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狼的最后一击,并没有用全力。
如果她全力以赴,我不知道,最后倒下的,是她,还是我。
现在的我已经是强弩之末。
还好,我一直坚持住了,没有在女生面前倒下。
银驹侠如果如此狼狈地倒在两个女生面前,那还不如要了我的命。
银狼的身影消失在远处。
杀手,追求的并非武技,而是杀技。可是,刚才银狼的五击之中,却毫无杀意。
也许,她并不适合做一名杀手。
也许是吧,作为一名合格的杀手,即使像白金天狼那样的元老级天狼,也不太称职。
金狼和铜狼呢?他们是称职的杀手吗?
此番刺杀,他们已经失败,正昏睡在不远处山谷之外的荒野之中。我击倒了他们,却并没有取他们的性命。
不知道日后他们醒来,还会不会仍然保持那份坚忍的杀道之心。
一个杀手的炼成不是件容易的事。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做杀手呢?
因为,这个世界上,值得杀的人太多了。
至于他们杀不了之人,自然有理由继续活下去,就像银驹侠,就像碧菡。
我回转身,看见了碧菡,她娇弱的身影,在微风之中茕茕孑立,令人生起爱怜之心。
碧菡见我满身是血,吓了一跳。
“你?你受伤了?”碧菡向我扑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我没事。”我淡淡地笑了笑,我想尽力营造一个轻松的氛围,冲淡她紧张的心情。
“还说没事!你的伤……”碧菡不容分说,伸出玉手,在我身上左摸摸,右摸摸,最后确认了那些血不是我流的,她这才停手。
“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了!”停手后,她发现自己有些失礼,连忙道歉。
她的面颊有些红晕。
“没事,没事,碧菡仙子冲动起来,也很可爱。”我连忙安慰她。
“是吗?”碧菡一双明眸注视着我,然后却笑了起来,“刚才那个银狼,好像很喜欢公子呢!”
“杀手都喜欢我。我的这条命,赏金很高呢!”我一阵窘迫。
和美女在一起,我常常会感到窘迫。
“杀手们都怕你还差不多!喜欢银驹侠的,也只是那些女杀手而已。”碧菡还是揪着女杀手不放。
“对了,刚才银狼她,她怎么这么容易就攻击到你了?小白的防御,本来可以抵住一盏茶的时间。”我只好转移话题。
这也是我最关心的。
“刚才是我……呃……主动离开了小白。然后就碰上了银狼。”碧菡有些吞吞吐吐地回答。
“那你没有立刻回到小白那里吗?”我又问。如今我们已经距离小白几十丈远了。
“没,她会舞技,追上了我,我一时甩不掉她,然后你就及时赶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幸好。
“你回来得好快!你刚才杀人了啊?”碧菡见我满身是血,又问道。
“没有,我只是打晕了两个。另一个想不开,自杀了,把我衣服都弄脏了。”
“想不开?杀手还会有想不开的时候?”碧菡被我的话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们得离开这里。”见碧菡彻底放松了下来,我提议道。
“好。”碧菡仰头看着我,也不问要去哪里。
我又换上了一件洁净的白袍,然后启动了小白,带上碧菡,一路向东南而去。
即使即将要跋山涉水,一路风尘,可是我仍然不喜欢穿着脏衣服赶路。
至于为什么选择东南,原因很简单,那里是深山,可以暂时隐匿。
而我前些天刚从那里走出来。有几次还险些迷了路。
我曾尝试着释放出磁场信息,联系母舰,但是却没有了一丝回音。在我的四周,却有很多信号极强的磁场能量,朝着我的方向汇聚。
圣人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这场景注定与我无缘。
我是银驹侠。远方来的,多半都是敌人。有敌自远方来袭,我身负重伤,又带着一个女生,如今只能逃避。
逃避不是银驹侠的风格。
可是为了让碧菡安全离开这里,我别无选择。从出手救下碧菡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了要保证她的平安。
如果保护不了一个正在受人追杀,手无寸铁,需要保护的柔弱女子,银驹侠岂不成了笑话?
小白钻入深山后,我们又迷了路。
我陷入了一片山谷之中,在原地转了两圈,还是找不到方向。
我停了下来,感知一下方向。一阵急躁的情绪在我的内心中升起。我知道自己的伤势坚持不了很久。身后,我隐隐感觉到,有一些气息正在远远地迫近。又有杀手到来了。
此时的大森林中异常寂静,只有朝阳的气息,就连平时一向欢闹的鸟儿此时也都变得安静了。
碧菡也很安静。她似乎并不知道我此时的困境。
我侧头看了她一眼。
她正坐在我的身后,双手环抱住我的腰,头靠着我的背,闭着眼睛。大概是疲惫很久了,此时的她,只是想好好放松一下。
我抬头看向远方。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选择做杀手呢?”碧菡突然开口,轻声问道。
她像是问我,又像是在问她自己。
我又低头看向她,她仍然双目微闭。
“因为做杀手的感觉会很酷。”我微笑着说道。
任谁都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回答。
碧菡睁开眼睛,笑了,她似乎听了这个答案后很开心,看着我,“做银驹侠不是更酷?”
“可是银驹侠只有一个啊。”我也笑了。
“可是杀手却有很多。”她说完又闭上了眼睛。头仍旧靠在我的背上。
“银驹侠,银驹侠,骑白马,飞天上……”碧菡声音喃喃,低不可闻。
“你能带我飞吗?”停了片刻,碧菡突然又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你想飞?”我问。
“想。”碧菡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现在就带你飞!”我已经打定了主意。
“好啊。”碧菡回应了一声,她大概以为我只是开玩笑。
“你坐稳了,我带你飞一会儿。”
“真的?”碧菡惊喜地看着我,她的一双明眸变得更亮了。
“我们飞到天空中去!”
她还不知道,此时我们已经濒临险境。如果她知道,她一定会觉得我们接下来的这个举动,会有多么的“任性”了。
就让她永远也不知道吧。
我说完,启动了我的百酷。小白的御风能力在百酷中可是一流的。
“我们真的可以飞翔哎……”碧菡的声音消失在了风中。
我们飞上了青天,像一只鸿雁一样,展开翅膀,尽情飞翔,飞到天空中的一个高度后,静止在那里片刻,然后滑翔。
然后再向上飞,再滑翔。
滑翔。
我俯瞰着下方的大地。
在我们的下方,是广袤的群山和无边的森林。更远处是原始森林。
从这里向北方,不远的地方,那里是我从前的家乡。
我仍能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很小的时候,第一次在那里放风筝时的感觉。
就是这个感觉。
飞翔。向上飞,飞到高空,然后静止,再然后,滑翔。
小白在滑翔着。我在静静地看着下方。
碧菡也在看着下方,她沉浸在下方的群山和森林美景之中,神情安静端详。
只不过她的视线却远不及我。
当然,我不会告诉她我看到的一切。
每个人都用自己的视角去看这个世界。或者欣赏,或者赞叹,或者失望,或者愤怒,当然,或者还有平静。
此时的我,就很平静。
下方,远处。
金狼和铜狼躺着的地方。
那里多了两个人。
虽在高空之中,我仍能够看清他们的装扮,他们看着像是采参人。
现在不知道深山里还有没有野山参可采了,也不知道,过去的采参人,现在是否换了行当,很多年以前这山中,遍是采参人。只是后来,采参人没落了。
那两个采参人拾起了金狼和铜狼掉落在地上的短剑。
一把是金剑,另一把是铜剑。
随后,他们小心谨慎地走到金狼和铜狼的身边,用手试探了一下他们的气息。
“他们还活着!”一个采参人说。
“我们拿了宝剑,赶紧走吧!”另一个人看了看手中的短剑。
“不行,看这样子,他们都会武功。我们要是拿走了他们的东西,会惹上麻烦的。”前一个采参人说。
“那好办。”拿着金剑的人说着,手起剑落,向着金狼刺去。
“你真是不厚道……都说君子不趁人之危,你竟然这么不君子!”另一个拿着铜剑的,口中抱怨着同伴,手下却毫不留情,对着铜狼就刺了两剑。
“哈哈!痛快!这几天刚看完电视剧《刺秦》里的招式,今天就用上了!看来,这电视剧还有寓教于乐的功能啊!”拿着铜剑的人,俯下身去,用剑在铜狼身上擦拭了一下,拭去鲜血。
“就你那两下子,还‘刺秦’?‘刺五加’还差不多!”
刺五加是这山里的特产,和人参是同一科的,都是刺五加科。他们看样子就是采参人。
可叹两个堂堂天狼级的杀手——杀手中的顶级存在,竟然死在了采参人之手。
“看来我没有白白崇拜大侠荆轲一场,今天我们发财了,捡了两把宝剑,都是金的吧?”“刺五加”有些喋喋不休,他又从死去的铜狼怀中摸出了一只精致的皮质剑套。
他兴奋地挥舞了几下铜剑,继续说着,“想当年,荆轲手拿一把短剑,刺向燕太子丹……”
“你个白痴!来自星星的吧你?全天下都知道,荆轲刺杀的是秦王,燕太子丹是荆轲的雇主!”
“哪有刺客杀雇主的?”那个人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他拿着金剑,在袖口擦拭了一下,然后正要收起剑。
金剑在朝阳下闪着光,刺得两个人同时眯起了眼。
“只要给钱,刺谁不是刺?……咦?等一等!”拿铜剑的人拦住了前一个人,“你的剑怎么不沾血?你的剑怎么比我的亮?”
“你的是金剑!莫非我的……是铜剑?”“刺五加”像是发现了一桩天大的秘密。
“我的当然是金的!”手拿金剑的人,不屑地看了一眼“刺五加”,“刚才地上放着两把剑,谁让你捡了把破的?”
“这不公平!”“刺五加”有些歇斯底里。
“有什么不公平?你没捡到金剑,就说明你没有那个命!你不记得前些天在电视上算命的大师讲过的,我是金命,你是铜命!”
“该死的大师!那些大师的话你也信?”
“我当然不信!我只相信,自己的命,是自己给的!短剑我们一人一把,谁也不吃亏!”
“你当然不吃亏了!你的是金,我的是铜!”
“那你要怎么样?”
“平分!”
“已经平分了!”
……
我闭上了眼睛。
假如生活中经常有一些插曲,会破坏你的情绪,让你突然间莫名其妙地变得烦躁,那么这时,你需要做的,就是要尽力尝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而更多的时候,你更需要学会驾驭自己的情绪,而不是做它的奴隶。
因为,我是银驹侠。独一无二的银驹侠。
小白还在滑翔。碧菡却一动不动。她像是睡着了,在这青天之上,进入了梦乡。
心境恬淡之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心中有梦。
可是这方圆几十里的一切,仍能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不论你想听,或是不想听。
两个采参人仍在争吵,从语言中听出来,他们是亲兄弟。此时,“铜命”的“刺五加”,抱怨起“金命”的哥哥来,说他从小就受到父母的偏爱……他甚至还抱怨,同样娶媳妇,哥哥娶的都比自己的漂亮,命运待他太不公平了……
又过了片刻。
争吵最后终于停止了。
我睁开眼睛,心情平静地看着下方,无喜,也无悲。
在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传说中,那遥不可及的“天道”,冷漠地俯视着下方的芸芸众生。
圣人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或许,这就是天道吧。
如果真的有“天道”,那么,“天道”一定会嫌弃世人太过吵闹,也许将万物变成刍狗,这世间就会真的安静了吧。
在那里,两个兄弟终于安静了,他们倒在了地上,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