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脸色这么白,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颜氏看着慕青折的脸色停了手中动作,略带焦急地问,“是胸闷心悸,还是呼吸不顺?可千万别瞒着娘,府里良医所的大夫都尽备着,平安脉可按时诊了?”
颜氏对儿子,狠,是极狠。
疼,也是极疼。
折哥儿小时候,颜氏总是逼他,逼他早起,逼他习字,逼他练武,他是她的儿子、是安远侯府的嫡子,自然要样样拔尖儿,只有这样那人才能重视折哥儿,才能看到她。
可后来看到折哥儿躺在床榻上,她的折哥儿才三岁,还那么小,那么小,粉粉的一雪团儿,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喊她,“娘亲……我疼。”
她突然心疼得要死掉,她的折哥儿就要没了,这是从她肚子里掉出来的肉,她连护都护不住他,即使功成名就又怎么样,即使得到那人的重视又怎么样?
后来辗转奔波寻医求药救回来,她不敢再逼他,可折哥儿身子骨到底弱了。
这些年一直精养着,她不喜折哥儿出上京,也是考虑到这一点,外面的郎中医师到底不如府中上京城里的放心。
慕青折知道颜氏怕是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漂亮稠艳的眼睛弯了弯,“春日渐暖,昨夜贪凉,被子盖薄了些,染了些风寒,不碍事的。”
颜氏蹙眉,有些犹疑,这小脸惨白惨白的,唇竟半点血色也无,可不像是风寒致的。
只得责道,“这倒春寒未尽,便是白日里暖阳再熏人,早晚也是寒气袭人,不然怎么常说‘春寒料峭’?可不能任凭你那性子,图凉快。”
慕青折又笑嘻嘻地道,“是是,娘亲别大惊小怪的,这些年儿子的身子早养好了,一点小病儿臣应付的来,院里头观雪也是粗通医术的,不值得娘亲惊扰。”
颜氏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转头问道,“府里的雪花梨还有吗?”
“库存还有好些,”碧素妥帖应道,“都紧着咱们这边供着呢。”
到底是伺候几十年,颜氏张了张嘴还未出声,碧素就明白了颜氏的意思,笑着接着道,“知道了,奴这就给小少爷熬去。”
小少爷小时候身子骨弱,见天吃中药,嘴里除了苦味便也尝不大出其他滋味,吃什么都不爽口,底下人都变着法子做些药膳,做些甜的哄小少爷开心,碧素这么些年早就熟门熟路了,将梨皮一去,梨核一挖,只余盈白果肉,中间凹陷塞些颗粒饱满的雪莲子、红枣,再浇上层糖浆,在瓦罐里闷着,用小火细细炖个两刻钟,便好了。
不费事儿,小少爷也爱吃。
颜氏身边的人都是看着她长大的,慕青折向来嘴甜,“麻烦碧素姑姑了。”
颜氏把视线转向听雨、观雪,十四五岁花一般的年纪,脸盘子正,瞧着也够安分机敏,“清苑里人少,既然折哥儿不愿我塞人进去,你们更要上心些,折哥儿好不容易归家,药膳别断了,夜里守夜也别睡深了。”
听雨、观雪齐齐俯身称是。
颜氏又几番叮嘱,才拿起池坊铗细细修剪白鹤芋盆栽,慕青折同颜氏闲磕了几句,便在一旁静静看着了。
一室静好,西窗的阳光通过雕花横木层层筛选漏了进来,柔软地洒在人身上,西窗窗檐下一个松木四方磨砂盆栽,支在长长的三腿木蹬上,枝干遒劲,横空一拐探向地面,沉甸甸的绿冠开起小伞。
颜氏低垂着眉宇,淡金色粉末般的流光下眼角的细纹显示着韶华不复,岁月流逝,抹平了人的棱角,像是把所有的激情执着燃尽,留下一小撮灰烬。
颜氏这些年愈发的深居简出,喜爱侍弄花草了。
最是人间留不住,
朱颜辞镜花辞树。
慕青折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这样不吉利的一句诗来。可能有些东西美得太过,追求的人又太过执着,总归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摇了摇头,挥去脑海里那些有的没的,上一辈的纠葛太乱,太远,剪不断理还乱,不是她能简单插手的。
银丝绞成的精致香炉里沉杏香袅袅而上,馥郁的幽香飘散,混着室内的淡淡花香,形成独特的香味。
深吸一口气,后背尖锐的疼痛仿佛都舒缓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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