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具尸体的脸,本来是全部朝外的,而现在它们已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转过了身,冷冷的盯——如果那还可以称之为“盯”——着我们。
一看这情形,不用说,必定是起尸的征兆,虽然说理论上完全干化的尸体不会尸变,可是这地方的干尸明显做过处理,手感都有着特殊的质地,更别提尸变不尸变的问题了。
我很惊讶我这时候竟然还保持着冷静,看了三叔一眼,只见他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但是表情已经冷下来,握枪的手更是镇定的不带一丝颤抖。闷油瓶也已经缓缓站了起来,面无表情但是周身散发出一股冷意。
这八具干尸虽然都转过身来,但是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全都直勾勾地看着我们三个,这时就听三叔道:“我想起来了,这是‘尸降’,没有催化是不会起尸的,我们呆在这里它们不会有其他动作,但一旦我们有下一步行动,只怕这八个粽子就不像现在这么听话了。”
心念一转,我道:“依我看这些粽子十之八九是汪藏海设置来困住咱们的,不如试试看它们怎样才会有所行动。”
本来这青铜圆盘就是由一条青铜柱悬吊在天花板上,而那青铜柱便是直通顶上的石洞,我硬着头皮盯着一具干尸,往那青铜柱方向迈了一步。
一步踏出,那具尸体脸上忽然就露出了一个诡秘之极的笑容。
没有眼睁睁地看着一具尸体冲你笑的人永远不会体会那种感觉,我只感觉后背“噌”的漫上来一股凉意,脚也有点发软,说什么也再迈不出第二步。
不过也基本可以确定一点了,此刻我们坚持往青铜柱方向走的话,那八具尸体肯定是会起尸的,而且从那个笑容来看这尸变肯定相当的凶险,我们现在老的老弱的弱伤的伤,还真没有打得过它们的把握。
我觉得我又有点乱了,这他娘的算什么事啊,我们费了这么大力气到了这里,闷油瓶还受了重伤,总算把这个阵眼破开,现在我们却叫八具干尸围困的动弹不得。
如果依原路返回去呢?估计那禁婆也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
思来想去,进退两难,却忽然听三叔道:“我有了个办法。”
我转头看向三叔,只见他面色异常的严肃,缓缓道:“你知道‘尸降’和普通僵尸有什么区别么,尸降是在干尸体内埋下一些东西为引,引导着尸体发生异变,而这些‘引’的源头叫做‘降头’,有些类似于湘西地区的巫术。一般的僵尸,扑的是有阳气的活人,而尸降则会对降头异常的敏感,或者说如果有人拿着降头,尸降的粽子肯定会先扑过去。”
“降头?”我问,“那是什么?”
三叔道:“类似于施展尸降的一种法器,通常是比较珍贵的小物件。”
我一下就反应过来:“你是说这地方的尸降的降头是小哥从那禁婆头上拿下来的东西?”
三叔点了点头:“我想是的。我刚才看了一眼,那是一只跟咱们之前见过的青铜铃铛一样的六角铃铛,不过是纯金的,刚才说到尸降,我立刻就想到了它。现在来看,咱们碰到青铜柱肯定就会触发尸降,水下又有禁婆,只能铤而走险。”
此时此刻,三叔的声音都隐隐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竟然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怎么办?”
三叔一字字道:“一个人起出铃铛,我想必定会吸引这些尸降,而另外两个人。”他顿了一顿,指了指头顶洞口,“从这里上去,立刻走。”
我一下就呆住了,这样的决绝方法完全是牺牲掉一个人,我嗄声道:“可……那个人……”
三叔定定的看着我,目光异常的坚定:“那个人,是我。”
什么?!我只觉得脑袋轰鸣了一声,诚然我不想死,更不想让闷油瓶死,可我同样不能接受三叔死,尤其是这么坦然的去面对这么惨烈的牺牲。
“你……”我结结巴巴地看着他,却什么也说不出。
三叔淡淡笑了笑:“只能是我,换成你,还没举起来铃铛就让粽子给撕了,换成小哥,咱俩留在这里寸步难行只有等死。反正咱们三个的目的一样,我也不必非要跟着。”
“可是你就这么去……送死?”我不肯相信。
三叔看着我,淡淡道:“长沙城盼我死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我吴三省不照样吃香喝辣的么,放心,区区一个斗,我死不了。”
我目瞪口呆,想要阻拦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求救般的看向闷油瓶,闷油瓶本来一直面无表情,好像我们的对话与他无关,此刻终于看了看我,稍稍沉默了一下,淡淡道:“他说得对。”
我一下子就哑口无言,在斗里,我浑然是把闷油瓶当成了自己的主心骨,心里总有百般的不愿千般的矛盾,他这样说了我也不能再说什么,只是很别扭很难受,似乎不能接受闷油瓶就这么漠然的面对三叔的生死。
三叔不再理我,只是对闷油瓶道:“小哥,做好准备。”
闷油瓶点了点头,对我道:“跳上青铜柱,往上爬,什么也别管。”
我机械地答应了一声,三叔低声道:“三……二……一……”
“零”字出口,他忽然闪电般伸手,一把抓起了嵌在地上的金铃猛然一摇,铃声响起的同时闷油瓶已然轻盈的一跃便攀上了青铜柱,也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八具干尸竟然全都站了起来,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桀桀笑声,三叔大叫了一声:“大侄子别发愣!”一纵身便跳下了水去。
我赶忙一个飞扑合身抱住青铜柱开始往上爬,余光只瞥见八具干尸全都跟着三叔暴起落入了水潭中,那青铜柱十分的滑,我想在上面不掉下来都很难,更别提往上爬,再分出心来看三叔了,抬头只看见那洞口因为金铃被起出的缘故,竟然在缓缓的合拢!
我这一下真的急了,三叔生死未卜,我寸步难行,倘若我们没有在石洞关闭之前进去,那么我们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三叔的牺牲也将付诸东流。
这么一想,我越发的着急,这时就听闷油瓶叫了一声:“抓住我。”我不及多想,忙一把攥紧他一只脚腕,只感觉闷油瓶全力一起,连带着我的人也往上蹿了十几公分。我再也无暇看三叔情况,只能在心里火急火燎的祈祷,同时尽量使劲往上努想要减轻闷油瓶的负担。
在离洞口还有小半米的时候,之间闷油瓶忽然全力一蹬,整个人几乎是一闪身就窜进了洞内,可他这一下用劲儿太大,我的手一下被甩开,可就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坠落的时候,却看到闷油瓶几乎是闪电般的一个转身,一把探出手来抓住了我的手,整个人都被我拉的一晃。
我们的动作定格了一瞬间,仅仅一瞬间,然后他猛然一发力,我整个人一下被他拽到石洞中,栽到了他的身上。
与此同时,石洞在我身后合拢,发出低沉的一声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