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周正在听赵武禀报。
“有消息传来,栾书一行,朝南而去,他们未走官道,这是沿路而拾,恐是辛美人所留。”
说着,把手中布条递到孙周面前。
孙周接过,细细辨认,那是上好的绢帛,是他送给辛夷做衣之用。
心中难受,紧紧盯着手中之物,喃喃而道,“南方……”
赵武又道,“南方诸国,有陈,蔡,吴,楚等,臣己派人,告之诸国使者,务必严查入境行人,陈蔡二国与晋有隔,恐……”
孙周心下一紧,猛的抬起头来,“最后发现此物在何地?”
“回城郊野。”顿了顿,“后来,便再无发现,所遣之人,皆小心翼翼,不敢靠得太近,恐被栾书发现,于辛美人不利。”赵武声音渐小,透着一股子悲痛。
“回城?”孙周沉思,岂能不明白,回城乃边境之城,出了境,她便凶多吉少了。
“寡人若没有记错,回城有一条洛河,可通吴楚。”
“君上的意思,是他们会去吴楚?”赵武惊讶,“去吴必经楚……然,栾书曾大败过楚军,栾书就不怕?”
孙周道,“若你是栾书会如何?”
赵武垂下眸,想了片刻,“南方诸国,唯楚独大,且一直以晋为敌,我若是栾书,必不甘心,或许会放手一博。”
赵武说完,似恍然大悟,“栾书虽败,然对晋国朝政了如指掌……楚国之臣屡次投晋,为何晋国之臣不能投楚?臣明白,臣这便去回城。”
“且慢。”孙周起身,“陈蔡二国,有叛晋之意,寡人不放心,你且去两国边境相侯,寡人要亲自去回城。”
赵武大惊,“君上?君上乃一国之君,若是出了意外……”
孙周制止,“寡人会小心行事,朝中就由韩厥主持,对外宣称,寡人要巡视诸城,查看新政实施之事。”
赵武见孙周语气坚定,知劝也无用,接下来,两人再商量细节,赵武方出。
栾姬瞧着赵武的背影,知他来,必是为了辛夷之事,栾姬略思片刻,朝殿内而去,此时,荚己得孙周之令,赶去宣韩厥觐见。
两人相遇,“小臣,可是辛美人有了消息?”
在栾姬主动坦白那熏香之事后,背叛了其父,荚就觉得这位美人,对主子之心不比辛夷差,虽然,她与栾书并无父女之情,却也求孙周能饶其父一命,能做到这番,实数不易。
且,栾姬曾救主子一命,又处处以大事为重,便是主子极少去看她,她也不吵不闹,不似辛夷那般老给主子添麻烦,他一时明白子袄当初不满辛夷的原因。
对栾姬,荚也是存有感激之情,她不仅对主子好,对主子喜欢的女子也好,这天下能有这般女子,也是奇了,只惜她与主子没有缘份。
荚叹了口气,“辛美人恐凶多吉少。”
“为何?”
荚看了看四周,见无外人,又道,“辛美人在回城,君上要亲自相寻,栾美人去劝劝君上吧。”
栾姬惊讶,颌首,朝殿内而去。
她自是不会劝说孙周,而是跪在面前,“妾愿随君上一道,找回辛美人。”
“荒唐!”孙周一声指责,片刻,“是谁告诉你的?”
栾姬垂下眸,看了看寺人正在收拾行装,“不用他人言及,妍也能猜到。”
孙周心中苦涩,扶起她,“寡人也不瞒你,然,你一女子,去了也是添乱。”
栾姬吸了吸鼻子,眼中含泪,“妍知,妍只是心中有愧。”
“何来愧疚?”
栾姬道,“因阿父之事,连累了她,妍只望能代她受苦。”
孙周心中恸然,自那事以后,他对栾姬的态度,不似以往那般刻意回避,多了份真心实意。
近日他又心中烦闷,能与他分忧的却是她。
栾姬自是能感到孙周的态度,更加刻意在他面前,表现出对辛夷的关心,及对他俩感情的“释然。”
没有那份压力,他面对她,轻松了许多,心中并无多想,只愿寻一倾述之人。
“寡人这次要治你阿父之罪,你可会怨恨寡人?”
栾姬目光盈盈,“阿父犯下重罪,君上能留下妍的性命,保栾氏祖庙,妍己很感激,妍难受,只因阿父不能为君上,为晋国效力,妍又怎会怨恨君上,妍愿为阿父赎罪,妍之性命,包括栾氏众人之性命,皆是君上的。”
孙周听言很不是滋味,这个女子,处处为他着想,他欠她实在太多。
他沉吟片刻,轻声言道,“你的心意,寡人代她领下,你退下吧。”
他代她领下?栾姬听了,只觉心如刀割,但她很快平复心情,仍侯在面前,看着他,又道,“让妍为君上准备行装。”
孙周愣了愣,最终缓缓点头,于是寺人皆退。
黄昏,数十匹马儿,飞奔出城门,而在这之前,早有几批剑客,离新田而去。
回城郊外。
一条狭窄的官道上,两边皆是群山,一商队驶来。
十数辆牛车,堆着满满的货物,两辆马车,载着商队主人,三十多位剑客护卫,骑着高头大马,于货车两侧,个个神色严峻,便是离城池不远,也不敢有丝毫马虎。
初夏,气侯己燥热不安,日光毒辣,众人只想尽快入城,鞭子甩得极响,车轮,马蹄扬起阵阵灰尘,然而,当商队来到一拐弯处,却见道上数根木桩七横八放,挡住了去路。
商队立即停了下来,剑客们纷纷抽出配剑。
瞬间,只听一声哨声,一块块大石从两侧山崖而落。
作战,便要声势浩大,一鼓作起,但,栾书的武士,皆可以一敌十,何须声势?
只能听到商队的哭声嘶喊,舟带着众人,从树林中奔出,悄然无声,如猛兽捕猎般,迅速冲向对方,手起刀落,那些剑客便有几个武艺高强者,也不敌这些训练有速的武士,几招下来,落于马下,身首异处。
辛夷躲在一大石下,看着山下的一切,耳边还能听到求饶声,但是,她知道,栾书不会让他们活命。
当一武士举刀朝一身着华服的人砍去,顿时,此人头颅落下,辛夷忍不住闭上了双眼,只觉胃里一阵翻滚,呕吐起来。
栾书站在她身后,瞥她一眼,疑惑的皱着眉头。
刑午见此,目光微闪,扮过她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呵斥道,“从小便见不得血腥,杀一只鸡犬,便吐个不停,想不到事隔数年,还是如此。”
此话是说给栾书听,果然,栾书移开眼,不理会二人。
辛夷心跳如鼓,满脸泪水,挣扎着抬头,恨恨的瞪着他,她知,这都是他的安排,这些无辜的人,这就般死去,他难道没有一点愧疚?
刑午未看她,只把她紧紧搂着,把她的头按在胸前,不让她动一分毫,直到袭击结束,战场被打扫干净。
他抱起她,走下山,放于一马车之上,用绳子捆住她的手脚,这才朝栾书走去。
辛夷动弹不得,打量这辆马车,倒也几分豪华,且,车上还有新鲜瓜果,散了一地,还有竹简,木琴,想必这主人也是高雅之人。
不免又想到,刚才那一场血腥,心中大恸,嘤嘤哭泣起来。
片刻,刑午便挑开帘子,进了马车,她再次瞪着他,却说不出一句指责的话。
他冷着脸,又解开她的绳子,拾起车上的瓜果,递到她面前。
辛夷偏头不理,刑午放下瓜果,拿起一旁的酒壶,闻了闻,又喝了一口,原是甜浆,于是倒了一樽,再次递到她面前,辛夷手一扬,把酒樽打倒。
刑午目光一暗,扣着她的脖子,顺势把她逼到车角,压于身下。
“收起你那幅怜悯之心,不是他们亡,便是你死,栾书逃不出晋国,第一要杀的人便是你。”
辛夷瞪着他,“死便死,我知你有本事逃出,你与老贼在合计什么?别以为我不知,你,你到底是谁?”
刑午听言眯着双眼打量着她,他忘了,她早己不是幼时,那个傻姑娘。
“那你说说,我与他在合计什么?”
“老贼不杀我,并非因我是孙周妇人,老贼对你,言听而从,你也言,他掌权十数载,岂是你能糊弄,你与他必有合谋,而,你仅是一个小小医者,有什么值得他相信你。”
辛夷目光炯炯,势必要在他脸上寻找答案。
这个他从未看懂过的男子,并非一个医者那般简单。
刑午听了,却是扬唇一笑,“然,我与栾书有合谋,便是,我助他去楚国,他放你我性命,仅此而己。”
辛夷自是不会相信,“你助他?你如何助他?便是到了楚国,栾书乃楚王仇人,鄢陵之战灭楚国数万大军,令楚将自刎,楚国能容得下他?”
“楚王乃重贤之人……。”
“你如此了解楚王?”
刑午看进她的双眸,“我是否了解,不重要,只要栾书相信便是。”
辛夷冷嗤一声。
“怎么?你不信?”顿了顿,“还是你认为,这天下,只有孙周有谋有略,其余皆为愚人?”
“是。”辛夷负气而道,“他不仅是一国之君,更是天下第一谋士。”她想起孙周曾在她面前自夸,她还暗自嘲笑一番。
然而瞬间,脖子一紧,他用了力,她无惧,也明白了,只要她为孙周说话,他便会失控,但,他不会对她如何,这是不是也算抓住他的弱点。
辛夷如此想着,突觉嘴上一痛,便是他的唇吻了下来。
她一惊,万万未能想到,在这种时刻,他会如此对她,她挣扎,他便抓住她的双手,束于头顶,毫不怜惜的在她唇上嘶咬,她甚至尝到嘴唇的血腥味。
“呜呜。”她发出反抗的声音,他伸出舌头,强硬撬开她的牙关,辛夷只觉一阵恶心,胃部一宿。
刑午感到她的异常,刚一放开她,她再次呕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