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搜遍天霜城的紫云山众人也没找到巫双的痕迹。她就如那一日突如起来的大风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其实,他们也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巫双,只是因为折鬼之气,这才第一个想到了她。
一直这么没头没脑地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就算是巫双,她也许早就离开了天霜城也不一定。至于接下来该如何继续调查,尹九平特意召集了几位折鬼师今日一同议事。此刻,白鹤观的正厅之中,纪百里、尹夕已经来了。封时远和陆原住得稍远,还未来到。
“爹,接下来我们要再去趟幽州吗?”
尹夕和其他折鬼已经去过一趟,但当时为了追踪巫双并没有详细探看,所以幽州那里他们没有带回什么有用的信息。
尹九平缓缓点了点头,“要去看看,也许能发现什么。那般大的动静应该不会什么都没留下。”说完,他指了指桌上的一个暗红色小葫芦,“你们且看看这个。”
尹夕拿起看了看,而后递给了纪百里。
尹九平转向身旁,问询道,“纪贤侄,你且看看。这是那个墨月妖人身上找到的东西。可能看出什么名堂?”
葫芦不过巴掌大小,虽是木质,却泛着玉般温润光泽。整个葫芦浑然一体,没有一处可以打开,甚至连个缝隙也没有。
纪百里接过,仔仔细细翻看了一遍,若有所思地说道,“像是法器,可能需要特别方法来启用。不过这墨月宫的法子……怕是很难知道。”
“我也觉得法器。”尹九平赞同地点点头。
这个葫芦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奇特之处,但那妖人身上除了盘缠就只有这个葫芦。所以,尹九平确信,这葫芦一定非常重要,或者说是于那妖人非常重要。
“尹掌门。”
封时远正从屋外走来,他身后跟着一同来的陆原,两人先远远拱了手问好。
尹九平刚要笑着让他们进来,余光里的葫芦却突然变了个模样。
“掌门!”纪百里拿着葫芦,急急递了过来。
只见那葫芦缓缓变了颜色,竟是一点一点越来越浅,表面之上如有云动,而后成了有些透明的浅灰颜色,看上去不似凡物。
尹九平皱了眉头,等了好一会,也不见那葫芦再变化,保持在了透明的浅灰,至于其他的则全然没有改变,空气里也没有一丝波动的气息。
奇怪,真是奇怪!
封时远与陆原此时也已走近,自然是看到了那个葫芦,“尹掌门,这是何物?”
“那个墨月妖人身上的,看着像是法器。之前一直是暗红颜色,刚刚不知为何,突然就变了。”尹夕插嘴说道,倒也讲了个清楚。
几人纷纷传着那葫芦看了一圈,依旧没有琢磨出道道来。
“突然变色,要么是由内,要么是由外。”陆原托着下巴思考。
“不错。”尹九平点了下头,“这葫芦之内也许有了什么变化,又或者我们此处有了什么让它会变化的东西。”
大家稍稍安静了下来,纪百里的视线不经意地划过了刚刚走进来的封时远与陆原,“掌门言之有理。不过这葫芦现在并没有开口之处,若是冒然打开里头有些什么不好的东西,对于大家也是冒险。不如先暂且搁置,也许以后会有什么别的发现。”
“也好。那就麻烦贤侄你先收起来吧。带到幽州去看看有没有其他反应。”纪百里是折鬼师,自然比看不见鬼的尹掌门保管此物更为可靠,毕竟这是墨月宫的东西。
“是,掌门。”纪百里边说边把那葫芦放进了袖子里。
几人接着又向尹九平稍稍汇报了下在幽州和追赶那妖人时发生的事情,对于那处未曾探查的古战场,他们将它定为了接下来的重点去处。
“好了,都去歇息吧,明日一早出发去幽州。老夫先和方掌门道个谢去。”
“是。”几人行礼后依次走出。
尹九平也起身走向了后院,方掌门的屋子就在那里。
这段时间打扰白鹤观诸多。既然明日要走,好好道别一下也是需要的。紫云山算是欠了白鹤观人情,以后能帮的地方多多提携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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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师弟,陆师弟,尹师妹,那就明日再见了。”
纪百里最先到住处,他和几人道了别后,就开门回了屋。
关上门,外头的脚步声渐渐走远,纪百里坐在桌边从怀里再次拿出了那个葫芦,接着拧了眉——果然如此。
刚才还一直保持浅透明灰色的葫芦再次变化了颜色,一阵表面的云动之后,葫芦变回了暗红颜色,一如既往地没有别的奇特之处。
——所以说,是封师弟或者陆师弟能使这个葫芦变色吗?那究竟是什么条件才能变色呢?
纪百里兀自琢磨了一会,而后将那葫芦放进了包袱。他决定待过上两日,分别私下见他们俩人,那就能断定究竟是谁能让这葫芦变色了。至于为何变色,此刻,他还真想不出来。之所以刚才没有当众说出自己的怀疑,是因为纪百里觉得这变色可能背后大有蹊跷,冒然说出来似乎有打草惊蛇之感。
为何是打草惊蛇……
他也说不上来,权且当做是一种直觉吧。
点上灯,纪百里照旧取出了自己的法器断魂笔和符纸。再次去到幽州,多备些符咒以防万一毕竟是好的。
烛光下,他静静写起符咒,每一笔落下都带着醇厚的折鬼之气。
折鬼,折鬼,是不是杀尽天下鬼才能换天下太平?
鬼王,究竟何时才能遇上。而他们,真的有胜算吗?
写了一会,纪百里忽然就想到了那日突如其来的狂风。
——那真是巫双的折鬼之气吗?如果是的话……她绝对是最有潜力的折鬼师。这样好的折鬼之脉,真的会是墨月宫的同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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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人数众多,紫云山此次前往幽州的速度较上次折鬼们要慢了许多。
期间,尹九平询问过葫芦情况。当着众人的面,纪百里每次拿出来都是不变的浅透明灰色。于是渐渐地,大家也自然而然地认为这葫芦当初变色应该是其本身原因。
纪百里没有将猜想与他人说,毕竟未曾确定,说出来只会造成不必要的误解和麻烦。
这一日,恰好陆原先行一步去采购干粮,于是队伍里只剩了纪百里怀疑的封时远一人。骑在马上,纪百里趁人不注意,悄悄看了一眼葫芦,还是灰色。他不动声色地将葫芦放了回去,继续骑马前行——只要再确认一遍单独陆原的情况就可以了。
又过去一日。
此时的纪百里已经确认了葫芦变色只与封时远有关。然而具体为何变色他还不清楚,直到他们踏上了幽州的古战场。
……
“此处应该就是那日异象发生之地。”按照方位和沿路百姓的描述,这个古战场最有嫌疑,纪百里按照尹九平先前所说,拿出了葫芦。
所有人都有些吃惊地看着——葫芦在变颜色,然而这次,它似乎不能变成某种特定的颜色。他们等了好一会儿,如有云动的感觉一直在延续,停顿不了。
“既然异象可能与鬼王有关,也许就是和鬼气有关。且试试灭息,看看葫芦会不会有其他变化。”尹九平提议道,几位折鬼点头应下。灭息放出,四周如有鬼气应能去除。
四人一试,果不其然,那葫芦恢复了平静,再次变回了透明浅灰。
“这么说……这葫芦能感应鬼气?”尹夕走上前,“很奇怪啊,没见到有鬼啊。”
没见到鬼,哪来的鬼气?
封时远原地走了几步,“战场,枉死之人必然不少。魂魄许在沉睡,要到夜里才能看到。”
看了看当空的艳阳,确实不像是可能见鬼的时间。于是一行人准备等到夜里再看看。
尹九平看向有些沉默的纪百里,“纪贤侄,你意下如何?”
回过神一般,纪百里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无事。晚上再来看就好。”
周围是荒山野岭,唯一稍近的屋子就是当初秦清发现的那个院子,也是巫双他们曾经住过的那间。秦清依旧跟着紫云山的队伍,现在的她是青叶谷最后一脉,紫云山作为道家正宗自然要匡扶正义,为同道出头。更何况,对于追踪巫双,秦清功不可没,在未来,也许还会有用。
稍一商量,大家就决定去往那处夜宿。
纪百里走在队伍偏后的地方,心中震惊不已,他意识到了问题的复杂——如果葫芦感应到的真是鬼气,那么封时远为何会有鬼气?而且,为何他不怕灭息?
不对!他不是不怕!
思绪猛然回到天霜城那一日。
……
突如其来的强势灭息成了一阵奇怪的狂风吹进城里,他们差点被风沙眯了眼睛,而那个时候,封时远突然闷哼过一声,还有他的脸色……非常不好。
是不是……那种灭息才能伤得了他?
视线跟随上不远处骑着马的封时远,纪百里的眉头越发紧皱。
如果,他的这些猜测都没错,那么封时远究竟是什么人?或者说……他还是人吗?那会不会有很多事情都不像他们之前所认为的那样?
思绪半天,纪百里还是决定按下不表。
也许葫芦还有其它特点,说不定除了鬼气也会因别的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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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里,几个折鬼结伴再次去了战场。
果不其然,这一趟,他们看到了鬼魂。但是相较于如此庞大的战场,为何只有这么零星几个鬼魂?
“这也太少了吧。”陆原挑眉说着,很是不理解。
封时远缓缓走进了战场中心,控制手中黑玉镯旋出,转眼间就撕裂了一个魂魄,“像是游魂,并没什么力量,也没什么威胁。”
“要是数量多,还能说上一说。这么少?”尹夕数来数去,也只数到了十个,就这么十个怎么可能有那么恐怖的异象发生?
“也许此处本有很多鬼魂,那异象可能正是吞噬了许许多多魂魄也不一定。”封时远略一沉思给出了结论。
“封师兄言之有理!”陆原不住点头,“可那异象之后,也没有什么影响呀?如果真是十魔血阵,此处不应是鬼都才对吗?”
“难到……难不成是阵法弄到一半,出了差错,天时地利人和不对了,就半途而废了?”尹夕的猜测不无道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异象暂时对他们没有大影响,也算是好事一件。
封时远却并不乐观,“有一就会有二,此次不成,可能还有下次。”
三人讨论得正欢,谁都没有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纪百里正看着刚才那个魂魄消散的地方默然不语——黑玉镯能旋转撕裂,若是用到人的身上……
……
“纪师兄?”尹夕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纪百里回过身,低着头,因是夜里,表情看不真切,“走吧。也看不出别的什么了。”
“哦。好。”
确实是看不出什么,这里的情况一目了然。就算十魔血阵,现在看来也是没成,他们能做的只有继续游历天下,灭除鬼妖。终有一日,他们定会遇上鬼王。折鬼路途还很遥远,要经历的还很多。
弯弯的下弦月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偶尔显现的星辰点缀了荒芜战场上的无垠天空。
纪百里照例走在队伍的最后,越发沉默。
此时的他满脑都在想一个画面……
天霜城外,土地庙中。
坐在门后的丁松,已经逝去几日。脖子上,干涸的血迹勾勒出诡异的伤口……
那个伤口是被撕扯而开。
这一点,墨玉镯……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