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捷希琳就来到克拉吉伯爵的家门口,那是一栋位于国王区东面剃刀河畔的三层小楼,和其他贵族的居所相比略显简陋,最要命的是从外部基本看不到窗户,由此可以想象房间里该有多暗淡。她发出沉重的喘息,无论得到什么样的消息都无法让她平静,而且正如沃其特所说的那样,情报大臣是首相的人,指望克拉吉伯爵会透露任何消息就像指望王后承认生的是个野种一样没可能,但只要有一丝的希望她都必须要努力。
侍女上前敲门,开门是一个仆从装束的男孩,他用疑惑的眼神打量侍女,尤其是那条新鲜的伤痕,随后就看见了楼梯下的捷希琳,脸上很明显的露出紧张的神情。
那男仆认得我。捷希琳很肯定,就算她对低贱的奴仆从不留印象,但从对方的脸上就能看出这一点。
“您找谁。”男仆反而向后退了一步,将门半掩着只探出脑袋。
“蒙特尔伯乔公爵夫人前来拜访克拉吉伯爵。”女仆的语气体现出一种骄傲感,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但是,拜访这个词用的太不恰当,对一个没有封地的伯爵哪里需要用到这个词,在捷希琳的眼中,她只是来问这位情报大臣几个问题罢了。
“伯爵大人不在,首相大人召他去了首相塔。”男仆快速说完这句早已想好的话,然后“砰”地一声关上门,仿佛再晚一刻就会丢了性命。
捷希琳嘴角的肌肉不停抽动,她想过克拉吉也许会对自己的问题支支吾吾,但现在一个男仆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竟然给自己吃一个闭门羹。
“再敲门。”她狠狠的命令。
不过房屋里的人对她的怒火显然无动于衷,任由女仆敲了半晌也没人应答,反倒是不少人驻足在路旁饶有兴趣的看着曾经的王城宠儿沦为人人避之不及的祸星。
捷希琳不愿丢了尊严,两齿颤抖所造成的敲打声让她的耳膜嗡嗡作响,大脑中空白与混乱不停交战,紧接着双眼前的景象慢慢变的黑暗和模糊,身体不自觉向前倾倒。但她没有放任这一切发生,坚强的理智重新占据上风,她清楚如果自己倒在这里那就全完了,没有地位、也没有尊严,更不会有希望。她提起一口气,然后迅速的转过身,仰着头快步离开人群,但双眼却扫视每一张嘲笑的脸庞,她要把他们的模样统统记在脑海里。既然这些人这么爱笑,那就用刀锋挑开他们的嘴角,让他们永远微笑,我一定说到做到,捷希捷希琳用力的咬着下唇在心中发誓。
脱离的人群的包围,她觉得舒服了许多,侍女竟然没有跟上来,恐怕还在那里愚蠢的敲着门,或许没有那头母猪更好。她走在剃刀河的河畔,思索下一步的打算,洛林爵士现在必然在王宫里履行他卫队长的职责,哪里会去调查公爵的下落呢。她不能去王宫,不能让那个女人看到她可怜的模样,那该去找谁呢,这个城里没人会愿意帮她。肮脏不堪的水流快速流淌,亦如人的内心,浑浊、深不见底,还散发恶臭。
“夫人。”一阵轻柔的声音突然传来。
捷希琳转过脑袋,她看见一张丑陋的脸,满是褶皱的皮肤像松脂一样垂在脸上,那过分凌厉的鹰钩鼻却显得那么突兀,这老女人活像个巫婆,对,就是巫婆。或许此时现在就是需要个巫婆,那些诡异的神秘力量也许能帮的了自己。想到这里捷希琳露出些微笑,但她还没弄清楚眼前这个老女人的来历。
“你是?”她的声音没了先前的锐气,却要强撑出几分威严。
“我是希拉索侯爵的母亲,夫人,我曾参加过弗纳特公爵的生日宴会,那时我们碰过面。”老妇谄笑的脸让人发怖,可她的声音却异常柔和,仿佛拥有某种魔力摄人心魄。
希拉索侯爵的封地就在离卡伦堡的西面,只有半天骑程,算是卡伦堡附近较有势力的贵族。也许他们的人能从周边进行些搜索,或者是有了什么消息。捷希琳突然来了精神,连忙把脸上的微笑填的丰满些。“噢,我想起来了,你是希拉索老侯的夫人,上次酒宴上你还给我讲过食鸦森林的故事。”她尽可能的表现出热情,但脑子里却思索着怎么开口询问丈夫的事,连续的打击让她知道谨慎的必要性。
“食鸦森林?”老侯爵夫人一脸疑惑,但很快就干笑着说:“好像是讲过吧,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对说过的事情总记不太清。”
“哪里会,你身体看起来很健康。”捷希琳在嘴里狠命咬自己的舌根子,这些话就像毒药一样,每说一句都让她的心多疼一分,但她却又强迫自己说的更多,“你儿子希拉索侯爵大人最近可还安好,他负责卡伦堡东面的防务,想来十分操劳。”
“他好着哩,不过就是太死板,都不肯为小王子的新月祝福而放弃自己的职责,说起来还请夫人您不要因为上次他没能参加公爵大人的生日宴会的事生气才好,他这人太固执,并非对公爵大人心怀不敬。”
“当然不会,侯爵大人的忠心可令人敬佩呢,我从未因此而生气。”
老侯爵夫人咧嘴笑笑,活像个癞蛤蟆,她大胆的向前走一步,一只手几乎要搭在希拉索的身上。“您真是太仁慈了,我看您当时大发雷霆的样子还以为您真的生气了,为此我都没敢向您敬酒。”
“哦,恐怕那只是误会。”捷希琳立刻意识到刚才话里的错误,不过这并不重要,她任由那双如同树皮的手掌接触到自己的手臂,鸡皮疙瘩从毛孔里钻出来的时候也同样忍受。“说起来我丈夫一直很希望和侯爵大人亲近亲近,他总说希拉索侯爵是王国里难得一见的忠臣,让他驻守忏悔峡谷,卡伦堡就可以万无一失了。”她开始试探着打听。
“公爵大人真是太过誉了,不过他说的也没错,我儿子为人确实正派,没人能从他这里捞到一点好处,他的心可全部都搁在国王身上了。”
“谁说不是呢,我一直在想如果能让伯爵大人调查我丈夫失踪的事情,恐怕早就有结果了,这城里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及你儿子的一半。”
老妇人用手捂着张大的嘴巴,眼睛如同死鱼一般紧紧盯着捷希琳,却迟迟也没有开口。
“你没必要这么讶异。”捷希琳有些压不住自己的脾气,她看不懂那是什么表情,只觉得浑身难受,或许该让那只恶心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挪开。
“让我说什么好呢,夫人,我从不知道您对我们家如此器重。”老侯爵夫人最终放下捂着嘴巴的手,露出一张贵族们惯有的复杂表情,那包含了谨慎、猜疑、算计,唯独少了笑容,“您想让我儿子出面寻找公爵大人,是吗?”
捷希琳觉得心脏在喉头跳动,她只能用深呼吸来缓解紧张。“如果伯爵大人能够应允,那自然再好不过。”她希望这份屈辱能够换回应有的报酬,那只老手已经捏的她手臂疼痛。
过了好一会儿老侯爵夫人才又笑了。“当然,能为公爵效力是希拉索家的荣誉,我一定会叮嘱我儿子为您排忧解难,不过呢,夫人,有一句话我不得不说。”老女人又向前迈了一小步,整个身体几乎要贴在她身上,但捷希琳知道自己不能躲,只能点头继续听下去。“公爵大人失踪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了,按道理总该有些赎金什么的消息,可现在似乎,嘿嘿。”老侯爵夫人的笑声也像少女一样,“我没别的意思,夫人,但是您或许应该早做打算。”
“早做打算?”捷希琳用尖锐的声音愤怒的重复,但那张丑陋的脸所代表的身份告诫她自己需要忍耐,现在不能得罪这个老蛤蟆,她需要伯爵的帮助。“我不太懂其中的意思。”她将所有怒火都吞到肚子里,身体几乎要爆裂开。
“女人总是需要男人的保护,就算是像您这样高贵的女人也会希望有个忠心的男人在您的身旁。相信我,总是守着过去的男人不会让您的生活快乐的。”
这个疯老太婆想让我嫁给她的儿子希拉索伯爵,她认为我的丈夫已经死了,我已经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哈,这只癞蛤蟆竟然想吃天鹅肉,真是该死的愚蠢。这一切怎么可能,弗纳特.蒙特尔伯乔公爵毫无疑问的活着呢,那个会让我戴上后冠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死,他也许正在某个地方谋划揭穿王后的阴谋,也许过一两天就会出现。
捷希琳嘴边露出得意的笑,突然间她又找回了自信。“滚开,你这老巫婆,把你那恶心的手挪开。”她低吼道,就像一只愤怒的母狮,怒火或许应该宣泄在这个老太婆的身上,但她最后的理智告诉自己不可以,在自己成为王后之前统统都不可以。
于是她转身离开,那张扭曲老脸上的惊恐让她的自尊心得到了小小的慰藉,但这也并没有延续太长时间。没过多久她就开始后悔刚才的举动,丈夫到底去了哪里,到底是被人掳走还是躲在暗处,如果是前者,那刚才就失去了一个绝好的机会,也许现在该回去求那只蛤蟆,让对方原谅她的错误,也许这样才能救回丈夫;如果是后者,那她是否该怨恨还是该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