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山谷中,一片死寂。
一阵清风吹拂而来。
树叶哗啦哗啦作响!
长孙冲狼狈逃窜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瞄向了神情巨变的长乐公主。
稍一回味,柴令武便发现让小萝莉失态的原因在于自己那句话:“长孙兄弹弓技术不错……顶多只能做做背后伤人的勾当。”
“长乐!”柴令武轻轻拍了小萝莉一下,皱眉道:“长孙冲不会用弹弓打过你吧?”
他对于小萝莉的性格再清楚不过了,别看她在自己面前无拘无束、亲昵无间,但这小丫头实则聪敏慧黠、心窍玲珑,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知书达理、端庄大气。如此失态,还是第一次见过。
再联想到长孙冲那如丧考妣的惊骇模样,柴令武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小萝莉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两只大眼睛怔望柴令武好大一会儿,才花容惨变的猛然扑进了柴令武怀中,“哇”的一声,竟嘤嘤啜泣起来。
小萝莉当日落入渭水,别人都以为她是失足所致,只有她知道不是,当时她好端端的站在斜坡之上,膝弯忽然一阵剧痛,脚一软,整个人就不由自主的地滚进了渭水。
获救回宫后,父皇、母后问她何以落水,她也说了,只不过被父皇母后当成了腿脚发麻。
后来她专门看了膝弯处,那里留下了一个乌青的印子,只是由于身上还有其他淤青,以及柴令武的手印子,于是稀里糊涂的当成是被水中的石头击伤。
她当日险些被淹死,这种恐惧的感觉在她的心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事发前的一幕幕都深深的烙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而当时,长孙冲在就附近闲逛。
本来,小萝莉当成是巧合。
可是一听到柴令武说长孙冲会弹弓,又提到背后伤人一词,瞬息之间,小萝莉便回想到了当初那段记忆。
柴令武不停地抚摩她起伏战粟的背部,良久,才使她镇静下来。小萝莉眼见天色不早了,又想到还要乘船回去,被触及到那段她实是骇破了胆,道:“令武哥哥,咱们快回长安吧!咱们骑马回去!我不要坐船。”
“好,好,好!我们这就回去,骑马回去。”柴令武见她怕到极致,便百依百顺的安抚着。
好不容易等她平静下来,柔声问道:“告诉我,怎么忽然就这般害怕了?”
“令武哥哥,我都想起来了。是长孙冲,他用弹弓打我,我才滚入渭水的…”
“竟有此事?”柴令武也是一脸的震撼,在他眼底长孙冲是属于那种背后阴人的人物,那想他竟会干出这等事来。
“就是他,他用弹弓打到我的膝弯,我才摔下那个小坡。我那里疼了好久才好的。”小萝莉一脸的恐惧,眼泪又从大眼睛里哗哗的落下来了。
众人听了两人的对话,也是惊悚之极。
当今皇帝的儿子女儿。一个个都是碰都碰不得的天潢贵胄、金枝玉叶!
长孙冲也敢下手?你特么这是疯了吗……
更恐怖的是,这完全是下了死手!
人家长乐公主就在渭水边,你长孙冲打她膝弯,与直接推她下水根本没什么区别,你一个成年人置一个小小女孩于死地,这得有多狠毒的心肠。
至于真实性,几乎已经无人怀疑。
因为长孙冲的逃窜,已经坐实这个事实。
刹那之间,长孙冲的君子形象,轰然坍塌……
房遗爱大怒道:“长孙冲这混蛋谋害公主,必须禀明圣上,诛了他九族……”
众人无语
房遗直双手捂脸,一副我不认识他的样子。
小萝莉倒是被逗得乐了。
李元景拍案而起:“说得好,遗爱不愧是顶天立地的真汉子,某这就入宫恳求皇兄,诛他长孙冲九族!”
说完,正义感爆棚的李元景殿下急匆匆的离席,火烧屁股一般跑了。
众人面面相觑,登时一头黑线。
这熊孩子……
你知不知道什么是九族?知不知道皇帝陛下、皇后娘娘属于长孙冲的九族范围之内,真若是诛长孙冲九族,皇帝首先得先诛了自己一家子。
房遗直倒是感觉好了一些,毕竟,不只是他老弟犯浑,还有一个王爷陪伴。
坐在褚遂良身边的人大声附和道:“长孙冲谋害公主,的确太过分了。”
柴令武望去,但见这说话之人长着一张相貌堂堂,配合上他那魁梧的身量,很是有一份劲健奔腾的英武之气…
“此乃监察御史萧翼……”
耳畔响起轻柔的话语,柴令武扭头,却见汝南公主红唇微动,显然知道柴令武不识此人,为他介绍。
柴令武微微点头。
他也知道御史台的官员整日闲得没事可干,于是这伙人便专门从坊间的收集各种言论,从中甄别是否确有其事,然后发动弹劾,增加存在感,运气好的话还能将一半个位高权重的大臣拉下马,名动一时。
而长孙冲谋害长乐公主这个消息,对于在御史台为官的萧翼来说,简直就是意料之外的巨大收获。
萧翼向大家告罪一声,也急匆匆的走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酒会自然是不欢而散。
到了山下,大家也是乘坐各种交通工具,打道回府。
“柴二,今日之事是某过分了。”柴令武安排侍卫时,长孙涣竟然上前致歉了。
柴令武晒然一笑:“过去就过去了。”
侯杰向柴令武讨要郑丽琬,被柴令武怒而打晕,长孙涣出于朋友之义替侯杰出头,遭受了无妄之灾。
说起来,长孙涣与之前那个柴令武是幼时玩伴,只因换了一个灵魂,导致两人形同陌路。
“长孙冲不会死,但一定会遭到重罚,他的所作所为也会令得长孙大人失望。我觉得这是你的机会!”柴令武拍拍长孙涣的肩膀,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扬长而去。
可是对长孙涣而言,这一番话却不异于一道惊雷、一盏明灯。
再是纨绔的世家子弟,在心机方面都没几个是真的蠢……
长孙涣自然知道柴令武说的机会是什么。
他是长孙家次子,一向放荡不羁、任意妄为,在家中不得长辈欢心,无甚话语权。而长孙冲的出色,反衬出了他的无能无用,久而久之,他也觉得自己无能。
对于下任家主这种事情,更是不抱幻想。然而柴令武的话,使得一种名叫野心的东西自他心中油然而生。
之前,是因为优秀的长孙冲将他压得动弹不得,但长孙冲现在犯了大错,这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深吸了一口气,长孙涣一刻都等不及,火烧屁股一样骑着马跑回了长安。
长孙涣走后,柴令武微微一笑。
一直以来,他都是把长孙无忌视作最大的敌人,所以才先以《唐律》剥夺了长孙无忌最大的成就,接着在新丰县虎口夺食般拿下了这块地势好的土地,早上更是砍残了长孙涣的十几名下属。
不过,他也知道这点损失对于长孙无忌,连毛都算不上。若是继续明而针对的话,肯定会引来那条毒蛇的注意。所以,以后只能于暗中谋划。
对付一个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敌人,最好的手段无疑是消弱其羽翼,分化其势……以内部的争斗消耗其潜力。
长孙涣的主动致歉,令他灵光一闪,从而借助长孙冲暗算小萝莉一事,成功在长孙涣种下了一颗野心的种子。
这颗种子一旦生根,一定就在长孙冲无法动弹中发芽、长大……当两兄弟的力量到了足以分庭相抗时,理所当然会在长孙家上演“皇储”之争。
虽说长孙涣非常弱小,但他就如同皇室中的李泰、李恪、李治一样,野心与势力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冉冉成长。
这种源自内部的党争,不仅会消耗长孙家的实力,也会令得长孙无忌焦头烂额。
“郎君在想什么?”
温柔的话语在耳畔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淡淡香气,柴令武回过头,郑丽琬不知何时俏生生的站立在了身旁,只是自己太过出神没有察觉。
“在想梦想。”柴令武笑了笑。
“梦想?”郑丽琬的眸子亮了起来,饶有兴致的问道:“郎君的梦想是什么?”
一直以来,她都很摸不准柴令武的态度。
轻而易举就写出杰出的诗词文章,以及震撼全朝的新式科举、《唐律》、义务教育,更是因此而成为全朝最年轻正四品官职。
可他自己偏偏全不动心,仿佛抱着玩的心态去看待一切事物。
“梦想…其实就是让我们一家子活得好好的。”
柴令武伸出手臂,将郑丽琬柔软的腰肢揽住,轻笑着说道。
“哎呀…你这人,公主殿下还在等着呢……”
郑丽琬挣扎一下没挣动,事实上她也没用力气,就娇嗔着白了柴令武一眼。
柴令武看了不远处正等着的马车,呵呵一笑道:“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