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林院坐落于c大西南角,是c大保留较为完整的早期住宅群之一,每栋建筑都是同一的形制,层高为一层,坡形屋顶,红色外墙砖。
故地重游,思琳感慨万分,虽然已隔了将十年,这片旧院,岁月竟了无痕迹。
“就这里!”景枫指着8号丙紧锁的铁门道。
思琳满眼震惊,讶异地看着景枫,。
景枫淡然一笑,目光转向不远处一棵苍劲的老槐树:“考上c大后,我还经常坐在那棵树下,看着这所大院,你到b市交流的半年,竟然忘了带你过来看看。”
思琳吸了吸酸酸的鼻子,“咱们现在不是来了嘛。”
景枫眉头微舞:“这里是校内难得有配套卫生间和暖气的平房,而且房东爱干净,我来看过几次,内院总是那么整洁!”
“那……”思琳话未出口。
景枫会意打断,“听说已多次易主,内部也进行了改建。”
思琳耸耸双肩,“就这里吧!反正校外我是不想考虑了,在校内,离你近,大环境好,下班回来还可以享受最美校园的清新空气,多幸福啊!哦,对,这还是名人故居,多少可以附庸风雅下,哈哈!”思琳眼睛澄清见底,无忧无虑,一幅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
“还是苦了你,高楼大厦你不要,非要过来跟我受苦!”景枫满脸怜惜地整理了下思琳耳边的碎发。
“平房又不是没住过,我就是在南方的四合院长大的,那屋里抬头看蓝天的感觉多让人怀念,这不终于让我又能找回童年的感觉了。”思琳满脸知足。
景枫不再犹豫,“好,那我们马上联系房东,进去看房!不过,这女房东有点怪,你不要介意!”景枫给房东打了电话,然后轻敲院子铁门。
“怪……”思琳还没来得及细问,院子的大门已幽幽而开,出来的是一位身材中等、头发蓬乱、不修边幅的男生。他垂头不语,目中无他,骑上一辆停在门口的自行车,一阵风似的朝教学区方向飘去了。
应该是院内的住客,江思琳猜想。
“房东在里屋。”景枫拉着思琳的手就往里走。
“等等……”思琳顿住身子,景枫大概也听到了。
一阵阵优美的琴声从里屋穿透而来,声音时而空灵飘逸、时而雄浑厚重、时而柔润而略带忧伤,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弹的好像是十大古琴名曲之一梅花三弄。”略懂音律的思琳低声道。
“嗯,看来这名人故居还真是藏龙卧虎,不过更确切地说是个伤心人……”
“走吧!去见识下!应该就是你说的怪房东。”思琳好奇心高涨。
里屋的大门半开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古色古香的瑶琴,一双玉手轻抚琴弦,仿佛琴声以外之物都不复存在。那是一张沧桑而有韵味的面孔,五官秀气,皮肤细致,虽已在不显眼处悄悄爬上了岁月的痕迹,却风韵犹存。
“这,就是房东丽姐。”景枫对思琳轻声道。他们静静站在旁边,不敢打断,边欣赏边等待。
一曲已毕,丽姐慢慢抬起头来,淡然看向门外的景枫和思琳,“进来吧!”她的声音仿佛从地狱那端传来,若有若无,似远而近,听着让人又冷又惧。
思琳跟在景枫后面,脚步僵硬地迈进了里屋,两人并排坐在古琴旁的两张椅子上。
房东瞥了眼景枫和思琳,冷冷开口:“我这里不接受情侣租客。”
“我……我是一个人住的,他是校内的在读博士生,有学生公寓,我们不会同居。”思琳红着脸,不知所云解释着。
“是的,我只是陪她过来看看。”景枫坦然补充。
“现在只有靠门左侧的厢房刚空出来,空间比较小,月租800,押一付三,一年签,你们可以先去看看房间后决定。”房东仿佛恨不得一口气把话说完,好尽快结束谈话。
“好,我们去去就来!”景枫示意思琳跟他去看看。
房间呈长方形,约9平米,靠内院的墙上有个小窗,里面只有一张12米的小床、一张小书桌和一把椅子。其中三面是石墙,另一面则是一层薄薄的金属隔断,应该是把原先的一个房间一分为二。
内院的零碎物件收拾得整整齐齐,卫生间打扫得也非常干净,可见房东是个勤快爱整洁的人。
“小是小了点,不过校内的平房,这是我看过的条件算好的了。”景枫用征求而心疼的眼光看着思琳。
“我很喜欢啊,我最喜欢小房间了,从小家里一大栋楼房,我专挑最小的那间,觉得这样更有安全感,越大的空间越容易引发想象,我怕我会做噩梦。”思琳满意地朝景枫吐吐舌头。
“傻瓜……”景枫揉揉思琳脑袋,“那就这里吧,搬进来后,我再帮你好好修整下。”
“嗯!”思琳点头应承。
他们再次进到里屋,很快地跟房东签了合同,付了四个月的租金。
思琳搬进来的第一个周末,景枫和她一起买来了墙纸和小工具,花了整整一天功夫,把这小小的空间变得焕然一新。
墙纸是蓝天底色,上面偶尔泛着几朵淡淡的白云,让整个空间看起来再无狭小的压抑感,气氛变得清新温馨。
陈旧的小木床铺上碎花浅蓝的床套,再盖一张粉色薄毯子,煞是好看。书台也铺上了粉色的桌布,暖暖的,一盏精致的白色小台灯摆上去,更添几分雅致。再加上一个简单的布衣柜在床尾,整个小居已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窗和房门也挂上了淡蓝碎花系列的布帘,房间无一死角。
“哈哈,简直就是我的小天堂!”思琳开了大灯,打量着两人的劳动成果,兴奋地躺在床上踢腿欢呼。
“少得意,该吃饭了!”景枫嘴角含笑,看着手表提醒道。
“好,走!今晚要吃好点,庆祝下!”思琳推着景枫出了房门,离开前再环扫一眼房间,深吞口气,才满意地扣上房门。
“景枫,你们也在!”身后响起一阵爽朗的男声
景枫回头,是本科同学如今又同一个研究所的白远山,思琳曾见过。
他站在思琳对面厢房的门口外,像在等人。
“这么巧!哦,对,谢谢你推荐这里,思琳很喜欢!”景枫朝白远山点头致意。
“远山的女朋友也住这,这好不容易有空房腾出的情报就是他提供的。”景枫轻声跟思琳解释道。
“哦……谢谢师兄!”思琳朝他微笑点头。
“hi,我叫方洁!”一个娇小玲珑、活泼可爱的女孩从对门出来,笑嘻嘻地跟思琳打招呼。
“我叫江思琳,很高兴认识你!”思琳朝她大大地笑着回应。
“准备吃饭?”方洁问。
“嗯,正有此打算!”思琳点头。
“吃什么?”方洁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
“吃……”思琳看了下景枫,征求他的意思。
“随你!”景枫宠溺道。
“照澜院的过桥米线!”思琳想不到方洁跟她想到了一块,两人竟异口同声道。
“走!一起!”两个初识的女生仿佛老熟人般,手挽着手朝照澜院方向走去,把两个发怔的男生晾在后头。
石林院附近的照澜院餐厅里,四人很快拿到了美味佳肴。
“这过桥米线真是又滑又香,尤其酸菜牛肉味道的,我特喜欢!”方洁边津津有味吃着边跟坐在对面的思琳叹着。
“我也最喜欢这个味道!”思琳吞下一口后,满脸享受说。
“思琳,你初来咋到,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或者有啥八卦事儿,我给你包打听,嘻嘻……”两个女人仿佛完全无视旁边低头吃东西的景枫和白远山,熟络地闲聊起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思琳笑笑,“暂时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八卦倒是想多听听,比如我们8号丙那些人和事,多了解下,有助于我更好处理邻里关系,哈哈。”思琳跟方洁眨着眼睛。
“丽姐?”方洁马上会意,思琳刚来不久,接触最多的肯定就是这位脾气古怪的房东。
方洁鬼祟地环视了下四周,头微向思琳这边倾,放低声音道:“这个故事好长,我长话短说,据说:她和她丈夫是相爱多年的夫妻,却久未有所出,家公家婆鬼迷心窍,趁她那晚不在家,给弄了个跟她身形相似的女人回家,黑暗中那女人跟她睡得懵懵懂懂的老公发生了关系,弄出了个儿子来。丽姐知道这事后,立马要求跟他丈夫离了婚,这么多年,一直躲在这8号院里,素衣斋食,与古琴为伴。每年丽姐生日那天,他那痛心疾首的前夫都会在院子门口捧着一扎紫色的郁金香,跪上一天一夜,求她原谅。今年的春天我也看到了,真是个执着情深的男人,可惜十年都快过去了,丽姐一直无法接受那个事实,更别说重归于好。”
“难怪……”思琳恍然大悟。
“别只顾着说话,快吃,凉了就不好了!”景枫轻声提醒道。
“哦……先吃!”思琳、方洁两人对视而笑,低头专心吃起来。
吃得差不多时,方洁又忍不住开始滔滔不绝爆料:“在咱们8号丙的人,还真有点意思。比如住我隔壁那个美眉吴欣,她是南方g市美院的,大四时在bbs上遇到了她现在的男朋友——校内化学系的一位博士研究生,认识不到半个月,立马就北上这边工作陪读了。”
“哇,闪婚!”思琳半张着嘴巴惊呼。
“不过这种人,我担心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最近老看到另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夜里送她回来……”方洁顿了顿,看了眼思琳,她确定她明白了,继续往下说:“还有中间平房的那位三十五岁的高龄剩女李睿,她原是某省电视台的记者,现在隔壁b大读在职研究生,顺便在b大某研究院做院长助理。她来b市是想寻找那个合适的人,说如果毕业前再找不到就打算到国外找了,宁可单身,不愿将就。哎……爱情哪有那么理想主义,像她那样感觉至上的女才人很难嫁出去的……”方洁仿佛经世已深的老奶奶似的,说着还要加以悲观的评论。
“还好,我早早就遇到景枫,要不也难嫁了……”思琳轻声嘀咕,方洁好像没听见,景枫倒是斜睨了她一眼,脸上依然平静,但嘴角隐藏着一丝笑意。
“最奇葩的是住你隔壁的那个男生,据说本科也是c大的,毕业后工作不到三个月就辞职了,回来想攻读研究生,可是已连续考了3年,都没上线,现在又在为下一次考研死命复习中。”
“这么执着……”思琳又一次惊呆了。
“是没脑……有什么东西值得他这样挥霍青春!”方洁仿佛哀其不幸,怨其不争。
方洁调整了下情绪,轻身凑到思琳耳旁,若有深意道:“生活啊,其实没那么复杂,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没什么是志在必得的,最重要吃得饱,睡得好!”
思琳双目圆睁,似懂非懂。
“好啦,我知道的就这么多,都给你全盘托出了,八卦有限,消息也不一定百分百确凿,仅供参考,未来有什么新动态,咱们再一块继续挖掘,哈哈!”
“你绝对是个大鸡婆!”思琳笑瞪了下方洁。
“要不哪能给你透露这么多!”方洁朝思琳皱皱鼻子。
“也是,谢谢你!这样我好像一下子融入新环境来了。”思琳如释重负道。
“嗯……”景枫扫了眼大家面前的空碗鼻音厚重道。
“好了,方洁同学,咱们该走了,有什么家常你们住在对门,随时攀谈!”白远山明显读懂了景枫的暗语,赶紧把他家那个拐走,要不真不知道何时是个尽头。
“那……我们先走啦!”方洁不舍地跟在白远山后面,跟思琳摆手再见。
“好,随时找我!”思琳跟着景枫也离开了照澜院。
柴米油盐酱醋茶?
思琳一直在琢磨着方洁那句通俗难懂的话。
确实,基本物质保障是必须有的,得赶紧找到工作,在如此高消费的国际大都市,要活下去并好好活着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