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曾为京都,其街道房屋的修葺,也自成一派宽阔繁华。
青石路两边有成排成排的梧桐,若素发现从镇江一路走来,梧桐随处可见,马车很平稳,若素的心却跳得厉害。
褚辰与她独处时,很少会一本正经的严肃着脸,眼下便是如此,他鹰眸幽深,透过薄纱的帘子,明亮的光线照在他脸上,若素能看见他眸底的自己。
她不喜欢被他这样盯着,心道,该不会是因为今天没有认出裴语一事让他起了疑心?可裴语不也没认出她么?
若素正思量着,褚辰就闭上了眼,端坐着靠着侧壁假寐。
他闭着眼时,眉心也是微皱的,仿佛有永远都操不完的心事。
褚辰确实是心事重重,平日里眼中只有若素,便只觉得她好看,可今日带她到了歌舞坊才发现,她竟然比风尘女子还要妖媚!
本来还是好端端的荷花苞一样的女孩儿,怎滴越长越超乎了他的预料?
他可以喜欢她,也可以宠她,独独不能被她给迷惑了。
到底怎样才能把握好这个度呢?
这厢,褚辰在与自己的心意顽强对抗着,而若素已经撩开帘子,好奇的望着外头的街景,南方小吃别具一格,她早就有所耳闻,怎奈今日才刚到金陵府,对很多地方都不熟悉。
“药王大赛可有把握赢?我估计黑白两道的参赛者会在这一两日尽数赶到金陵,到时候甄家的人也会来给你捧场,你入师门不久,此番输不得,否则易给甄氏一族的人留下话柄。”
褚辰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一手抓住了若素的小手,将车帘子又拉上。
他哪里舍得给她压力?
可若素这些日子根本就无心研制药物,她要是闲下来,会给他制造无法想象的麻烦,最好是能让她整日都待在后院,那才叫安稳省事,就算她要出来,那也只能是他陪着。她倒好,自从得知了墨殇的凄楚过往,只要有好处,都会顾及他。
“大赛的事,我会尽力的,听师父说,甄氏族里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者,虽是旁支,却肩负着监督甄家子嗣的职责,倘若我将甄童交给他们,他会得到相应的惩戒么?”
若素觉得褚辰的手心太热,她都出汗了,便挣扎着想抽出手。
褚辰这一次相当君子,很快就松开了她。
要不是褚辰对若素其他方面还是照顾有加,她都要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在他眼里已经没有吸引力了。
“药王大赛结束了再说,你不是要试药么?区区一个死囚,药死了便罢,正好今天又送上门一个。”
褚辰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觉得有些累,他不是一个轻易会疲惫的人,可这阵子提防甄童而产生的提心吊胆,加之触手可及的佳人,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却什么也不能做.......他心累。
重点是,对方还全然无知,总会不经意间给他致命的撩拨。
抵达宅院,褚辰再三对若素叮嘱道:“我先去沐浴,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擅自去见甄童,倘若墨殇在我沐好浴之前带回了甄童,你等要等我过来,听见了没有?!”
他拿出官腔,恐吓她。
若素点了点头,仿佛真被震慑到了的样子,声音糯糯道:“我知道了呢。”
尾音退的悠长,宛若转了个圈,又在上面洒了一层甜蜜,字字如珠,钻进了褚辰的耳里。
褚辰眸光一暗,抿了抿唇,沉着脸大步迈向他的屋子。
若素愣愣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难免失落。
大半个时辰后,王璞才去若素的院子通知:“白姑娘,主子说人已经带到了,我这就领您过去。”
应该是甄童被墨殇捉回来了。
若素随着王璞去了厅堂,她踏门而入,就看见褚辰趣÷阁直而立,他已经沐浴了,头发微湿,却梳理的一丝不苟,身上换了一件深蓝色素面锦锻袍子,雪白色交领中衣的衣领露在外头,整个人精神飒爽,如从云端上而来。
在他几步远处,跪着个不男不女的甄童,之所以说他雌雄莫辩,是因为他今天穿了女装,施了粉黛,却掩饰不了男子的轮廓。
若素刚走进厅堂,就听见甄童道:“俏哥哥,不就是碰了一下么,有必要洗了澡,还换了衣裳?”
甄童目光贼兮兮的,要不是被捆绑了手脚,定会再度在褚辰身上抛帕洒粉。
褚辰紧绷着一张脸,转身在龙凤呈祥紫檀东坡椅上落座,他看见若素,招了招手让她过来,动作十分亲昵。
若素心里头的怅然若素稍见缓和。
甄童就看见一双绣花鞋从自己跟前走过,他抬脸时,若素已经乖巧的在褚辰身侧的椅子上坐下。
小小年纪,倒有股子镇定泰然之感,甄童鼻音出气,重重‘哼’了一声。
“人带来了,你想怎么处置?”褚辰品着茶,眉宇间似乎布着浅痕。
若素能嗅到他身上的皂香,心道:还真是讲究,去了一躺歌舞坊,回来就要沐浴更衣。
她一个女儿家都没那种觉悟,也不知道他嫌不嫌弃自己。
不过,这个时候,她也无暇顾及洁癖一事。
“我本打算将这厮送去官府,可自从得知他竟是师傅的庶弟,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甄家祖训有言,甄氏子孙残害无辜者,罪责当诛。如此,我不念及僧面,还得顾佛面,要不.....就剁了手脚,挖了口舌,放进酒坛子里做药人好了。”若素欣欣然道。
面上虽是对褚辰说话,其实是说给甄童听的。
在场的墨殇,王璞,和几个伺候的丫鬟皆是一脸惊惧,难怪主子待姑娘百依百顺,原来是受她的‘淫-/威’所致!
这哪里是一个女儿家该说出口的话!
褚辰挑眉,一口茶没咽下去,只在口中漱了漱又吐了出来:“哦?难得素素有此想法,我养的几盆茶花正缺花肥,费手残脚莫要丢弃了,留着滋养鲜花也是一桩美事。”
众人:“.......”厅堂静的落针可闻,丫鬟们头冒冷汗,纷纷为自己的手脚担忧。
如果说甄童刚才还是在做最后的挣扎,此刻就是面灰如土了。
气死了!
简直是要气死他了!
好歹他也算是师叔!
甄童是被墨殇五花大绑的拎进来的,眼下是只能以倾斜的姿势半跪半蹲,这让本没有羞耻心的甄童顿时一脸耻辱。
“你这小娃娃,既知我是谁?还不给我松绑?你师傅就是这样教你做人的?”甄童只觉五脏六腑都快被气炸了。
甄剑比他年长十来岁,又是个不沾女色,品性怪异的主儿,甄童一直以为只要甄剑膝下无子,那甄氏真传最后必会落在他头上。
却不想,他在一年前得知,兄长甄剑已破格收了个女徒弟,还亲自授业,更气人的是族里长辈竟还默认了这桩事。
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几个月前才发现族中老辈与一朝中大臣有暗中来往,而那人便是褚辰。
于是,一切想不通的事,一下子尽数解开。
怪只怪,他没有金大腿可抱!
可他岂能甘心,甄氏真传让一个没及笄的姑娘家给得了去?!
更可气的是,几月前潜入承恩伯府的书房里偷出来的医书还是假的!害的他在试药时,差点就中毒而亡,自那以后嗓门就变的尖锐,一听就像是太监声,这让一向风流成性的甄童几度濒临崩溃。
若素翘着一双小巧的七寸金莲,脚上的绣花鞋在甄童面前一晃一晃的,像是在示威。
她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师叔犯了事,也自然要受责罚的,我如今可是正经的甄氏传人,若不执行家法,岂能服众?师叔,你残害了那么多清白女子,可知罪?你掳去的女子是否活着送回去了?”
甄童斜睨着眼,对若素恨的牙痒。
“哼!男欢女爱,乃人之常情,我风流倜傥,相貌堂堂,那些女子也是真心喜欢我,我甄童这辈子可从没强迫过女人!”
说到自豪处,甄童的脸色都变得红光满面的,还不忘对褚辰挤眉弄眼。
若素抬脚就提了他的脑袋:“看什么看,褚哥哥岂是你可以随便看的!什么真心喜欢,你敢说没对她们下药?”
甄童的脸色瞬间变的十分精彩,他吹了口哨:“怎么?你这小妮子也尝到了催情药的厉害了吧?”
若素又踢了甄童一脚:“还敢顾左右而言其他?信不信我真的剁了你的手脚?”
褚辰:“........”心累啊!
“还有要问的么,没有的话,一刀砍了吧。”褚辰嗓音清冷,宛如在冰窖中冻结了百年之久。
若素不明白褚辰为何对审问甄童显得格外没有兴致,他今天好像很不正常。
“他不说实话,我有办法让他招。”若素对褚辰说道,抬手摸了摸他眉间的浅痕,有些心疼。
他也才二十三,眉心已经印下了岁月的痕迹了。
褚辰身子一僵,他是不是该跟她说清楚,有时候不能随便撩拨他的,万一......他可不是每次都能控制得当。
其实,这事怪不得若素,刚开始也是褚辰先热情,他亲密的动作做惯了,若素便习以为常了,方才摸了摸他的眉心,也纯粹是无心之举。
“什么法子?”褚辰不动声色的抓住了若素不安分的手,又拿了小几上的柑橘放进她手里,示意她吃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