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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洱笑,接过汤尝了一口。
倒是没有中年大叔说的那么夸张,但是味道还算不错。
安琪拉松了口气,乖巧道:“那我先回去啦,队长爸爸你好好养伤,我明天再来看你。”
·
安琪拉就像是个小旋风,蹭一下就飞走了。
经过这几天相处,温洱同周礼之的关系倒是近了不少。温洱看人走了,打趣道:“这么好的小姑娘,你不收,立马有人要。”
周礼之倒像是听不太懂般,抬头看了温洱一眼,又低下头去,陷入了沉思。
温洱捧着汤,刚准备继续喝,身后轮椅轻轻靠近。
最近温洱对轮椅声,特别敏感。
这轮椅声,放在医院诺大的背景下,并不明显。
可是落在温洱的耳里,却像是夏天深夜的轰雷。
·
“你煲汤了?”
失明病人就像是无孔不入的风,将北冰洋的风吹进了温洱的耳朵里,冻红了一大片。
温洱揉了一下耳朵。
回头,对上白纱布。
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若是这时候对上的是一双质问的眼,多少会被对方这强大的气场呆上几分。
可是对上白纱布,气氛莫名变得有些可爱。
“温医生,这也是你的病人啊?”
中年大叔突然开口,半个身子抬了起来,看着轮椅上的人。
而轮椅上的人仿佛刚发现室内人有点多,凭借一双耳朵,竟然总能定位出温洱的方向。
“出来。”
说完,推着轮椅独自出门。
温洱有些担心。
虽然说这个轮椅是智能感应的,但是一个失明病人总自己坐在轮椅上到处跑……
·
温洱跟了出来,带着周礼之和中年大叔双重八卦眼神,大大方方的跟了出来。
她主动伸手帮病人推轮椅,本想回病房,但是考虑到今儿天气不错,这人大概也玩腻了“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那一套,于是心情也不错的,推着人去花园逛逛。
军总院里有个小花园,存在的年头比军总院还要久。是江南古典花园样式,小桥流水人家。
往深处,竹林排布,曲径通幽。
轮椅不太好推进去。
温洱沿着花园边,一步一步慢慢推着,同路上遇见的几位相熟病人聊了几句,逐步朝着没什么人的后方绕去。
坐在轮椅上,心安理得被推着的那人,就这么静静坐着,从入花园开始,一言不发。
·
刑风以前还是很爱说话的。
刚转学,虽然不太愿意交朋友,但是接过胆子大的女生情书时,还是会带着歉意的笑容,说声:“对不起。”
可不知怎么,那时候刑风虽不太愿意同学校里的同学交谈,但是闲暇时间,能把赶作业的温洱,烦的要死。
小温洱曾经拿着厚厚一沓试卷,作势挥向刑风:“你烦死了,能不能去交个朋友啊?!”
对。
小温洱虽然被刑风的美色迷住过,但是她从初中开始,就一心一意想考医学院,为了这个目标拼命学习。
学习比帅哥重要。
可是说完这句话后,小温洱看到刑风有些失落的神情,心口猛地一疼。
她看得出来,刑风原本应该是个活泼的主,可是在学校里,似乎刻意压制了自己。
这同之前,刑风被容城的高中赶出来有关系?
·
轮椅停在了小溪边,溪水从岩石上缓缓而流,仿佛从未停止过的时间。
那人开口,轻声一句:
“好久不见。”
温洱默了好一会儿,才笑了一声:“是好久不见,刑风。”
军队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保密协定,送进来的病人,隔三差五的不是真名。
不足为奇。
什么赵子铭,什么临省人,都不过是幌子。
他刑风就算化成了灰,温洱也能分辨出这堆灰与那堆灰的区别。
她认识了他十年。
尽管里面有八年,未曾见面。
“我还以为你听不出来呢。”
温洱蹲了下来,铺在刑风腿上的薄毯被风吹起,她又将毯子铺平,语气极其平淡。
可若是仔细听,能从风里听出几分委屈。
温洱仰着头,总想通过白色纱布,看到里面的那双眼。
此刻会是什么模样。
当初那双仿佛盛满星辰的眼,眼尾微微上扬,透着飞扬跋扈、舍我其谁的青春。
是温洱心头的小鹿。
曾占满青春。
刑风刚伸手,想要碰一下温洱,就感受到温洱刻意避开而引起的小气流。
他的手在半空,又收了回去。
“温洱,我只是眼睛看不见了,心没变。”
温洱蹲在那里,抬头看着刑风。
刑风的眼伤是重度,感受不到外面的光亮,自然也感受不到温洱的目光。
温洱就是凭借这一点,使劲的,光明正大的看着他。
她想看个透彻。
毕竟八年未见。
·
高二开学前夕,这人就像是在深夜爆发的火山,突然闯进了她的世界。
耀眼到危险。
全身上下穿的都是温洱不认识的大牌,就连给手机配的耳机,看起来都好贵。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神经大条的人,突然被迫捧着一个易碎的花**。
惊慌失措。
那人会突然从身后冒出来,开玩笑般比划着:“小耳朵,你好矮呀。”
高二的温洱,身高在163。
高二的刑风,182。
从此温洱天天喝牛奶,在大二的时候好不容易长到了170,兴奋的打电话给刑风。
电话那头的人笑得开怀,捂着话筒,仿佛在说什么国家大事。
“小耳朵,我最近也量身高了,192,身高差更大了呢。”
——小耳朵。
这三个字,从他的口里喊出来,就像是指尖划过皮肤,呼吸轻轻地洒下,牙齿浅浅啃咬。
惹人心痒。
高考后,他历经艰难进了军校。
此后八年,从未回过容城。
所有人都说,这不正常。
哪有一入军校,八年不归的?
·
这也是温洱第一次看到,长到了192的刑风。
尽管他一直都坐在轮椅上,但是在温洱的脑海里,已经想象了很多遍。
她知道。
这人已经不是当年的人了。
·
闯红灯撞了周礼之的中年男人,在走廊里刚好碰见小助理,闲聊了几句。
“开始我还以为温医生,同我病房里那位有关系呢。我看他们郎才女貌的,挺配的啊!”
“可是刚刚进来的那个,眼睛受伤还坐轮椅的,看起来和温医生关系也不浅啊?”
小助理平时就爱八卦,碰上个同样爱八卦的,两人凑在一起,就像名侦探般分析这个分析那个。
分析到最后,小助理突然捂住自己的嘴,仿佛想到了什么。
只是到底想到了什么,任凭中年男人再怎么问,都坚持摇头,然后跑掉了。
·
中年男人哼着曲儿,一瘸一拐的走进吸烟室。
又转弯进了卫生间。
确认整个卫生间没有人后,将卫生间锁了起来,打了个电话。
“确认了,人就在这儿。”
“这里还有个医生,温洱,仔细查一下。”
温洱几乎是爬着爬出了三角地带,扑在了刑风的身上——
刑风的枪直接击毙那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在死前一秒,脸上还是惊慌与不可置信!
他的情报有误,刑风不仅能够站起来,而且眼睛还能看见!
到底是什么时候好的?
还是说……根本就没有受伤过?!
而中年男人死前,还是将枪对准了刑风打了下去。
即使刑风避开的快,但由于在轮椅上坐久了,双腿的反应能力大不如从前,子弹擦着心脏边缘而过,胸口大面积出血!
温洱吸了一下鼻子,立刻站起来按下病房的铃声,迅速拿起止血带和纱布!
刑风却伸手拦住了温洱。
“你干嘛,我给你止血!”
“护士马上就进来了。”刑风道。
最多不超过一分钟。
温洱抬头,不解的看向刑风。
她看到了之前一直想看到的那双眼,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还有些圆,现在似乎变得细长几分。
而且,似乎真的很陌生。
护士就在这个时候进来,一声尖叫。
在刑风被送进手术室前,温洱听到他说:
“别怕……我。”
·
温洱满身是血。
都是刑风的血。
她在卫生间盯着镜子看了很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也变了吧。”
·
脱下沾血的白大褂,又拿清水洗脸,给小助理打电话打了三次,三次都提示关机。
温洱只能简单的处理一下,回到诊断室再换里面的衣服了。
她衣服上还是沾着血,虽然说这么走在大街上,估计回头率是百分之百。
但是在医院,倒也不算什么新鲜事。
可是温洱也怕遇见什么熟人,索性从安全通道走回去。
刚推门进入安全通道,就听见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哭泣声!
温洱吓得手一抖,还以为又要来一场枪杀!
这上一场的血还没清理干净,军总院的安全警报拉到了最高级。
军总院因为常常住进来一个身份特殊的人,它的安保系统堪比一只小型特种部队。
三步一设防、五步一检查的,没有哪个不怕死的还敢在这时候站出来动动火。
可这安全通道里的哭泣声,真真是吓人。
温洱本想说算了,还是自己穿着沾了血的衣服出去吓吓别人吧。今天这么一个折腾的,实在是不想再被别人吓死。
可是,这哭泣声,却有几分耳熟。
·
温洱抬步朝上走,看到坐在昏暗灯光下哭泣的小助理余琪琪。
“温医生——!”
余琪琪一看到温洱,哭的更凶了,三五不着调,根本听不清楚她在哭什么,又在骂什么,只是将全部力气,都压在了温洱的身上。
温洱拍了拍她的背。
一点一点安慰着。
过了好久,温洱才听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前不久疑似出轨的男朋友,在发毒誓以证清白后,还是实锤出轨了。
“那女人将他们两个的床照发到我的手机上?!她怎么这么不要脸啊!简直是碧池届的no1!那么骚的照片也敢发给我!我回去就把她挂网上,让全世界的人都欣赏欣赏她的不要脸!”
哭到最后,小助理只剩下气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大声骂着。
大约是因为前一阵已经闹了很多次,姑娘心底有些一定的建设,如今真正面对这事的时候,才没有一蹶不振。
温洱默默的坐在旁边陪着,又问小助理打算如何?
“分!果断分!但是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的!不是敢绿了我么?我要让他知道,失去我才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蠢的事情!”
小助理余琪琪突然站了起来,对着空旷无人的安全通道,一抹眼泪,突然散发出几分豪气的吼了出来:
“我要成为更好的人!让他后悔去吧!”
温洱笑了一下,起身抱着小助理:“你足够好了,真的。”
哪有你这样的傻姑娘啊!
·
刑风那边的手术结束,子弹被取出,没有什么大问题,需要静养。
小助理哭过闹过生气过,就开始心疼被自己摔坏的手机,要换屏得上千,一气之下她直接买了个新的。
“温医生,我今天同主任说了,我报名去这一期的战地!我打算去好好历练历练自己,见识见识英俊帅气的兵哥哥!你说,战地会不会还有很多像眼睛受伤还中子弹的那位帅啊?!”
自从刑风手术结束后,温洱就没有去看过他。
虽然说是主治医生,但当时是因为他眼睛受伤。而如今,他那眼睛早就好了。
“估计是不会有了,那位可是极品,这世上要是随随便便就能遇见那样的,怕是地球要爆炸。遇见过那人,怕是真的会很难再找对象了吧。还好还好,我前男友是个渣,那种货色,大概满世界一抓一大把,真是奇怪了,我之前怎么会喜欢他?”
小助理一个人趴在桌子上说的太开心,抬头看到温洱的心不在焉。
小助理喊了一声。
温洱总算抬头,问了一句:“怎么了?”
“温医生。”小助理两眼突然变得很温柔,温柔的有点渗人。
温洱咳嗽一声:“有事说事,要请几天假?”
“温医生,我之前就很想问了,你的初恋,到底是不是他啊?”
“连李唯西那样的都打不动你,可是只要他一出现,温医生你的目光就不会停留在别的地方了。”
·
第三天,温洱总算去病房看望刑风。
她告诉自己,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再跑这么一趟,就算是一直拖着,也拖不出所以然的。
可是一进门,就看到之前出现过的,要求刑风转院的那个男人,在帮忙收拾行李。
温洱贴着门,收拾行李那人没有抬头,仿佛早就预料到一般。
而刑风,半躺在床上,沉默着看向温洱。
“秋寻,你先出去。”刑风对着身边收拾行李那人说。
何秋寻二话没说,立刻放下手上的东西走了出去,只是经过温洱身边的时候,突然露出几分疑惑的目光。
温洱同何秋寻对视了一下,时间太短,温洱的心又太乱,根本分辨不出那对视里有什么情绪。
待何秋寻走出去,病房没有了收拾东西作为背景声,显得更安静。
率先打破僵局的还是温洱。
温洱主动上前,就像个普通医生一样,拿起病床旁的病例单,简单的问了几个常规问题。
床上那人也乖,回答的很是认真。
“行,没什么问题,你好好养着吧。”温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带着几分根本抑制不住的哭腔。
刑风没忍住,掀起被子,扯着伤口的疼,光脚踩在地上,上前一把抱住温洱,将对方揉进了自己的怀里。
温洱没挣扎。
也没有动。
不知过了多久,温洱动了一下,声音小小的喊了一句:“脚麻了。”
刑风整个身体愣了片刻,随即将温洱抱了起来,放在床上,然后蹲下去,给温洱揉脚。
男人胸口缠着绷带,所以上半身没有穿衣服。
绷带穿过结实的胸膛,后背完全暴露在空气里,偏白又不太白的皮肤,倒是将后背上面的几道旧伤痕映得很明显。
温洱默默低着头,数着刑风背上的伤,不自觉地将手伸上去:“这道疤,什么时候留的?”
刑风沉默几秒,似是回忆,有些不太想说。
温洱感觉到了,刚准备收回手,就被刑风快一步的又按了下去。
“你大二那年,打电话告诉我你们老师让你们去停尸房住一晚锻炼胆量,你说你抱着枕头缩在停尸房的一个角落里,和尸体大眼瞪小眼瞪了一晚上,第二天又在宿舍睡了一天。”
“嗯,我问你伤……”
温洱的耳朵有点红,现如今停尸房见得太多,想起那一夜的害怕和手抖,会有点不太好意思。
“这道疤,是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被对方一刀劈下去的。原本会伤的更重,是秋寻……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位,他是我搭档,当时他拉了我一把。这道疤那天,就是你在停尸房的那天。”
·
刑风曾经把这事和何秋寻说过,还用一种炫耀的口气:“我觉得她那夜害怕没睡着,也许是心灵感应,知道我这边危险了!”
“你想让她担心你?你告诉她不就行了,这case也不大,只要不说细节,就不算违反规定。”
何秋寻总会用一种很温柔的口气面对刑风有意无意的秀恩爱,若是其他人,秀一次两次还好,像刑风这般天天秀的,早就受不了了。
而刑风这次却像是戳着什么点似的,皱着眉头说:“不行不行,她会害怕的。”
·
温洱:“你没和我说过……”
刑风放开了温洱的手,抬头以仰望的姿势看了好一会温洱,又将脸侧了过去,若是细看,耳尖有点泛红:“这是机密不能说。”
和男朋友又和好的小助理,头也没抬的发着微信:“没有没有。”
温洱点头。
大约是李唯西终于想通了。
松了一口气。
过了半晌,温洱突然脸色一白的大步走出诊断室。
·
“你见李唯西了?”
“嗯。”
“你……你回来的事,不是应该保密么?”
“我让李唯西保密了。”
温洱被这句话堵得心口一疼,咬着下嘴唇沉默了好久,努力的调整自己的情绪。
“你打算转院了是不是?”
连保密工作都不屑做了,是觉得随时都可以离开了吧。
天空暗淡下去,室内还没有来得及开灯,显得坐在轮椅上,蒙着白色纱布的那人,有几分阴沉。
“拜托,你转院就自己转院好了,为什么要来破坏我的桃花?”
刑风的轮椅明显动了一下,他的嗓间一苦:“这么在乎李唯西?”
“是,我在乎。”
温洱本想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病房。可是一想到也许下次再来这个病房,这人就不在了。
而这人一失踪,再来个八年,大约等他再出现,自己早就结婚生子,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吧。
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反正他也看不到,自己就这么站在这里看着他,看看是谁尴尬!
温洱赌气的想。
死死地盯着那张脸。
还是瘦了。
当年脸部轮廓好歹还有些许圆润。正是那些许的圆润,让他在某些时候显得有点软萌可亲。
可如今,轮廓越发凌厉,气场越显强大,就像是小助理说的那样,普通人根本不敢靠近主动和他说话。
什么时候开始,刑风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岁月真残忍。
·
“小耳朵。”
刑风将轮椅转了个角度,让自己正面对着温洱,他轻声,带着一份有些生疏的温柔。
“不用担心,李唯西不会说出去的。”
“谁担心你了?”温洱反问,向前走了几步,停在刑风面前,伸手对着他做假动作。
又是掐脖子又是戳眼睛的,仿佛这样就能将心底的气给撒出去。
哼,反正你也看不见。
刑风突然轻笑出声,听起来心情大好。
温洱刚对着刑风做了个极丑的鬼脸,她将自己的五官揪在一起,舌头拼命地朝下伸,两手向前假装掐着刑风的脖子,成一个恶鬼索命的姿态。
结果刑风在这时候笑……有点渗人……
温洱的动作硬生生卡在了半路上,好半天才默默地将自己的嗓音找回来,保持这个动作问:“你……看见了?”
刑风突然在这个时候伸手,右手一伸,将温洱还在做着假动作掐着刑风脖子的两只手,尽数抓到了自己的手里,惹得温洱下意识小小叫了一声。
刑风的手温有点高,手面微微有点红,不知道是因为室内空调温度打得太高,还是身体哪里不太舒服。
温洱正职业病的想着,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背,被一个柔软的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
温洱整个神经,瞬间绷得紧紧,她迅速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可是力度却没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看不见的病人强。
“刑风……你放开!”
她急的眼睛都有点红。
刑风抓的更紧了,抬起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裹着白色纱布的眼竟然能准确找到温洱的眼睛,说得极慢:“想让我放开?”
·
温洱背对着门,双手被刑风抓的死死。而刑风眼睛上蒙着白色纱布,两人对峙,直到一声极其轻微的落锁声响。
温洱的手,抖了一下。
在特设班的时候,温洱他们做过很多模拟战场练习和军事化教学,就是怕哪一天,他们作为军医上了战场,没有保命的技能。
所以当病房的门落锁的瞬间,温洱就像是只刺猬,立刻竖起的刺。
反倒是刑风,手上的力更重了些,却没有表现出任何问题。他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温洱的手背,示意继续。
温洱怕自己一说话就暴露了内心的紧张,情急之下,抬脚踢了刑风的轮椅一下!
轮椅被踢了一下,在地板上滑动的一点距离,刑风被迫后退了一点,正好拉着温洱一起。
虽然只是一点,但这一点距离,却将两人代入一个三角区域。温洱的后背刚好被病房的衣柜挡住一些。
刑风反应极快,在这个瞬间立刻将温洱转了一下,护在了身后。他不知道从哪里拔出的枪,立刻对着门口的方向!
温洱转了个方向,看清了偷偷溜进来,将门落锁的人——那个闯红灯撞了周礼之的中年唠叨大叔!
“温医生,又见面了。”中年大叔虽然是对着温洱说的,但是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坐在轮椅上的蒙着纱布的刑风。
尽管还穿着病号服,挺着啤酒肚,但哪里还有什么唠叨大叔形象,目光沾上了寒冰,变成了一位杀人不眨眼的恐怖分子。
尤其,这位恐怖分子手上,还握着一把枪。
枪指向了温洱。
·
房间的气氛僵硬片刻。
中年男人轻笑一声,不带任何温度:“你这眼睛都看不见,光凭借一双耳,真的能打中我么?”
中年男人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又将枪从指着温洱的心脏方向上移,到了脑袋处。
“你们不是分手了么?这位温医生甩了你啊。”
刑风举着的枪丝毫没有晃动,但是他的咽喉轻微滑动了一下,身形稍微一偏,对着温洱道:“别怕,蹲下。”
温洱在刑风身后,但由于刑风坐在轮椅上,所以温洱上半身还是暴露了。
可是她不想蹲。
不想完全躲在刑风的身后。
“刑风,我不要你前女友的命。只要你将你们已经掌握的信息告诉我就行。”中年男人的目光虽然从未落在温洱身上,但是他的枪口却始终瞄准,“你明白的,和poseidon对抗,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poseidon?波塞冬……”刑风重复了一遍,“好,我告诉你,你让她先出去。”
“怎么可能?没有你的前女友,我还怎么威胁你呢?”中年男人似乎因为刑风的妥协而放松几分,朝前一步,从口袋扔出来一个类似迷你版的平板,扔在了刑风的腿上。
“登入你的账号,然后将所有文件都copy给我。”
刑风单手摸到了平板,手指在上面停留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的眼睛看不见。”
“刑风,别和我耍花样。”中年男人把枪晃了一下,几分不耐烦,“温医生,麻烦你了。”
温洱被迫从后方走到前面,倒是顺势蹲了下来,接过迷你版平板,按照中年男人的指示,登录了某个一看就充满秘密的后台系统。
温洱微微有点抖。
刑风的手似是安慰的搭在温洱的手腕上,手指却在敲着暗码。
温洱离开学校很多年了,那些在学院里学的和军方有关的很多东西,在这几年的眼科门诊内,早就被消磨了大半。
但是刑风的暗码一开始,仿佛久违的记忆如洪水猛兽般,涌了过来。
“左旁第五个文件打开,里面第三行的第五个字同第32行,第八个字的全拼拆开倒叙,去掉前两个字母,就是刚刚那个文件夹的密码。”
刑风话说的很平淡,仿佛不是在泄露什么国家秘密,而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如何。
中年男人似乎被刑风的这份平淡而激怒了几分,枪在空中猛地晃了一下,张口道:“别给我……”
话还没说话,温洱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刑风利用温洱蹲下,在中年男人的枪在空中晃动的一秒钟,直接将温洱推向了左边还有衣柜三角间掩护的区域!
而刑风自己猛地站起来,一瞬间揭开白色纱布,猛地开枪!
温洱捂住了耳朵。
因为是消音枪,她只听见了两声子弹壳落地的声响。
然后,她看到了血。
“刑风——”
温洱在容和市军区总医院工作,同门卫打了个招呼后,一步踏进医院电梯,对着电话那头承诺,自己一定会按时到达。
母上又反反复复嘱咐了好几遍,以达到最好的洗脑效果。
最后,还要对洗脑过程进行一个简单的小测验。
“你还记得人家叫什么名字吧?”
带着几分狐疑的口气,又有几分小紧张,怕是不清楚的这么一听,还以为晚上要去相亲的是母亲。
温洱想到这里,噗嗤一口笑了出来。
“记得记得,周礼之是吧?”
听说还是个玩电竞的。
温洱倒是不知道,原来打游戏也成为了一个行业,也是有趣。
·
结束通话,温洱走到了自己的诊断室门口。
门外是新来没多久的小助理,正在甜甜蜜蜜的和男朋友进行早安call。
小助理小小的一只,长相可爱,性格可爱,哪哪都可爱。
每天早上都要和异地的男朋友call,中午call,下班call,似乎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题。
温洱几分羡慕。
她一脚踏进了诊断室,收起那些少女的心思,拿起桌上昨天准备的材料,抬头看了一眼时间,马不停蹄的奔向了主管主任的办公室!
·
“又要申请调走?小温啊,你说你都申请过多少次了?”
主任是个半秃顶的老头,坐在长办公桌的后面,随意的翻了翻桌上温洱递过来的那份材料,明显兴趣缺缺。
“不是我说,小温你自己也明白,为什么这几年一直都在眼科吧?”
·
温洱是容城军医大毕业,当年高考的第一名。
那年军医大改革,有个特设班。
温洱是第一个拿到这个特设班offer的——最后的毕业成绩,也证明了当年的高考成绩。
·
“我也和领导谈过,我们都知道你的才能、你的心都不仅仅在这里。”
“可是,小温啊,这些年反反复复拒绝去战地实习的人,也是你啊。”
特设班的初衷,就是一场实践。
想要为前线,培养出一批最优秀的医生,希望能够培育出一批在最恶劣的战地条件下,独当一面的全能医生。
很多同学毕业后,直接选择上前线,只有温洱,始终拒绝。
·
“你想进机密病毒研究所,可没有战地经验,他们是不会要你的。”主任最后不死心的问,“今年能去战地么?”
温洱沉默。
“不想去。”
·
出了主任办公室的门。
温洱朝着空气踢了两脚。
脸颊鼓了起来,再憋下去,再鼓起来。
一个人默默地数落着可怜的空气。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倔呢?是不是……傻?”
温洱说的正到兴头上,身后突然有个人凑近问了一句“谁傻?”
是最近常往医院跑的大明星李唯西!
温洱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又因为退得太急,李唯西伸手想要拉一把,温洱避开了。
李唯西的脸上,露出瞬间的尴尬。
他的五官极其好看,粉丝中最爱的是他在一部偶像剧中饰演的霸道总裁,举手投足之间,满满的荷尔蒙激素,让屏前的小姑娘心儿砰砰砰。
前不久,他的多年绯闻女友找到了心上人,媒体终于肯承认这位大明星还是个单身狗。
从此喊着要嫁李唯西的粉丝,长期霸占社交网络。
而此刻,“霸道总裁”李唯西收回自己尴尬的小手,又换上笑容,假装轻松打了个招呼:
“hi!”
温洱小心的看了一圈周围,确认没什么混进来的狗仔。
“你这回又怎么了?”
这已经是三个月内,第6次在医院看到李唯西了。
且不说这大明星大概有几分背景,动不动就能住进军总院。单单这“虚弱”的身体,怎么偏偏每回都查不出什么大问题呢?
“医院说休息不够,低血糖来着。”
李唯西晃了晃手上贴着的止血带,表示刚刚挂完生理盐水。
温洱静静了看了一眼,脑海中只浮现出一句诗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没事别占用医院资源。”
在医院工作,见过太多生老病死,也见过太多站在挂号台前就哭了出来的普通人。
地球的每一块土地,都有离别。
·
“你要是答应做我女朋友,我不就不用总来被扎一针了。”李唯西眨眼,假装轻松的说了出来。
事实上他已经明示暗示不知道多少遍了,但是这位温医生,实在是难追,从不肯松口。
若说她不想谈恋爱,又接受家里人的相亲;若说她想恋爱,跟个大明星谈恋爱,她会亏么?
会亏么?
看着李唯西表情丰富的脸,温洱大概猜到了什么,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会亏。
“我送你回病房。”
“哎呦,我不想回病房,我想回你的心里。”
“……”
温洱发现,此人脸皮越来越厚了。
·
李唯西的玩笑适可而止,又将话题收了回来,乖乖巧巧的跟着温洱回了病房。
温洱同医生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确认这人确实只是因为太累了才晕倒,又将各项检查的结果都看了一遍,才放心的说:“那我先走了。”
“温洱。”
突然,病床上的李唯西,特别认真的喊了一句。
认真的有几分深情,几分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