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天开始,老齐给小伙计放了长假,面馆外面也挂上了停业的牌子,静等着聂海逸上门。
这段时间聂家动荡不安,聂海逸肯定不会闲着。老齐是他最大的助力,所以短期内他肯定会经常过来。
不出老齐所料,没过两天,聂海逸就来找他了。
聂海逸走进面馆,好奇地问道:“怎么不营业了?出什么事了吗?”
老齐早就想好了借口,不慌不忙地答道:“马上就要咸鱼翻身了,这面馆开着还有什么意思!”
聂海逸果然不疑有他,哈哈笑道:“你说的没错,咱们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老齐当年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后来又沉浸市井多年,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大。虽然心里有鬼,面上却始终保持着淡定,跟平日完全没有两样。
老齐随口问道:“你家老爷子怎么样了?”
聂海逸摇摇头道:“昨晚上醒过来了,看着还不错。但医生诊断说,老爷子这次怕是很难挺过去!”
老齐说道:“老爷子虽然早就退居二线了,但是这些年,凯旋集团始终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你大哥这些年也就是表面风光,实际上没少受到他的掣肘,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的。老爷子这次要是真走了,对你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聂海逸丝毫没有在意老齐话语中的不敬,反而附和道:“老爷子那一套早就过时了!凯旋需要向天盛学习,从上到下都要进行彻底的革新才是!咱们也不用着急这几天,以后有的是时间,来实现咱们的宏图伟业!”
老齐感叹道:“我一直都以为,自己早就看淡了一切。可是现在,当机会摆在我眼前,我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唉,人这一辈子啊,真的是永远都不懂得知足!”
聂海逸笑道:“要是人人都知足了,这个社会岂不是要停滞不前了?何况像咱们这样踏足过山巅的人,又怎么可能会甘于平淡呢?”
老齐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笑容里多了几分深邃与复杂。
老齐晃悠悠地站起身,说道:“我去给你做碗面吧,以后能吃到的机会不多了。”
此时不是饭点,聂海逸根本就不饿。可是老齐这么一说,他觉得也是这么回事,便没有出言谢绝。
老齐来到厨房,揉面切条、开火热油,一切都跟往常一样,只不过最后多了一道程序。
……
一碗油泼面很快出锅。
看着聂海逸如往常一样大口吃面,老齐心里突然有了几分紧张。
如果被聂海逸发现自己背叛了他,那么别说解救女儿了,连他自己也会搭进去!
好在聂海逸并没有发现任何端倪,毫无防备地把面吃完了。
老齐松了口气的同时,暗自掐算着时间,然后对聂海逸说道:“旁边的邻居从内蒙给我带了一瓶酒,据说有个‘闷倒驴’的名头,你要不要来一杯?”
聂海逸擦了擦嘴,豪气干云道:“老子纵横酒场这么多年,就是真牵来一头驴,它也未必能喝过我!酒拿来!看看能不能把我放倒了!”
老齐点了点头,起身去柜台里拿了一瓶酒。
聂海逸接过酒瓶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端倪,于是便直接给自己倒了一杯。
聂海逸熟悉老齐的性格,知道他不爱开玩笑。所以他没有一口把酒全喝了,而是试探着小喝了一口。
聂海逸皱着眉头,细细回味着。
老齐心里一阵忐忑,轻声问道:“怎么样?”
聂海逸皱眉道:“这酒没什么劲啊?感觉连最次的二锅头都比不上……你是不是让人忽悠了?”
老齐干笑道:“可能是后劲足吧,呵呵……”
聂海逸撇撇嘴,直接仰头把酒喝光了,随后摇着头道:“没意思!你肯定是让人忽悠了,这酒要是能闷倒驴,那驴的酒量也太差了!”
这酒当然不是什么“闷倒驴”,而是老齐从隔壁商店随便买来的,换了个没有标签的瓶子而已。
老齐之所以要这么做,其实是在给自己留退路。万一聂海逸秋后算账,他好歹还能以酒为借口,稍微周旋一二。
老齐偷偷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距离聂海逸吃完面已经过去十分钟了,可他怎么还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难道是油泼面太热,加里的药失效了?
……
就在老齐忐忑不安之时,聂海逸突然皱起了眉头,“嘶,你别说,这酒好像还真有点后劲……我怎么感觉,脑袋有点晕呢……”
老齐心头一喜,紧紧盯着聂海逸,等待药效进一步发作。
聂海逸的目光渐渐开始涣散,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一些老齐根本就听不懂的话。
老齐咬了咬牙,开口说道:“二爷,虽然青青不在家,但你吃了面也是要给钱的!”
聂海逸重复道:“吃面……给钱……对,给钱……”
说着从兜里掏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叠钱,放在了桌子上。
老齐明显感觉到,此时的聂海逸除了神智不大清楚,身子也有些乏力。一个简单的掏钱包的动作,做起来也很迟缓。
老齐接着说道:“二爷,你给的太多了,给二百就行!”
聂海逸嘟囔着:“二百……二百……”
放在桌上的钱没动,而是又从钱包里费力地数出了二百块钱。
老齐咽了口口水,脚下踏着小碎步,迅速跑到柜台,将那几份文件拿了出来。
“二爷,这是关于公司最近几笔出让业务的文件,需要你签个字!”
“嗯,签字……”
老齐将文件摆在聂海逸面前,又把一支笔塞到了他手里。
老齐留了个心眼,文件最上面放的是一张白纸。他想看看,聂海逸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不能把字签好了。
老齐随便指了个位置,让聂海逸签字。
聂海逸双眼迷离,手握着笔,就在那里签下了名字。
老齐松了口气,这个签名比平时的略显潦草,但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是聂海逸的亲笔签名。
老齐将白纸抽走,开始指点着聂海逸在各处签字。
这个过程其实并不长,前后还不到三分钟。但给老齐的感受,却好似过了三个世纪那么长。
……
眼看着聂海逸把所有需要签名的地方都签好了,老齐拿走文件跑进厨房,将文件放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
重新回来的时候,见聂海逸还是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老齐急忙给他倒了杯水,喂他喝了下去。
聂海逸虽然一副随时都能睡着的模样,但却始终没有趴下,就那么目光涣散、摇摇晃晃地坐在那里。
老齐一会儿看看挂钟,一会儿看看聂海逸,一会儿又朝外看看。
还好,聂海逸向来十分信任老齐,进面馆的时候从来不用保镖跟着。
门外的保镖也丝毫没有起疑,此时正坐在车上玩着手机呢。
……
十分钟后,聂海逸舔了舔嘴唇,嘟囔道:“这酒……什么玩意儿……”
老齐松了口气,知道聂海逸开始回神了。接下来只要能把他应付走,自己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又过了片刻,聂海逸甩了甩头,嘀咕道:“你妈的,差点真把老子放倒了……”
老齐收敛心神,急忙配合道:“怎么样,这酒是不是挺上头的?”
聂海逸端起桌上的水杯,又喝了一杯水,眼神终于开始恢复正常了。
聂海逸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不行了,我得找地方睡会儿,太他妈难受了!”
老齐跟着站起身,扶着聂海逸向外走去。
车上的保镖见状,急忙下车把聂海逸接了过去。
老齐面不改色地对保镖说道:“二爷刚才喝了杯‘闷倒驴’,有点儿扛不住了。你小心开车,找个地方让他睡一会儿。”
保镖愣了一下,看看老齐,又看了看聂海逸,眼神顿时古怪起来。
……
眼看着聂海逸的车子消失在街口,老齐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回到面馆后,老齐先是走进厨房拿上文件,然后从柜台里拎起一个早已收拾好的背包。最后连门都没关,直接就离开了面馆。
老齐来到大路,拦下一辆出租车,上车后给聂昊宇打去了电话。
“我这边已经办妥了,你什么时候能兑现承诺?”
“不要急,再等等。”
“我……答应你的事我已经做到了,你不能再伤害她!”
“这个你放心,青青在我这里过得很好。”
“能不能让她跟我说两句话?”
“我在公司呢,你说能不能?”
“你……”
“这两天你先找个地方待着,尽量跟他保持联络,不要让他太早起疑心。海外那边肯定有你的心腹,让他们也做好准备,不要在关键时刻出了纰漏。”
“好吧……我都听你的,只求你不要再伤害她!”
“只要你配合,青青就不会有事。”
……
老齐缓缓放下手机,心头一阵复杂。
跟聂昊宇做了这笔交易,他就算是彻底背叛了聂海逸。
诡异的地方在于,他和聂海逸、聂昊宇这对父子,明明应该是站在一个阵营里的盟友,如今他却在帮着儿子背地里对老子下黑手!
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堡垒都是从内部瓦解的!
直到现在老齐也没想明白,凯旋集团明摆着是父传子、子传孙的路数,聂昊宇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要急着对他老子下手呢?聂海逸到底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连他的亲生儿子都要对付他?
此时的聂海逸,还在做着接掌凯旋、大干一场的春秋大梦,根本不知道老家已经被人给抄了!
聂昊宇敢这么做,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将凯旋收入囊中。如若不然,他不会舍大抱小,先冲着他老子海外那点资产下手!
老齐重重地叹了口气,心里默念道:
聂海逸啊聂海逸,不是我老齐背信弃义,而是你儿子下手太狠,直接掐住了我的软肋啊!
你也知道,青青就是我的命根子,我实在是看不得她受到伤害……
而且这孩子能隐忍不发这么多年,我估计就算没有我这颗坏子,你也一样斗不过他的……
事已至此,我也算是彻底看开了……
不争了,这回真的不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