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归来,已是晚上十点多。
刚进门,一个二十岁出头青春靓丽的少女笑靥如花地迎上来,毫无顾忌地上下打量着思琳,然后瞅着不渝鬼笑道:“哥,这就是你总挂在嘴边的江思琳?”
不渝拍了下那少女的头,“去,主意礼节,江思琳可不是你叫的。”
不渝朝思琳笑笑介绍道:“我妹妹,钟不篱,篱笆的篱。”
他们两兄妹的名字倒是挺有意思的,一个不渝一个不离,真是重情重义的一家,思琳对不篱微笑着想。
不篱笑看着思琳和不渝,鬼声道:“那我该怎么称呼?思琳姐呢还是嫂子?”
思琳脸刷的红了一大片,不渝坏笑一下,脸上竟有些腼腆,他敲了下不篱的头:“现在先叫思琳姐。”
什么现在先叫思琳姐?思琳白了眼不渝,在他妹妹面前,又不好意思发火。
不篱毫不见外地挽着思琳的手,把她往厅里拉去,“思琳姐!来来,我带你见见我爸妈,他们可高兴见到你了,你可是我们盼望多年的贵客。”
盼望多年的贵客?思琳回头无奈地瞅了不渝一眼,不知道他之前对家人都说了什么。
“爸妈,看,这就是哥哥朝思暮想的思琳姐!”不篱把思琳推到一对坐在大厅的中年男女面前。
眼前的两人,女的高贵中透着祥和,男的儒雅中夹着睿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思琳竟觉得两人有些眼熟。她强作淡定,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伯父、伯母好!”
两位长辈立刻笑着站起身来,女的几步迎了上来,握着思琳的手,满脸笑意道:“可把你盼来了,真担心不渝这小子打动不了你,这辈子要打光棍呢。”
思琳尴尬地笑了笑,求助地看向已走到跟前的不渝。
“妈,说什么呢,别把人家吓坏了。”不渝赶紧帮忙解围。
“好好好,我不说,思琳,你快坐下来说话。”不渝妈说着坐回了原位。
让思琳坐下后,不渝也坐到了一旁。刚就位,一只白色小猫不知从哪里跃了出来,一把跳到不渝怀里,蹭着他的怀抱“喵喵”撒着娇。不渝摸着小家伙的毛发,眼里是无限温柔。
“小素就偏爱哥哥。”坐对面的不篱嘟着嘴嫉妒道。
“那是,你哥对她最好嘛!”不渝妈笑道。
“还说,当年为了把小素她妈从b市带回来,只能开车跨越那两千多公里,我和司机两人轮流开了一天一夜,累得够呛!”不渝爸痛苦回忆道。
“那有什么办法,宝贝儿子坚持要把那只三脚猫带回来,那确实是个很惹人喜欢的家伙”不渝妈顿了顿,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忧伤:“哎……可惜……不久前……”
不渝妈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
三脚猫?b市?当年?思琳懵懂地听着这一切,好像自己同样非常熟悉的过往,忍不住关切道:“不久前怎么了,那只三脚猫?”
“老死了……”不篱低沉道。“为了这,我哥还亲自从b市回来了一趟,在珠江边找了块风水宝地,把它给风光大葬了。”大厅气氛忽然变得好低沉。
“那时我哥竟哭得像个小孩似的。”不篱瞅了眼不渝,看他尴尬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大笑起来,客厅一下子又变得欢快起来。
思琳斜睨了眼旁边一脸红晕的不渝,忽然觉得此人真可爱的可以,还有他怀里的那只小猫,竟似曾相识。小素,连名字都有所关联。
那只已逝的猫叫什么呢?当年在b市又是从何来?眼前的不渝跟那曾经的小男孩会有联系吗?
“那只猫……”思琳想多问几句,陈妈正好端上来一个大果盘,不篱第一时间给思琳递了个樱桃,思琳诧异地接过,她竟然知道自己最喜欢吃的水果种类。
“谢谢!”思琳接过讪讪道,吃着水果,大家开始了新的话题。
“说来思琳跟我们家还是很有缘分的,一则我们全家都是z大的校友,二则不渝他外婆也是市的,算半个老乡。”不渝爸笑眯眯道。
“都是z大的!真是好巧!”思琳也感叹着。
“不渝这小子呢,人看着懒懒散散,可一旦认定的事情,就会全力以赴,不会轻易放弃。当年他那成绩我们都以为他成不了咱z大的人了,结果他说他一定不做另类,一连关门奋战了好几个月,最后真成了一匹后来居上的黑马,擦着边被他的第一志愿第一专业录取了,我们全家都大跌眼镜。”说到此,不渝妈脸上挂着无尽的自豪。
不渝爸也自然接着话题:“这一点,我也认同她母亲的说法,记得他大二那时候跑回来跟我借100万的创业启动基金,说想创建个以学生旅游为主攻业务的电商平台,我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有这个想法,但看他态度坚决,也就借给他了,结果他几年来都耗在这上边,还真给做出了些名堂来,不愧为我钟家的未来接班人。有毅力、有魄力、有执行力。”说完钟爸朗声大笑起来。
不渝看着父母,有些孩子气地傻笑着,想不到平日里的严父严母,今日里都在使劲给他们的儿子加分,看来真是怕他们的儿子娶不到媳妇。
不篱朝不渝做了个鬼脸:“爸妈对我哥这固执性子是又爱又恨,要知道我哥一直是被广大女性群攻的焦点,可眼睛长在头顶上呢,在之前,除了那只三脚猫,还没见他对其他动物上过心,尤其是女性。大一军训后回家,他破天荒地说自己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女生,第一次说的时候我们还不相信,结果他这以后天天把这个女生挂在嘴边,每次电话里或回家都在叨唠着思琳这啊那啊,我们都已经早把思琳姐当自家人了,却从不见哥把思琳姐带回来,每次问到都支支吾吾的,我们全家都愁死了,真怕他过不了这情关。”
军训的时候……思琳尴尬中更多是震惊,原来是那么久远的事情了,是自己太过迟钝,还是从未在乎过景枫以外的其他男性,连近在身旁的不渝,都完全被忽略无视了。
不渝把一大块果子塞到不篱嘴巴里,狠狠道:“小妞,不说话没当你哑巴。”
全家人哈哈大笑起来,这一家子,真有意思,思琳也不知不觉地被感染了,脸上挂上了久违的笑意,不渝看着思琳终于笑了,眼里也盛满了快乐,目光落在她身上,忘记收回,思琳抬眼正好撞上他灼灼的双眼,脸上一热,赶紧转移了视线。
“能不急?”不渝母亲继续接力:“自从他第一次说喜欢上异性,我这儿子眼里心里就只有一个人,大一去了趟敬老院回来,还跟我说这辈子的女孩就是江思琳了。可是,思琳一直是个神秘人物,从未出现过。问起他时,他竟满脸难色,连向思琳表白的勇气都还没有,我们真是害怕呢,恨不得两老带上不篱一起帮忙追了。”
钟妈带头,全家又是一阵欢笑。
呃……思琳脸颊飞红,也不自觉地挂上了笑容,越来越觉得这家人很可亲。
一个百分如不渝的男子,外加一个百分的家庭,如此完美的爱情际遇,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而自己……却觉得手上那细小的伤痕还在剧痛,铭刻着十几年来与景枫的点点滴滴,无法逃离,更无法释然投入新的角色。
不篱忽然想起了什么,兴致勃勃道:“说到表白,我哥真是挫极了,思琳姐到b市交流的那个生日,他终于鼓起勇气飞到了b市,结果第二天回来,问他说了没有,你们猜他说了什么。”
不渝狠狠盯了不篱一眼,嘴型动了动,无声道:“你敢?”
不篱笑着不理她,看向钟妈,钟妈笑了下,整理了下情绪,佯装沉重道:“shuang飞一趟还是值得的,至少,我看到了猎户座的流星雨。”
哈哈哈,全家又是一阵大笑。
思琳恍惚,猎户座的流星雨,原来他也看到了……
不渝看着这对不断调侃自己的母女,无奈地摇着头,眼光不时扫过思琳的脸庞,试探了解她的反应。
思琳心里滋味难陈,微笑中隐藏着尴尬,抗拒中夹带着感动,紧闭的心窗仿佛有过打开的蠢蠢欲动,这微弱的力量却怎么也抵不过内心的不安及对过去的沉湎,眼光摆放在面前茶几的大果盘上,生怕再移动又碰上了谁的眼神。
家里人不知他们状况,是调侃,更是在传达着钟家对思琳的友善和容纳,不渝不过多阻止,是他觉得也许这种表白方式至少不会让她直接拒绝,虽然她还需要更多时间来接受和消化。
钟家的家庭座谈融洽中一直持续到夜晚十一点多,不篱打着哈欠才提醒了大家要休息了。
一下子接收的信息太多,思琳来不及思考,更懒得思考,她简单归纳为:钟不渝——她心中一直的钟大傻,已经默默喜欢了自己许多年,在他的宣广下,她早已是钟家默认的儿媳妇。
钟不渝与江思琳是哥们是朋友,只是自己多年以来单方面的自欺欺人而已。
他对她的爱,有多久远,多深沉,她仍然不敢想象,不敢相信。连久久地在花洒下洗了个暖水澡,也无法冲去她心中的疑问,一切可是真实?
怎么办?这是个更令思琳头痛得不愿意去思考的问题。内心残缺的她也许再没有爱的勇气,而且,尽管破镜难圆,她竟还渴望着那样的奇迹。
江思琳,那人早已变心,自己还要沉迷过去无法自拔痛到何时?
不知道……不知道时光的力量是否可以使人淡忘一切。
坐在床沿上,吹着湿漉漉的发丝,不篱不知何时探头探脑地出现在门口。
“思琳姐,我带你看点东西。”不篱鬼声道。
思琳微笑着,被不篱小鬼挽着走进了二楼的一个暗房,一股石头的味道扑面而来,不篱轻轻打开了屋内的吊灯,眼前呈现了一片白色的石林,各种活灵活现的石膏雕像出现在眼前,有好些上面还盖着白色纱布。
“这雕塑房,我哥平日里都不肯让我进来,我都是偷偷溜进来的。我刚才一看到你,就知道你就是思琳姐,因为这房里的雕像啊,哥哥最爱护的都是你的样子。”
“是吗?”思琳诧异道。
“是啊,你看!”不篱带着思琳一张张纱布揭开看着,思琳看着那些线条细腻柔美的石膏像,有军训中穿着迷彩服,淡淡回首的形象;有半弓着身子帮老太太洗头发的样子;有躺在地上看着天空出神的恍惚;有捧着雪花默默神伤的茫然;还有穿着晚礼服站在一旁的手足无措……
这些,都是不渝眼中的自己,有那么美吗?
而且,各种心思都被他参透似的,漫不经心的不渝竟有如此洞察她心的细腻,不曾想到。
思琳伸手触摸着其中一座捧着雪花的雕像,细看才发现上面还刻着几行隽永的细字:爱不是掌中雪,而是雾里花,你说它留不住,我说你看不清。
湿意模糊了思琳的眼睛,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不渝的呼唤声:“思琳,原来你在这!”
思琳赶紧扭过头去,微扬下颚,将泪水压了回去。
“嗯……不篱说带我看些东西,就过来了。”思琳抑制住声音的颤抖,平静道。
“哦……你都看到了!手工比较差,雕得不够好,呵呵。”不渝挠着头发,讪讪道。
这也叫差,都快把自己雕成仙女了,最重要是把心底的内容都刻出来了……
思琳淡淡道:“已经很好了,没想到你还会雕刻。”
“随便玩玩。”不渝使了个眼色,不篱赶紧识相撤离了。
不渝轻身走到思琳跟前,手背在思琳捧着雪花那个石雕的脸庞上划过,沉声道:“思琳,我是在感情上比较笨拙的人,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内心,也不会说话,我只想告诉你,我愿意给我们时间,愿意一直等待你的答复,只希望你给我机会,不要急着拒绝我对你的好。”不渝转身面对思琳,双手握着她的胳膊,幽瞳深望着她,小心翼翼道:“好吗?”
思琳抬眼,看着眼前那双真诚炙热的眼睛,良久,无法拒绝的点了点头,“我试试……”
“真的……太好了!”不渝高兴得像个孩子般傻笑起来。
思琳含着丝丝愧疚和心疼,看着眼前人,她只能尽力忘记,尝试爱他……
夜了,思琳躺在这熟悉又陌生的房间里,看着与石林8号丙同样的墙纸,同样的窗帘,甚至同样的被套还有床垫,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房门被轻敲几声,传来轻唤的声音:“思琳,是我,不渝,睡着了吗?”
思琳慵懒地爬起来,打开了房门,抬眼看到一身休闲着装的不渝,清爽靓丽,赶紧收回目光,忽然意识到自己也只穿着贴身睡衣,脸一下子滚烫起来,双手不自然地放在胸前,低着头紧张道:“什么事?”
不渝扫了眼不安的思琳噗嗤一笑,想看又不忍地转移了视线,手上晃着个小灯泡道:“给,忘了给你插小夜灯了。”
思琳讶异抬头,这他都知道……
不渝点了下思琳鼻子,“怕黑的胆小鬼,快睡吧……”
思琳怔怔接过小夜灯,“谢谢……没事……我睡了……”
轻关上了房门,胸口里那小鹿般跳动的是自己的心吗?思琳不敢相信,插上夜灯,连灯光的颜色都跟自己房间的一样,不渝是个什么样的人,真让人难以置信。
刚准备爬上床,门外传来阵阵曼妙优美的钢琴音,曲子很熟,竟然是……邓丽君的《忘记他》。
他还会弹钢琴?而且弹的竟然是这首曲子……
这个人,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想起那月下谈心,说到自己的喜好,不渝的表现:
“我喜欢……”不渝顿了顿,“喜欢睡觉、打游戏还有跟这里的两位美女泡一起!”接着是一阵傻笑。
“鄙视你!”雪儿痛快地报了仇。
“什么时候能正经点说话?”思琳捶了一拳不渝小腹。
“正经起来……怕你更不信……”不渝喃喃道。
他那话不假,正经起来,果然让人难以想象……
思琳轻轻拉开一条门缝,房门斜对角,那一台黑漆钢琴上,一双修长的玉手正在潇洒抚弄着黑白琴键,不渝神情投入,眼里幸福中闪着丝丝苦涩,样子让人着迷神往,思琳看得有些出神。
此一刻,如果另一个不渝在她身旁问起:思琳,如果先遇到的那个人是我,或者我们之间没有他,你会考虑我吗?
也许她会疯狂地说:会……
琴曲渐渐进入尾声,思琳轻轻关上房门,静静躺在床上,琴音没有停止,而是继续了其他的优美旋律,不过都是思琳特别钟爱的歌曲,听着听着,不知不觉,思琳进入了梦想,安稳地,不带噩梦地,一觉睡到大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