医院。这是c市最好的三甲医院。路司译已经提前跟专家预约,两人前往生殖中心,分别进行孕前身体检查。其中包括物理检查,血常规检查,尿常规检查,肝功能检查,优生六项检查等各种繁琐的项目。
当宋青瑶躺在手术台上做b超时,浑身僵硬,脸色发白。医生安抚她,“不要紧张,只是检查身体。”
一切流程结束后,宋青瑶被带到女医生的办公室。
“以前是不是生过孩子?”医生直截了当的问。
宋青瑶点头。
“当时生产出问题了?”
宋青瑶再次点头,脸色愈发苍白,缓缓道:“难产,诞下死胎,产后大出血。”
医生微微叹了一口气,说:“是不是没有好好调养身体?”
“……当时发生了一些事,状况很糟糕。”宋青瑶垂下头,攥住掌心,克制着身体细微的颤栗。
产后听闻是死胎,她伤心至极,可她丈夫对她不闻不问,只有父亲前前后后的操劳。一次半夜上厕所,不慎摔倒,身体再次出血,她疼的昏厥过去……这样的折磨还不够,夫家直接送来了离婚协议。而那个产前殷切陪伴她的男人,由丈夫变为前夫又变为毫不相干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不建议你再次受孕。”
“为什么?”宋青瑶蓦地睁大眼。
“你的子宫壁很薄,下次生产会更危险,一旦出现溶血事故,你和胎儿都有性命危险。而且,你的血型是rh阴性,这种血型率不到1%,血库里没有储备。”
宋青瑶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说:“如果……我很想生孩子,我愿意赌一把呢?”
医生摇了摇头,“请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你如今的身体状况根本不能生孩子。我们不能抱着侥幸的心态为你进行人工授精。”
宋青瑶脸色苍白如纸,身体似垂垂欲倒。她扶着桌子,极其艰难的发出声音,“所以……我,这辈子,都不能再生孩子了吗?”
女医生心里也很堵,轻声劝慰,“抱养的孩子,养大了也跟亲生的一样。”
宋青瑶捧住脸庞,用力搓揉,妆花了也浑然不觉。半晌,她埋在掌心,声音沙哑道:“这件事……请不要告诉我丈夫。我自己……对他交代。”
她缓缓起身,撑着虚软的身体,去了医院的洗手间。
镜子前,宋青瑶看着自己花掉的眼妆,狰狞可怖,就像个女鬼。她拧开水龙头给自己洗脸。她麻木的不停的用冷水搓着脸。搓到两颊生疼,还是两个丑陋的熊猫眼,她这才想起来,只用水卸不了妆。她打开随身背着的包包,扯了一下,拉链没扯开,她的手在发抖,又用力扯了一下,包包开了,她拿出化妆包,放在盥洗台上,寻找卸妆纸。小件的化妆品稀里哗啦的散落出来。
终于找到卸妆纸,撕开,抽出一张,擦向眼睛,突然就擦出了滚滚而落的泪水。越擦,眼泪越多。为什么这张脸就是弄不干净?她猛地扬起手,朝镜子里的女人砸去。一种没由来的畅快,她又拿起化妆包和那些七零八落的化妆品朝镜子砸去。
旁人见了,纷纷避开了些。宋青瑶垂下手,整个人犹如被人抽去了筋骨,滑倒在地。前一刻的暴躁,突如其来,又突然消失。她瘫软在地面上,缓缓抱住双膝,蜷缩成一团,埋在膝盖里的脑袋发出断断续续的压抑的哭声。
进入洗手间的人,都看到那个蜷在一角,哭的浑身发颤的女人,在她周遭还有七零八落的化妆品。她们都只微微叹了一口气,解手之后离去。这里是医院,是一个载满人世间痛苦无奈、生离死别的地方。在医院里,无论是失声痛哭,还是发疯发狂,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一幕。
敞开的包里,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不断闪烁着“老公”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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