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混沌的世界肮脏不堪。
有欢笑,有哭泣,有厮杀的吼叫,也有母亲摇篮曲般温柔的低呢……有囚牢,有铁链,有烙铁火红的诅咒,也有清澈的泉水,旷世绝尘的山间木屋……
为什么,一个人的心中可以装得下这么多的东西?好难受……好痛苦……好想把那些东西驱逐出自己的脑袋,可是它们却既模糊又牢固地生根在了那里。
睁眼,妖异的重瞳深邃而迷茫。
这是什么地方?
掀开了被子,若兮走下床去。门外一个丫鬟见他醒了过来,连忙跑了过来,问道:“您醒了啊!您最好在床上歇着吧,我去叫红叶少爷!”
“红叶……少爷?”若兮喃喃,此时那门边正好一袭青衣缓步而来,淡漠如常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用力地甩开了那丫鬟扶着的双手,若兮脸上却冷漠地微笑着,“多谢先生相救,若兮不敢叨扰。”说完便往门外走去。
“这是溪风谷。”卿红叶一把拉住了若兮的手,将他强行扯了回来,顺道那手握着他的手脉,“身体已经好了一些了,可是还是要按时服药。”
“溪风谷?”若兮回头看着那丫鬟,丫鬟点了点头,道:“这里是溪风谷,是红叶少爷和紫玉少爷一起把您给带回来的!”
那丫鬟及其乖巧,话刚说完便走了过去将那桌上的药拿了过来,道:“公子先喝药吧,喝了药才有力气出谷!”
“溪风谷,在溪风原上?今日……今日商南国队伍回朝,我定然已经晚了。不行……我得马上回去!”如果被瑾晶知道自己失踪了,那还不闹翻了天!
然而,卿红叶却道:“你已经昏迷两天。他们早就离开溪风原回国了。”
眉心微皱,若兮头有一些痛。丫鬟连忙上前来将他扶着坐下,半强迫地将那碗药给有些迷糊的若兮灌了下去。
“公子生得好生俊俏!”丫鬟笑眯眯地看着若兮的脸,道:“比我们紫玉少爷和红叶少爷都要俊呢!”
“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若兮没有在意丫鬟的话,冷冷地问着卿红叶。
“是我要把你带回来的。”一个有些威严有些清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南宫紫玉一身华丽的淡紫色长袍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外,道:“你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吧。”
唇边扯开一抹讥讽般的笑意,“处境?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对一些陌生的人。我的处境不过如此。”
南宫紫玉那双狭长的双眸淡淡的瞥视着若兮,而后者却径自站了起来,那双妖异的重瞳对视着他,问道:“你说过,我没有任何的价值。”
“不错。”
“那如今你为何将我带到你的地方?不要告诉我你善心大发要给我一个容身之地。”
“哈哈哈!”南宫紫玉大笑,道:“你以为胤言已经知道了你的藏身之所还会放过你?!我不是善心大发要给你容身之地,而是不想看到为了你一个人打破了我们南宫世家好不容易维系起来的夏商平衡!”
“溪风谷谷主,”若兮笑道:“你未免将若兮看得太重要了吧?!”
“不论我是否看得重要,南宫世家将会用一切手段杜绝那种可能的发生。”南宫紫玉毫不退让地道。
若兮语滞,双手捏紧,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溪风谷?”
“我心情好的时候。”南宫紫玉唇边一抹笑容,轻振长袖,转身离开。
丫鬟看了看若兮,又看了看站在那里一直没有说话的卿红叶,笑呵呵地道:“荌儿去看看厨房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慕公子昏睡了两天肯定饿了!”
“慢着!”若兮突然问道:“你说你叫什么?”
“我叫荌儿!倪荌儿!”
卿红叶看着若兮,眉心刻着深深的折痕,一点足瞬间如风般离开了。倪荌儿眨巴眨巴眼睛,随后搧搧手掌,道:“红叶少爷就是这样!老是不会表达自己的情绪,一遇到什么事情就逃避!”
“你是在这谷中长大的?”若兮淡淡问道。
倪荌儿想了想,道:“算是吧,来的时候都十二岁了。”
“那这谷中的人你都认识?”
倪荌儿点了点头,呵呵地笑道:“当然咯,溪风谷虽然大,可是人却不多,编制也十分清楚,哪个手下的人,哪个房里面的丫鬟仆役侍卫,基本上都清楚的!”
“那谁是歌儿?”
若兮脱口问着,可是倪荌儿那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散去,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那桌子椅子脚儿,最后看了看门外,而后低声道:“以后啊,在溪风谷不要随便问小姐的事情!如果被谷主听到了是会被罚的!”
“小姐?”
“是啊,长歌小姐啊……原本大家都以为是准谷主夫人的了呢!谁知道三年多以前吧,说是有了自己娘亲的消息跟红叶少爷一起去了夏平国都,谁知道她跟红叶少爷一去就没了音信!这些年紫玉少爷都找疯了!”
“那……那个长歌,她是哪里的人?是在谷中出生的么?”
倪荌儿摇了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长歌小姐的身份一直是秘密,恐怕这个事情只有紫玉少爷才知道。”
若兮眉心浅浅地皱着,长歌……那个女子,跟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
“哎呀!慕公子肯定已经饿了!荌儿这就去弄些吃的过来!”说完,倪荌儿笑呵呵地跑开了。
坐在房中也不是办法,若兮站了起来跨出门去。只见门外是一个小花园,里面四季的花草均有种植,而看那些周围的建筑风格,古朴之中透出一种宁静与厚重感。碧瓦飞檐上是一层层的山脉和白色的天空,站在这里根本就感觉不到一丁点那溪风原上的寒冷与狂妄,反而有一种江南水乡山间的优雅与柔和。
这里真的是在溪风原上?
迈出了脚步,若兮往那长廊上走去,长廊延伸出了院落,顺着那长廊应该不会迷路。可是若兮却错了,那长廊顺着这些建筑延伸而去,十步一叉百步一弯。长廊上的梁柱和扶手上均雕刻了奇异而繁复的花纹,每穿过一个院落便会变更一种花式。
恐怕,无论是夏平还是商南朝的皇宫都不过如此了吧。
若兮边走边记着每一个院落的风格特色,可是,一双苍白的手却悄悄地搭上了他的双肩……
那双苍白的手在若兮的肩上游走着,渐渐探上了他细嫩的脖子。
若兮停住了脚步,一双眼睛无奈地看着前方,面无表情地道:“再不把你那裹着面粉的手拿下去我就要直接下油锅炸了啊!”
牧宥溪啊地一声从那长廊上倒挂着摔了下来,摸着被摔疼的屁股,牧宥溪鄙视地看着若兮,道:“就你神气!这样都知道是我?”
“你的轻功最好,是我至今为止所能够听到的最轻微的脚步声。”若兮回头,无奈地道:“你太……有特色了,所以一下子就记住了。”
牧宥溪嘿嘿嘿地笑着,走到了若兮的面前,道:“我就知道总有一天南宫会把你给带回来!”
“为什么?”
“直觉……”
若兮在那长廊边坐了下来,道:“这里好复杂。”
牧宥溪点了点头,“对啊,如果不是一直住在这里的人贸贸然闯了进来定会迷路的!怎么样,要不要我带你到处走走?”
淡淡一笑,若兮算是应允了。
牧宥溪顿时摆起了架子,领着若兮这儿走走那儿逛逛,迎面而来的丫鬟仆役们均是恭敬地叫一声“左护法”,而后便有些惊异地看一眼若兮。穿过一个别致的小院落时,院落内一阵琴声传来。牧宥溪立马来了兴致,道:“快点快点,我带你去见个人!”
跟上了牧宥溪的脚步,若兮来到了那个有些荒凉,有些萧条,与另外的那些盎然的院落有些不同的园子。园子中的花草很少,几乎都是一些不怎么修剪的杂草。而在那一堆杂草中,一个穿着大红色曳地长裙的女子正斜抱着一尾古琴入情地弹奏着,眉目间尽是与这院落相符的落寞和孤寂。
“她……”若兮喃喃,这难道就是那日反弹古琴的人?
牧宥溪耸了耸肩,笑嘻嘻地走上前去,招呼道:“珍儿!”
古琴声骤止,那名叫珍儿的女子并没有抬头,只是淡淡道:“前些日子听丫鬟们说左护法被婧姑娘给压了回来,没想到是真的。”
“咳咳……”牧宥溪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两声,笑道:“反正我回来了不就对了?!你瞧瞧我给你带了谁过来?”
珍儿轻轻抬头,却见那站在牧宥溪身后俊秀的若兮。
“这位是?”
“在下若兮。”若兮站了出来,礼貌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你……你的眼睛……”珍儿倏地站了起来,跨出三两步走到了若兮的面前。若兮知道,她是看到了自己的重瞳。然而,珍儿却又突地浅浅一笑,道:“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会有重瞳的人。”
“哎呀,好了好了,不要聊什么重瞳不重瞳的事了!”牧宥溪摆着手道:“珍儿啊,我跟你说,他也喜欢弹古琴!上次听到了你在金顶那儿反弹古琴便即兴把你的给搬上了画纸呢!……诶?对了,画呢?”
不说还好,一说这事若兮心里头就半把火在烧。明明那画是给了牧宥溪,可是为什么会落到了胤言的手中?
珍儿坐回了那石凳上,道:“原来是同道中人。”
“不敢当,只是喜欢而已。”看这珍儿的样子,恐怕已经是嗜琴如命了。
珍儿抬头,伸出了双手,将那尾较之一般古琴看起来更为轻巧的琴递了出来,道:“不如就让珍儿听听慕公子的雅奏吧。”
牧宥溪连忙上前去帮若兮接下了那琴,笑嘻嘻地道:“正好好像很久都没有听你弹琴了!”
无奈,若兮只得接过了牧宥溪转递过来的古琴,这里没有琴桌,唯一的石凳珍儿此刻正坐着。若兮唇角浅浅勾起了一个弧度,突然席地坐下,将那古琴放置在了自己的腿上。那琴轻巧便携,果然是一尾适合反弹的琴。
铮然,一尾琴音如风般滑过。
可是若兮与牧宥溪两人都没有发现,珍儿的脸色骤然变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