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门之后程雾便后悔了，看看自己脚上穿着的拖鞋、随便套上的T恤和牛仔裤、乱糟糟还没绑起来的头发，她觉得有些无法直视。
当然，最让人无法忍受的还不是这些。
她出来的太急，没有拿自己向来不离身的双肩包，手机也没带。
俗话说得好，世界上最蠢的离家出走就是分文不带，她现在就是这么个处境。
可是，让她回去，她只能说，臣妾做不到啊！
“艾西！”程雾透过旁边建筑上的玻璃看着狼狈的自己，再看看将近中午的大太阳，抹了一般汗，忍不住低低咒骂，不时地看向后方。
“陆烨你这个大混蛋！老流氓！居然不追来，别想老娘再跟你回去！”
“呸呸呸，程雾你真是疯了，居然想让那个混蛋追，吃错药了吧？”
“靠！电视剧上一定是骗人的，不是说女人跑了男人都会来追的！误导青少年，投诉投诉投诉！”
毒辣的太阳下，程雾走了短短一段路之后，便停在了一棵小树旁边，靠着树考虑搭便车的可能性。
然后，刚刚停下，突然一辆黑色奔驰停在眼前。
她抬了抬眼皮，在看到车里笑的很多花儿似的人之时，眉毛一挑。
哟呵，老熟人啊。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可这货化成灰她都认识——罗玉明嘛。
就不说他昨晚那句让人尴尬的称呼，单单认识陆烨几个月，第一次看到除了柳梦棋之外有人敢和他这么玩，甚至看上去比柳梦棋和他更亲近这一点，她就能把这人刻在脑子里。
那人在程雾质疑的目光里走下车，直接来了个九十度的躬，大叫一声，做敬礼状。
“嫂子中午好！”
……看着他这副模样，还有那高昂的惹了一波路人偷瞄的声音，程雾眼睛一抽，嘴角不自在地扯了扯，“我不是你嫂子。”
“知道了嫂子！”罗玉明再次鞠躬，无比诚恳且乖巧地点了点头，“嫂子，大中午的您在这儿干嘛，老大呢？”
……这孩子是听不懂话吗？她头疼地揉了一下太阳穴，一副懒得和你争论的模样，薄唇里吐出几个字。
“我晒太阳。”
“哈哈，嫂子好雅兴，今天阳光确实不错，”罗玉明从善如流，“要不您先晒着？我去找老大有点事。”
……晒你大爷！程雾咬牙，在他转身之时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
“我晒好了，先送我去个地方。”大丈夫能屈能伸，她可不愿意在没有手机身无分文的情况下站在这里一直晒下去，能搭便车为什么不搭？更何况陆烨那厮占了她那么大便宜，使唤他手下一次怎么也不过分吧？
这样想着，她心安理得了很多，抱胸看着罗玉明。
“那老大那边……”罗玉明有一瞬犹豫，随即便是大大的笑容，“行，送嫂子这种事，义不容辞！要是老大知道了肯定夸我干得漂亮！”
程雾走上前打开车门，回头剜了他一眼，“说最后一遍，我不是你嫂子。”
“行，嫂子！小弟知道了！”罗玉明钻进驾驶座，没有初见时那种温文尔雅一丝不苟的模样，笑得一脸谄媚地问道，“嫂子要去哪里？”
……这自说自话的习惯哪来的？程雾对他这副咬定称呼不放松的样子也是没辙，自动忽略了那一句一句的嫂子，闭上眼睛，一点也不掩饰老娘不想和你多说的情绪，淡淡道，“云天大厦。”
今天本来和王堂贵约好的去见见市里那位，可自己现在连最基本的面具都没能带上，而且身无分文、两手空空、脚踩拖鞋、头顶鸡窝的模样，实在不适合会客谈判之类的事情。她必须得先去社团总部一趟，起码看起来得像那回事儿不是？
所以就直接报了社团的地址。
看她那副不欲多言的样子，罗玉明也不尴尬，发动车子的同时开始竹筒倒豆子似的自言自语。
“嫂子啊，你知道吗？我认识老大十五年，你可是第一个能近他身的女孩子！哦不对，包括男人在内，你也是第一个！就连他小表妹想扶他一下都被他一掌拍到三米开外。啧啧，求指教，你是怎么做到的？”
“嫂子，我们老大虽然清冷了点，不爱说话，也没啥恋爱技巧，更别说一亲二抱三那啥。但是他悟性很高的，你相信我，只要你好好调教，有朝一日他一定也能勇猛如狼。”
“嫂子别看老大他长了一张神仙一样的脸，对什么都看不到眼中，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可是其实他什么都会的。能掐会算、医术高绝这些想必传言里你已经知道了。可还有其他的呐！比如说洗衣做饭不在话下、偷鸡摸狗哦不，行侠仗义一样不落，还有什么过目不忘、飞檐走壁啥的，反正，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不会的。总之，除了谈恋爱，说情话、做情事，他哪一方面都不会让你失望！”
“嫂子啊，我们老大……”
他一句一句。说的越发没边儿，最后连虽然我们老大还是个雏但是保证一学就会那种话都说出来了。听的程雾面红耳赤，直接闪电出手扼住了对方咽喉。声音里满是威胁。
“你再说我现在就让你一句话说不出来！”
“咳咳咳，”罗玉明冷不丁被掐住，不可置信地看了程雾一眼。
这动作看似简单，可只有他自己清楚，哪怕是他不备之时，想一招擒住也是一项高难度任务。不说难如登天，最起码也是难度系数五颗星。
毕竟他是特种部队出身，又天生警惕性比较强，身手也不是盖的。否则也不会跟老大执行那么多一级机密。
可就这么个纤瘦的、好像风一吹就会倒的女孩，居然就在这顷刻之间扼住了他的咽喉。
难怪。昨天老大说，见她如同见我，不可轻视，亦不可质疑。否则，自食其果。这可不是自食其果嘛！最起码，这么多年来，除了在老大面前，他还真没这么狼狈的不堪一击过。
哎，老大就是老大，找个媳妇也这么特别。就冲这点，还真配得上！他相当能屈能伸地立刻闭了嘴，若不是开车是怕还要做出拉拉链的动作来证明自己的决心。
程雾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放开了手，继续闭目养神，仿佛刚才那雷霆出手的不是自己。
罗玉明偷瞄了她两眼，再看看马上就要到地方，叹了一口气，张了张嘴，终是没忍住。
“那啥，嫂子，我再说一句啊。”
他这次看上去正经了许多，恢复了昨日初见时温雅妥帖、一丝不苟的模样，声音也多了几分郑重。
程雾紧闭的大眼睛睁开来，审视良久，轻嗯了一声。
罗玉明关掉车中音乐，神色有些飘忽。
“老大他虽看上去家世显赫、出身高贵，自己又能力出众，坐拥数不清的资产和难以想象的势力，长相亦是如您所见，完美到无可挑剔。可，表面越光鲜，背负的东西便越多。风光无限的背后，是无边苦楚、是不尽伤痛。三寸天堂、一丈地狱。我知道，老大既能对您和别人不同，您必是有过人之处。只是，作为他的好兄弟，我不求您带给他多少荣誉和利益，只愿您能长伴他身侧，解他万千无奈、化他无穷孤寂。”
说完这句话，他熄了火，云天大厦，已在眼前。
闭着眼睛的程雾许久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睛，又是一声轻嗯。
只是比起来刚刚那一声，多了一抹坚定，多了一丝郑重，多了一份承诺，多了一点，沉静。
目送程雾走进大厦，罗玉明神色复杂地拿出手机，拨通了陆烨的电话。
敛了刚才的沉闷和郑重，他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轻松一些，“老大，嫂子已经安全送达。”
“喂，老大？”
“喂？”
“喂？”
“啪”，手机落地，他看了一眼早已不见那抹纤瘦身影的大厦，终是咬了咬牙，猛踩油门，转了方向，离开。
*
云天大厦八楼，江雨社团驻S市总部。
看到出现在办公室里，打扮相当休闲。额，也或者说是，随便的程雾，王宏伟有一瞬错愕，随即迟疑开口。
“这……”
程雾苦笑，没告诉他缘由，只让他帮自己准备一套衣服鞋子，再随便准备一张面具。
说起来面具，王宏伟脸色一喜，告诉程雾昨天社团来了个人才，对于面具这一块堪称大师。
程雾一听，眉毛挑了挑。上好面具万金难求，做起来麻烦，对技术要求很高，一般都是独门秘法，大多在黑市才能购得。若真有了这方面的人才……
只是……
她就一个眼神，王宏伟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一笑。
“已经查的底儿朝天了，绝对稳妥可靠。这人手艺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已经有几百年的传承，前些年猛虎帮为了取得这项秘法，将这家人杀了个干净。他也是好不容易才得以逃脱。昨天听说我们社团灭了猛虎帮的消息，直接便来投靠了！”
王宏伟办事，程雾是放心的。听他这么一说也便点了点头，算了算跟王堂贵约好的时间尚早，衣服也还没送来，便告诉王宏伟先把那人做好的面具拿来看一看。
“正好，办公室便有一张，”王宏伟从办公桌里拿出那张面具递给程雾。“我就想着指不定哪天用得着，就备着了，没想到这么快。”
把面具接到手中，程雾眉毛一挑，好家伙！手感不错，跟陆烨帮她改进过那张竟不相上下。看来这人真是此道高手。
还没等她心里惊叹完，王宏伟又开了口，“呐，还有。那人说，但凡伪装，定要做足全套，只遮脸而不做修饰的伪装之法只能称作下等。所以跟那张面具配套的还有这个。”说着递过来更大的一张面具，额，或者说是什么？是往脸部以下胸部以上的部位贴的。就是为了防止接口处可以让人看出痕迹。
而且，最让她吃惊的是，居然还有假喉结，变声器那些东西！
这些，其实都是见过的，可却是在电视剧里。她一直认为那些都只是演出来的，却不曾想，现实中居然真有这么些东西！而且，有朝一日，她能实实在在的感受到这些，并为之所用。
那种感觉，真是微妙。
她边想边无意识地把面具往脸上戴，只是还没戴上便被王宏伟的惊呼声打断。
“小雾！那面具的模样是男人！”
想到电视剧里那些个女扮男装的案例，程雾调皮一笑，直接将面具按在了脸上。
“那我今天便做个翩翩佳公子罢！”说着话在王宏伟无奈的笑意中走进一间独属于她的休息室。将那些东西一一按照步骤安放在了该放的位置。
等她重新回到王宏伟面前，王宏伟嘶的一声，倒抽了一口气。
眼前的少年剑眉星目，五官清秀，慵懒里带着点凌厉，凌厉里又夹杂着随性，活脱脱一个风流倜傥桀骜聪慧却又收敛了一些锋芒的美少年。
王宏伟直勾勾盯了半晌，直到确认了她那身没变的衣服，才犹豫地叫了一声，“小雾？”
“看来是很成功了。”
经过伪装的声线略微低沉，富有磁性，俨然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的声音，而非刚刚那个俏皮可爱的小女孩。
“王副帮主，注意你的称呼。”程雾的声音微微上挑，几分慵懒几分不悦，多了几分年轻人的桀骜和随性，却又带着威压。
明知是演戏，这声音还是让王宏伟心头一凛，郑重叫了一声社长。
“哈哈哈……”程雾大笑道，“看来效果还真是不错，这人是个能人啊！今天就用这张脸去会会市里那位吧。”
王宏伟抹了把汗，“您之前出面都是女子身份，现在又用这张脸孔，估计该吓到不少人了！只怕他们连咱们社团当家人的性别都搞不清了。”
程雾摇头一笑，“要的就是这效果，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只是，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这时候的想法，效果是达到了，只是道上又多了个传闻：江雨社团当家人，江雨，时而是妖娆美丽花季少女，时而是风流倜傥少年枭雄。时男时女，不男不女。别说底细，连性别都是个谜团。
因为这特别的惊喜，程雾原本的郁闷一扫而空。等王宏伟吩咐的人将衣服送来，她将那行头小心翼翼的收起来，叮嘱王宏伟务必放好之后直接去了附近商场。
没办法，有了这副新皮囊，她新鲜的很。间歇性强迫症作祟，她现在必须去挑一身配套的行头。
看过电视剧的女孩子都会有那种女扮男装的梦，她也不例外。前世天真烂漫的年纪里她也曾研究过，甚至偷偷拿了一块白布条做束胸带，可惜因为那张过于女性的脸，怎么打扮都不像。
现在有了机会，她走进商场跟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一样，这家看看那家瞅瞅。因为买的是少年装，惹得店员们一个个面带鄙夷。
这么大的小姑娘，除了给男朋友买衣服，哪里会有这么大的热情？现在的孩子啊，哎。
程雾心情好，也顾不得那些人的脸色，挑了一件白色衬衣和一条黑色休闲裤，在身上比了一下。
只是，正满意之时，眼前出现了那总是将衬衣扣到最上面一颗的身影。
她呸呸两声，唾弃了自己一下，连买衣服大扫荡争当美少年的心思也没了，又随便挑了两件衬衣和两条休闲裤，选了一双内增高的高帮鞋，又迅速加了双增高垫便转身离开。
王宏伟见她笑着出去，哭丧着脸回来，也没敢问怎么回事。只按照她的吩咐给她准备了些布条和其他东西送了过去。
等她收拾好出来之后，王宏伟又是一声抽气声，显然比刚才还要震惊。
没办法，刚才好歹程雾还穿着自己的衣服，即使变了脸，还觉得是那个人。
可现在，眼前的少年实在和刚刚那个娇俏可爱的小丫头哪里还有半点沾边？不仅样貌，连身材都发生了大变样。
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精瘦却不会显得无力的身材，面带微笑气质沉静的脸蛋儿，颔首时睥睨天下的感觉，无一不和刚才判若两人。
真真是，变身美少年。
王宏伟反应实在有趣，可戴着面具表情还是要收敛些。所以程雾即使想捧腹大笑，还是忍了下来，在王宏伟面前挥了挥手，“王副帮主，不认识我了？”
“哎呀，这真是，”看着她举手投足之间敛起的那股子女儿情态和多出来到豪爽和随意的感觉，王宏伟揉了揉眼睛，“以后道上人只怕有的晕咯。”
“是啊，”程雾微微一笑，“走吧，先让市里那位晕一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