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俞碧寒已入睡了一会儿,接连几日梦中得与父母一见,本该一诉衷肠,却只见到他们老泪纵横,面无血色,万分凄苦却久久不能言明,任凭俞碧寒梦中如何追问,也不见他们道明所以,最终还是惊醒,汗水黏黏腻腻地湿透了薄衫,抬眼只见竹枝撑起的半扇窗子外,依稀有皎洁银月苍茫清冷,林子里似有似无回荡着虫鸣声。
从床榻上起身,披了薄薄的短袄,落地,移步到屋外,只见谷湘子在林中放出一群萤火虫,四处飞散,忽明忽暗。
“仙人这是在做什么?”她耸了耸肩,将脖子缩进短袄之中,夜里徐徐而来的清风,透过沾湿的衣衫袭来,变成了冰凉。
谷湘子顿了顿,答道:“只是闲来无事。”说是如此,但其实这一群并非普通的萤火虫,而是谷湘子所养的“尸萤”,多生于坟地,灵性具足,能以气息认主探路,寿命比一般萤火虫略长。谷湘子此次放它们出去,是为了打探俞家二老尸骸所在。
俞碧寒接连几日寝食难安,也早已有所怀疑,便追问,“是否与我父母有关,这几日我夜不能寐,合眼便见父母亲含泪而视,似有苦难言,泉下不安,我已是猜到几分。毕竟是血肉之亲,岂能瞒得过我?”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瞒,你父母的骸骨前几日确实被红衣盗走,而今不知所踪,这群萤火虫正是探路去的,一有消息我便会马上去寻。要知道,她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引你出林,切勿中计。”
“不行,若萤火虫找不到我父母所在呢?若找到的时候已经后悔莫及了呢?难不成要我不顾孝悌苟且偷生?!既然她对我穷追不舍,那我出去便是,只要能换回我父母的尸骸。”
“万万不可!”
“孝经亦有云,孝子之事亲也,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致其哀,祭则致其严。以上五者我皆不备,已是罪刑之最,长此以往,我无非是在东躲西藏,求自己孤独一人数十年无虞。”
“那你可记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危及性命,又是否有愧于他们?何苦负亲人重望,称他人心意,小不忍则乱大谋。”
碧寒辩无可辩,深知谷湘子定会百般阻止,也只好暂且停下争执,但若要她放弃出林这一念头,恐怕是不能的。
这一头,尸萤各散东西,有几只却真的随着气味找到了尸骸所在之地,这正是袁府。红衣的算盘当然打的极妙,这就是一场引蛇出洞,瓮中捉鳖的好戏,但红衣不会让谷湘子先一步找上袁府,否则俞碧寒怎么上钩呢?
于是,红衣猛地挥了挥长袖,将空中徘徊的几只尸萤收走,其他的还未逃脱,就被一举“处死”,纷纷直直**在地。未免再有尸萤通风报信,红衣在藏匿尸骸的木箱中施了法,谷湘子能让她找不到俞碧寒,她也能让他找不到俞家二老的骸骨。
红衣望着这几只“鱼饵”,又若有所思地望向了尸骸,竟有意料之外的发现。
自从清明那日之后,容烟与袁枫便愈发地如胶似漆,鸾凤和鸣,二人深知,亦有默契,虽不能光明正大地奔于闹市游玩,也不能如寻常夫妻男耕女织,却能日日于府苑中吟诗作画,畅谈说笑。
袁枫说,与容烟一起的日子,就如酒醉但万分清醒,陈年往事都抛诸脑后,昔日的痛楚纠缠,此时皆如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容烟在袁枫的倾囊相授下,学了不少诗词字句,南苑的一面墙上,她刚刻下了心中所想:
此情全因有天顾
生无他求死不哀
不道白首不强留
换君安泰妾同裘
这是为袁枫写下的第一首藏头诗,可此时还是别让他瞧见为好,省的被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