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马蜂飞进来,飞落在晃悠悠的吊扇扇叶上。又一只马蜂飞过来,落在木地板上。
“他给你说什么了?”刘娜走过来。“别听他瞎说。”
“他没说什么。”
“你坐也没个坐相,”刘娜摇了摇头,“你就不能把腰挺直吗?”
“坐,坐地板上也要挺直腰?”
“你想学好舞蹈吗?”刘娜问。
“当然想学好了。”我站了起来。
“如果想成为一个真正的舞者,你就要有舞者的样子,跳舞的人和不跳舞的人是不一样的。”刘娜说。“走路的姿势,坐姿都是不一样的。”
“走路姿势怎么走?踮着脚尖走?”我扭动着腰,“还是这样走?”
“很简单,像一个军人那样挺拔的走路就可以了。”
“这简单啊,我会。”
“那你以后,就要像军人那样走路,头要端正,眼睛平视前方,不能东张西望的,走路的时候,要走直线,你感觉头上顶了一个碗,碗里装满了水,如果你歪头,那碗就会落下。”刘娜说,“你现在像我说的这样走一下。”
“好啊,头顶一个碗。”我朝前走去,然后走回来,“怎么样?”
“很好,现在你坐下,腰要挺直,身子不能歪,不能翘二郎腿,双手自然放在膝盖上。”
“好。”我走到椅子面前,一个转身,然后一屁股坐下。”
“不错,就这样,坚持到明天下午,无论吃饭,还是做其他事情,你都要保持这样的姿态,你能做到吗?”
“睡觉呢?”我问。“是不是走到床边一个立正,然后转身坐下,再躺下去,然后一动不动?”
“对。”刘娜微笑着,“站如松,行如风,坐如钟,那么睡就要像弓箭一样,这是我对你的要求,你能做到吗?就一天的时间,你可以试一下。”
“没问题,这个容易。”我说。
“你说到就要做到,我不可能在你身边每时每刻监督你。”
我一个立正,给她敬了一个礼。“没问题,你不监督我,我也能做到,我从小就想当一名军人。”
“好吧,那就当一天的军人,像一个真正的军人那样,”刘娜说,“记住了,你头顶上有一个装满水的碗,如果你脖子歪了,那碗就掉下摔碎了,刘向东同志,你可以回家了,明天下午我在这等你,等你走回来,现在,听我的口令,齐步走。”
“yes, sir。”我又冲她敬礼,然后走出舞厅。
在舞厅门口,两只马蜂在我头顶绕了一个圈后,消失在鲜花店里。
过了两个街道,又走过百货商店的走廊,正要进鸟围村时,就听身后轰隆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撞在一起了,我迅速一个后转身。
原来是两个垃圾车相撞了,一辆垃圾车的前车轮掉了下来,在马路上滚了几圈后停下。
我面无表情,再一个后转身,然后进了鸟围村。
鸟围村到处都是人,除了那群鸽子占据了大半个天空。
忽然看到父亲从一条巷子里出来。
父亲看到我后,冲我招了一下手。
我走到他跟前。
“你去哪了?”我问。
“还能去哪?”父亲打着哈欠,“下午睡觉,醒来天都快黑了,溜达了一圈,感觉还是睡不够似的,哎,老了。”父亲叹着气。
“回家吧。”
“买点猪头肉。”父亲说,“哎,你晚上在家吃吗?”
“吃啊。”
父亲转身朝熟食铺走去。
熟食铺生意不错,很多人排队。
父亲跟在后面排着。
熟食老板是江西人,姓诸葛,三十岁左右,他冲我父亲招手,“刘叔啊,你要点什么?”
“半斤猪头肉,再来一斤酱牛肉。”父亲说。
“好来,这就给你切。”诸葛老板说。
诸葛老板很快把肉切好,提着塑料袋过来。
“多少钱?”父亲问。
诸葛老板从我父亲手中抽出一张十块纸币,“这张就行了。”
“不对吧?”父亲说。
“正好,刘叔,你慢走。”诸葛老板冲我微笑着。
我冲他点了点头。
父亲提着塑料袋,走了几步后,停下来,他看了看手中的塑料袋,“这肉不会有问题吧?”
“没问题,走吧。”
“没问题就好,我去买几块臭豆腐,你回家吧。”父亲说。
“一起去吧。”
和父亲走到豆腐摊,卖臭豆腐的是李婶,从湖南来的,是个寡妇,有一女儿,上初中,长得文静秀气。李婶人不错,我去买臭豆腐,她总是多给我一个。
李婶拿了五块臭豆腐递给父亲。
父亲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给她。
李婶看了我一眼,冲父亲摆了摆手。
“涨价了?”父亲吃惊地问。
“不是,不用给了,算我今天请你了。”李婶说。
“那怎么行?”
“几块豆腐你跟我客气什么呀?”李婶说,“走吧,走吧。”
“好,下次一起给。”父亲说。
走到路口,父亲看到店里有卖甘蔗的,拿了一根甘蔗。
店里老板出来,冲我打了个招呼。
“怎么卖的?”父亲说。
“一根甘蔗,不值钱的,拿走吃吧,给钱那就太客气了。”卖甘蔗的老板说。
“不,不行。”父亲递给老板二十块。
“老板,钱拿着吧。”我说。
“要不了这么多。”卖甘蔗的老板掏出钱包,找了父亲十五块钱。
我扛着甘蔗像扛着一杆枪,跟在父亲后面。
走了几十米后,父亲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两眼,然后继续走,走到一个杂货店门口,他又停下脚步看着我。
“有事吗?”我问。
“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啊?”父亲说。
“奇怪什么?”
“给钱都不要了?”父亲看了一眼塑料袋里的肉,“哎,我怎么觉得你长高了?”
“是吗?长高了?”我说。“那好啊。”
“对了,我想起来了,卖熟食的那个老板来店里买过东西,买什么我忘了,反正我卖他东西就没赚钱,向东啊,我觉得人缘很重要。”父亲说。“到哪都要与人为善,不要贪小便宜,做事要大气,你做人大方,别人也会对你大方的。”
“说的对,没毛病。”
父亲点了点头,“这天感觉要下雨似的,快点走。”
到了店里,我放下甘蔗,感觉腰有点酸,想躺在竹榻上,但想到答应过刘娜要保持姿态,只得端坐在椅子上。
父亲拿着酒,哼着曲子过来。
他坐下后,看了我一眼,低头用毛巾擦着筷子,又看了我一眼。“你腰有毛病?”
“没毛病。”
“没毛病?你腰弯不了了?”父亲说,“拧了?闪着了?”
“没事,我腰挺好。”
“脖子有毛病?”父亲说。
“也没毛病。”我说,“我这样坐着哪里不好?”
“好是好,但看着这么别扭啊。”父亲说。
“看习惯就好了。”
“啊?你以后都这么坐着?”父亲说。
“以后是可以这么坐的。”我说。
父亲眨了眨眼,“你脑子又出问题了?今天受什么刺激了?”
“我去,你有完没完?喝你的酒吧,我想怎么坐就怎么坐?你还管我怎么坐?”
“我看着不舒服。”父亲说,“我头晕。”
“行,我走。”我站起来。“这甘蔗我没收了。”
“还没收了?你以为你是城管啊。”父亲拿起筷子。
“城管算个屁。”我说。
“你好大的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