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那个符咒貌似没了效用,接下来的两天,巫双都很乖地待在客栈不乱跑,就等着赶快上船,早日去到紫云山。
不过,司马钦说了,这方圆十里最厉害的鬼已经被他收了,其实出门也是没事的。
说到那只最厉害的鬼,这里头还有段故事。
那鬼是个女的,名字叫郑香苓,而这个前朝古宅的主人也正是姓郑,是当时的一个地方大员。郑香苓是这家的独女,生得貌美如花,琴棋书画样样拿得出手,在中河一片是出了名的名门闺秀。刚到及笄之年,前来说亲的媒婆就几乎踏坏了门槛。
郑老爷心疼独女,迟迟舍不得她嫁,最后来了个招婿入赘。入赘的话,那些名门望族自然是不肯的,于是他们只有换个方向,去寻那些寒门才士。要知道,虽说是入赘,可郑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娶了她就等于娶了整个郑家,那荣华富贵,官场前途自然是手到擒来。
最后的最后,郑老爷相中了当时的一个寒门出生的举人,陈予。几番说道下陈予终是应下了。入赘那一天,整个中河就和过节了一样,所有人都争相说着新官人有多么多么俊俏,新娘子有多么多么漂亮。
新婚那会,郑香苓还是挺幸福的,父母健在,相公又疼爱她得不得了。
然而,仅仅过了一年,郑老爷突发心悸一下就辞了世,郑夫人更是哭得伤了身子,没几个月也随着去了。郑香苓又是个柔弱的性子,这个家便就交予了那入赘的相公陈予打理。
好景不长,那陈予一下得了这么多富贵,而且上头没人管着了,那性子就慢慢变了。
郑大人死后仅仅三个月,陈予就迎进屋了一门妾室。可照理说这入赘的哪能纳妾!
郑香苓哭过、闹过,可都没用。那新来的妾室林姨娘是陈予的青梅竹马,感情本就深厚。按照陈予的想法,当初他是被郑老爷威逼着应下了这么不光彩的入赘亲事,如今也该赢取自己心爱的林妹妹了。
郑香苓在家中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而这时她又被查出了身孕。那林姨娘也不是个善茬,简简单单就不动声色地让郑香苓落了孩子。郑香苓到陈予面前哭诉,反被倒打一耙说是她自己落了孩子还要嫁祸林姨娘,真是恶毒心肠。
再后来……
就是六个月后。
林姨娘也有了身孕,陈予满面红光,只有郑香苓孤孤单单住到了偏房去。
然而谁都没想到,就是那个看上去柔柔弱弱,很好欺负的郑香苓,却在她父母忌日前三天的半夜里,亲手杀死自己的夫君,而后更是去到林姨娘那里,活生生剖了她的肚子拿出了还未成形的孩子。
“这是你们欠我的。”说完这句话,郑香苓笑着吊死在了古宅最高的一棵树上。
没有人知道,那般瘦弱的郑香苓是怎么杀了陈予和林姨娘的。有人说,那个时候其实郑香苓已经是鬼了,又有人说,郑香苓是有了帮凶。
不管怎样,最后官府查抄了郑家,只因郑家已经死绝。而这屋子就变成了现在的鬼宅。
“啧啧啧。”巫双咂舌,其实这女鬼也挺惨的,不过,她也挺狠的。
“师兄,你在屋里的时候,那女鬼可曾对你做什么?”
“没什么。”庄千楼给她夹了筷菜,“吃饭的时候少说话。”
“哦。”
~~~~
终于到了上船的那天,巫双从一大早开始就兴奋得不行——住船上去了!
“司马钦!这里!”巫双对着向他们走来的司马钦,开心地挥着手。
自从上次一起抓鬼之后,司马钦和他们的关系也好了起来。在发现他也定了这班船的时候,巫双突然觉得这下能一直吃好吃的了。以巫双的角度来看,他们三个现在绝对算是朋友了。
“也是大姑娘了,别一副小孩样。”庄千楼按下她挥着的手,声音隐隐透着不悦。
“师兄,坐船唉!想想就好玩。”
“那可不一定。”庄千楼说的面色无波,巫双却有些不解其意。
司马钦此时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走,一起上船。”
“好啊!”巫双开心地拉着自家师兄往船上而去。师兄和她都有个小单间呢,这里头的单间可不便宜,也算是他们这一路最大的花费了。住在船上,随着水晃啊晃的一定很舒服。
可是接下来……
……
谁能告诉她……
为什么她会晕船……
自从开了船,巫双就觉得自己一直在晃,晃得脑仁都疼了,而后那胃里就和有个棍棍在乱搅一样。想吐又吐不出来,浑身都像是被抽没了力气,她扒着床沿,欲哭无泪。
“咚咚咚——”敲门声。
“进来。”她有气无力地说道。门没锁,因为师兄说等会要来叫她吃饭。
“喝点吧。”
顺着声音,巫双抬头看去,由于难受,她已是泪眼汪汪了,“师兄……”
“这是药茶,喝了也许会好点。”庄千楼递上一杯看上去黑乎乎的茶水,而后拍了拍她的后背,“喝完到外头吹吹风,那样会舒服一些。”
巫双一闻到那中药味,忽然间犹如醍醐灌顶般,那别扭的肠胃就通了,她猛地起身冲出单间,抓着栏杆,朝着水面就是一阵猛吐。
哇……
……
——舒坦多了,那药茶还是很管用的。
于是,接下来在船上的日子,尽管那药茶苦得让她眉头大皱,巫双还是像喝水一般喝着。庄千楼全部的心思都放到给巫双熬药茶上去了。此时此刻,巫双根本来不及感叹自己有多幸福,能得师兄这般照顾,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到底什么时候能下船!
“瞧这小脸蜡黄的。”吃饭的当口,司马钦禁不住叹息地看着巫双,“连着折鬼的气息也弱了不少。”
巫双闷不作声地扒着碗里的饭,少说话也多存些力气。间或,她会夹上两三根青菜,没滋没味地嚼着。那些肉菜她可不敢碰,那般腻的,怕是吃了就得吐。
“这些时日,多谢司马兄弟的药了。”庄千楼道谢道,那些治晕船的药全是司马钦带的。
“小事小事。”司马钦笑笑,“这种常备的药我还有不少,庄小哥要不是嫌弃,有的是。”
“对了。小双妹妹,哥哥这有样东西,你应该会想吃。”司马钦边说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油纸包包,“这可是哥哥我特地弄来的,快吃点吧。”
纸包打开,闻到那个味道的时候,巫双许久无神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蜜金桔!
她喜笑颜开地吃着那金桔,只觉得胃口都好了起来,连饭都吃得下了。
庄千楼在一旁给她倒了杯水,“不急,慢慢吃。”
她在这吃得香,司马钦和庄千楼在一旁聊了开来。
“庄小哥,下了船,你们就要直接去那紫云山吗?”
“嗯。”庄千楼也没有什么必要隐瞒。虽然他们并没有和司马钦提过行程,但这路线摆明了就是去紫云山。而且还有巫双这样半吊子的折鬼师,在外头待着分明就是找死。
“唉……那不得不分道扬镳了呀。”司马钦可惜地看着庄千楼。紫云山这种正派地方向来不耻他们墨月宫的人,驭鬼师对他们来说就是邪门歪道。
“这些时日,多谢司马兄弟关照了。”庄千楼说得虽然客道,但与之前拒他千里之外的那种调调已经全然不一样了。
“小事一桩!”司马钦笑笑,“人生难得遇知己,庄小哥,在这船上无事可做,我们也来个把酒言欢,可好?”
“好。”庄千楼点头应下。
巫双“唰——”地抬头看向自家师兄,他竟然应下了!
于是,夜风习习的甲板上,巫双抱着那药茶看着他们两个喝酒。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这盯着,不然师兄的引鬼之体要是遇到什么就不好了。
司马钦稍稍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巫双,胳膊碰了一下庄千楼,压低声音,“庄小哥,你家师妹挺不错的。”
“嗯。”庄千楼浅饮了口酒。
司马钦暧昧地笑了笑,话题一转,“小哥可曾想过以后要做些什么?”
“未曾。”
司马钦挑挑眉,“要是嫌这江湖无聊,带你师妹一同到我墨月宫来啊。”
庄千楼没有答话,只是再喝了一口酒,似在惆怅。
“你该不会是嫌弃我墨月宫的名号吧。”司马钦拧了眉。
“怎么会?”庄千楼摇摇头,“只是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
“庄小哥这话说的……”司马钦和他碰了个杯,“今朝有酒今朝醉,管那些作甚!”
庄千楼没说什么,也径直将那酒饮了下去。
十日的航船让巫双整个瘦了一圈,尖尖的下巴出来了,眼睛也显得大大的,活生生瘦成了一个小美女。司马钦特别喜欢逗她,“叫哥哥,叫哥哥,叫哥哥的话给你吃蜜金桔哦。”
和他相处惯了,巫双也了解到司马钦只是个面上看着不羁的人,再说叫他几声自己又不吃亏,还有金桔吃。
“哥哥。”她毫不犹豫的叫了出声。
一旁的庄千楼面色稍稍一暗。
司马钦嘴角微微上挑,特意又说道,“哥哥不够,再叫声好、哥、哥。”
庄千楼一下就走过来拉起了巫双,“不早了,明日一早要下船,今天早些歇息去。”
巫双看着刚黑没多久的天空,不情不愿地被拉走塞回了自己屋里。毕竟明日凌晨就会到他们要下脚的三山镇,这早睡也是应该。
“以后别开这种玩笑。”再次回到甲板的庄千楼看了司马钦一眼。
此时的司马钦笑得坏坏的模样,“玩笑而已。”
“玩笑不得。”庄千楼留下这句话,也回屋去给巫双熬最后一次药茶了。
司马钦站在原地,无所谓地笑笑。
~~~~
终于停靠在岸的时候,巫双风一般冲向了码头。双脚踏上大地的一瞬,她有了活过来的感觉。以后再也不要乘船了!
他们停靠的这个地方叫三山镇。顾名思义,镇上有三座连在一起的大山,村民大都靠海吃海,打渔为生。从这边望紫云山,要是行得快的话,三天就能到紫云山下。而且由于离紫云山近,这边的道士也多了起来,看着就让人心安。
巫双晕船晕得厉害,身子也差了不少,再不好好歇歇,怕是要病了。于是,庄千楼决定在这镇上休整两天再行路。
司马钦反正不急,便决定和他们一同往紫云山那边走走看看,也见识见识那些“名门正派”。当然,也就是同行到山下而已,到时候还是要分开走的。
现在的司马钦都不穿当初巫双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件黑色大斗篷了,巫双问过他为什么,他说了句,“这里到处都是道士,穿那么不像好人,还不得给抓了。“
巫双很诚挚地点了点头,“那么穿确实挺不像好人的。”
司马钦脸上的表情微僵了一下,“小双妹妹,真是快人快语。”
三山镇虽然不大,但是码头倒是繁华得很。除了上下船的乘客,大部分都是商运的船。那些赤着上身搬运货物的工人,在这还有些寒冷的春日里个个满头大汗。
巫双看着他们,有些好奇地睁大了眼睛——为什么那身上的肉都是一块块突出来的?
这时,一双修长的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小姑娘家家,看这些看得目不转睛,也不知羞。”司马钦调笑的话语从边上传来。
巫双尴尬地转过头,就看到自家师兄站在身后,正面色不虞地看着她。而刚才那只遮眼睛的手也正是师兄的。
“师兄……”
庄千楼看了她一眼,脸色有些沉,“以后注意。”
巫双连连点头应下,而后紧巴巴跟在庄千楼身后往镇里头走。
司马钦笑着走在他们边上,双手叠起靠在脑后,很是惬意,“小双妹妹,其实呐,刚才那些都是俗物,算不得好看的。要看好的,找你家师兄要去。”
司马钦这话说得直白,饶是巫双这么涉世未深的也听了明白,一下闹了个大红脸。
“师兄,他……”
庄千楼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司马钦一眼,司马钦立刻笑嘻嘻作了个闭嘴手势,而后继续开开心心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刚到客栈落脚,三人准备就在客栈里头好好吃顿中饭,挑了个靠里的位子,一旁的小二乐呵呵地小跑了过来,“几位客官要些什么?”
巫双出口就道,“牛肉面!”
庄千楼一下拦住了她,“这位小哥,还请上三、四个清淡小菜,两碗白饭,一碗粥就好。”
巫双悻悻地缩了缩。好吧,虽然她很想吃肉,但这些日子肠胃都不好了,吃那些确实不合适。可是,粥的话是不是太可怜了。
庄千楼好似听到了她内心的小抱怨一般,看着她说,“明日许你吃肉。”
师兄最好了!
巫双用力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司马钦自从刚才坐下来,就眼睛一直在发光。等那小二一走,他立马凑了上来,“喂,看到那边那个大胡子了没?”
他用下巴朝自己右后指了指。巫双和庄千楼都顺着看了过去。
“那人,身上怨气重得很呢。要是死了,八成就是个厉鬼。”司马钦眉飞色舞,“你看他胡子拉渣,骨瘦嶙峋的样子,绝对活不过两日。”
“真的?”巫双看着那人,有些怀疑。只觉得他除了浑身上下脏了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毕竟很多乞丐都比这厉害。
司马钦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那是自然,我们墨月宫的人要是遇到他这样的,一定会跟着走,等到一变鬼就给他收了,那时候最是容易不过。”
庄千楼不动声色地看了那人一眼,低声说道,“两天?看来司马兄是想让我们长长见识?”
司马钦笑了笑,“反正闲来无事。你们见过人变鬼的经过吗?”
巫双摇摇头,觉得很不妥,“可是,那不是见死不救吗?”
“非也非也。命数!这叫命数!”司马钦毫不在意,“那人的身子已经不能固他的魂了,这散去是迟早的事。我们去守着,也是防止他害人啊。”
“我不想去。”下意识的,巫双就说出了口——捉鬼是一回事,看人变鬼是另一回事。
司马钦挑挑眉,一副可惜的模样,“那庄小哥,你咧?”
庄千楼声音无波,“这两日,我们需好好休整,怕是不能去了。”
“也罢,也罢。小事一桩,我自己去就行。”司马钦不介意地笑笑。
和他处久了,巫双发现司马钦这个人还是挺好说话的,虽然总是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举动,但是不得不说,他知道的真的很多。起码要比她多得去了。
“不过。”话头一转,司马钦有些犹豫,“这人应该也是住在这家客栈的,说不定就会在这里就……对吧。到时候,还麻烦小双妹妹隐下气息吧。”
“嗯,好的。”这一点巫双没有推辞。
然而,谁都没想到,接下来的事情会那般出乎意料,那般让他们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