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荣王慢慢的转过头,看向床顶,无神的眼眸渐渐凝出神色,眼眶开始湿润。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日,从未想过……
他这一世,跟大哥比,少了治国平天下的胸襟和本领;跟二哥比,又少了狠厉和抉择。
大哥的遗愿,想要交给他的天下,都在他期盼又无力的眼中慢慢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不要说起兵,没有兵符的他,在二哥登基之后,连个‘不’字都不敢多言,送了子佩入京为质,父子两都去了半条命。
而今,突然有人告诉他,他大哥临行前的嘱托,他的一生的抱负,都有了希望……
那颗随着身子病入膏肓的心,似乎又有了复苏的感觉。
怀荣王转过头,看向流光手里拿着的辽北军右虎符,眼神柔和起来:“这虎符,依旧带在你身上吧,再不要随意示于人前。”说着偏过头,移开看着虎符的视线。
给他作何呢,一个回天乏术奄奄一息的人,拿了兵符能如何,不过是给身边二哥派来的细作盯上罢了。
“这一半带在你身上,还有一半,在子佩身上。他离开北地前,应该是给了阿恒。”说着,怀荣王的语气微微一变,又看向流光:“你将才说,你要亲自带兵征战?”说着又微微张着嘴巴,吃力的呼了一口气,常年缠绵病榻,他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说过话了。
流光点点头:“世子上京,北地主将不在,南商国力衰弱,边疆进犯是迟早的事,我作为先皇长公主,保我南商太平,是本该肩负的责任。”
父皇宠爱她和母后,后宫除了孙贵妃,不曾再纳,于是整个后宫,都是没有东宫子嗣的,她也就是真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受了多少的爱和庇佑,就该有多大的责任。
“当真是大哥教的女儿。”怀荣王听着流光的话,脸上柔和又欣慰的笑了笑,“不过,这事儿我不能应允。”
说着怀荣王又吸了一口气,胸口的起伏大的让罗被都跟着一起动动:“你不能……上战场,”怀荣王说着停下来,呼……了一大口气,又继续道:“大哥当年临行前将你托付给我,我已经……愧对过他一次,不能……”怀荣王又停了停,再此吸呼了一口气,继续道:“不能辜负他了。”
这一世,他要保她安康。
流光将手里拿着的虎符揣到怀里,站起身子,替怀荣王将被子轻轻拉了拉:“您有您的执念,我也有我的坚持。这军,我是定然要入得,五叔身子不好,莫要多言了。”
“没有我的话……你要……如何…入军?”怀荣王转头头,看着流光皱着眉头。
流光站在怀荣王的跟前:“有五叔的话,我便直接入武将之职,跟着你昔日有作战经验的副将打拼。没有五叔的话,我便女扮男装烫坏嗓子,以服兵役的名头去征兵处入兵。从最基本的小兵卒打出来。”
流光看着怀荣王的眼神,没有威胁,一句句都是没有动摇的坚定。
怀荣王看着流光无畏坚定的样子,缓缓的叹了口气:“你真是,跟你父皇一模一样。”他如何能让她扮作男儿身入兵营为生?那样的日子,比他安排从军难的不是一点半点。
可是看面前女儿没有丝毫说笑的样子,他便晓得她的确敢那般做。他如何能让她这样做?如何能。
“哎……那我给你安排一个辽北副安抚使,正六品的武将,你跟着长玉一同便可。”怀荣王边喘气,边说道。
“安抚使是六品武将没错。”流光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看着怀荣王平静的道:“主责巡视经过战争受灾的地区,为诸路灾伤及用兵的特遣专使。我要上战场亲兵征战,五叔你给我安排一个巡视战后的事儿。”
安抚使说起来,权利还是大的。只是管的,都是战后和军中的事,跟打仗,却是没有多大关系的。也就是武将中的文官。
“了解这般清楚?”怀荣王本来已经无力的脸看着流光,眉头挑了挑:“可是……你初入军队,总要有个适应……时间,慢慢来不行么?”
话虽这么说,可流光却不是这样想的。若是有大把时间,她不介意多历练几年。可是她没有这么多时间从别的事锻炼。就算要锻炼,官再小无所谓,至少是能上战场的。就算是跟在一群人后面跑着杀敌都行。
可安排一个没有任何危险难度,也无法积累战场经验的安抚使给她,她是不想浪费时间去适应锻炼的。
怀荣王又呼吸了一口气,身子已经疲乏而无力的紧了,可是已经慢慢复苏的心让他继续想开口:“你一个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我怎能安排你上战场?”怀荣王说的又缓又轻,看着流光的眼里也是担忧和无奈。
“原来五叔是因为我‘手无缚鸡之力’,怕我受伤,也怕我给军队拖后腿么?”流光说着,脸色柔和了些许:“如此,那我便与练武场的男儿比试一番,五叔再做抉择如何?”
怀荣王枯黄衰败的脸上沉着,看着流光,就像是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女儿,头疼又无奈。
“若五叔看了之后,还是觉得我不适合从军,那我便全听你言。”流光说着,微微弯身,将床边搁着的面具拿了起来,带在脸上,妖异可怖的面具立马遮住了流光柔和绝美的面貌,让她整个人也变得冷冽可怖起来。
这是她事成之前,最后一次取面具了。因为五叔。
思衬着流光的话,怀荣王点点头:“那就依你言,若是输了,便都要听我的话。”说着看了看床顶。
待会儿,他要交代一下,让比试的武将切不能伤了她。
“好。”流光答得毫不犹豫。
“那你先退下,我让人安排比试的事。你让长玉带着,去住的屋子里歇息,再去王府到处看看。我累的很了,容我先休憩一会儿,下午用过饭,再看你们比试。”说着怀荣王闭上了千斤重的眼皮。
他这一刻,约莫说完了缠绵床榻以来,大半年说的话。
实在是,太累了……
流光应声:“好,王爷好好休息。”说着眼神略带忧心的看了看床上已经阖着眼,重重喘气的怀荣王。转身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