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苏锦歌那盏早已熄了的本命元神灯,还是她如今这幅古怪的样子。重华真君都还来不及细问便被太一峰的传讯招走。
百果峰近百年时间无人打理,满峰的果树草植长得疯野,一时打理不出来。苏锦歌仍是回了小镜峰的梨林小屋。快手快脚的烧了一锅热水,兑好水温便自己丢进了浴桶。
氤氲的水汽中,苏锦歌舒适的喟叹一声。净水咒和泡热水澡终究还是不同的。
就连乌娘那只鸟也是喜欢泡澡的。
想到空间中也许再不能出来的乌娘,苏锦歌又是长叹一声。掬起一捧水扑到脸上。
洗去了满身的狼狈,苏锦歌换上一身雪白的道袍,神清气爽的走出了屋子。小黑趴在紫藤花架下,犹还睡得沉。
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位眉眼清秀的执事弟子,见苏锦歌出来俯身行礼道:“见过明心师祖,掌门师祖遣弟子来请明心师祖速往太一峰后殿。”
苏锦歌一怔,才刚回到小镜峰太一峰便传走了师父,此刻又遣人来传她。不知是有什么事情。
苏锦歌点点头,道了声“有劳。”足尖一点便在那传话弟子惊异的目光中飘然腾空,飞出了小镜峰。
事情比苏锦歌想的似乎更大些。满扶光的元婴真君此刻有大半都在殿中,殿中还有段家那位元婴老祖及几位段家修士。
苏锦歌甫一进殿,几位元婴真君疑惑的目光便一齐投了过来。礼未行完便听段家老祖嘬着牙花子问道:“这也是自大风洲弄得?”
悟元真君亦是仔细看了苏锦歌片刻,蹙眉道:“明心的状况的确古怪。”
见段家人在此,苏锦歌隐约明白了几位真君传唤自己前来的目的。想到段青崖那纵身一跃的背影,眼底不由泛起酸涩,轻吸一口气缓缓的将当年在大风洲上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言罢,苏锦歌将目光落到了段家老祖身上,却意外的碰上了一双并不悲伤的眼。
再环顾众人的表情,苏锦歌的心底生出一股希冀来,莫不是大哥他并没有陨落?
果然,悟元真君略一沉吟后说道:“那封印有许多神秘之处,难能匮破其中奥秘。”
一时间,殿中一片静寂。
苏锦歌有些着急,脱口问道:“大哥他尚安然?”
宁心真君的目光飘了过来,苏锦歌立时讪笑起来:“弟子失仪。”
回答苏锦歌的是段家老祖,“一言难尽,稍后你自去壶天峰探他便知。眼下各位真君皆在,还是还解决小歌你的事情。”
大哥尚在。无论如何,相比与之前的认为的结果,这已经是个极好极好的消息了。
苏锦歌点点头,便不再追问。
悟元真君唤苏锦歌前来原有两件事,一是问清当年在大风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请。二来便是重华真君方才所求,请悟元真君与几位真君一同解决苏锦歌身上灵气凝而不转的问题。
虽然还来不及细问,但山门至小镜峰的路上,重华真君曾探看过苏锦歌的脉络。情况之诡异是他前所见的,故才趁着这机会禀明太上长老,请求诸位真君一同相帮。集思广益,未必没有解决之道。
苏锦歌须臾间便猜到了来龙去脉,稳稳心神向悟元真君及殿中其他修者逐一拜过一礼,方才又道:“弟子多谢诸位真君关怀,在此之前弟子另有关于封印之事禀报。”
得到悟元真君的示意,苏锦歌将在苏青雪那里得知的琐碎信息和蓬莱仙岛之上有关封印之事逐一说出。
几位元婴真君略一讨论,此事便交由开阳真人整理成文,传到各派及散修盟。
封印之事说完,接下来便是苏锦歌自身的问题。
红莲使之事悟元真君是知晓得,苏锦歌便捡着重点说明了事情经过。由红莲业火入体说至河图上仙救下她并结下封印。
一番话说完,殿中众人一时无言。
游历至其他界域之事并不新奇,经历之人大有人在,有关游记更是不胜枚数。但皆是其他修仙界或凡人界。如蓬莱仙岛这般的存在却是几不曾闻。
先前自苏锦歌三人阴差阳错落至蓬莱仙岛,自楚璎珞口中初次听闻蓬莱仙岛便觉其间人物出尘近似神仙。此刻又听闻一个太清境。对于天道对于三千界域,一时各有思悟。
片刻后,重华真君出声道:“算来,锦歌的本命元神灯恰是在那时熄灭。或与那个封印有关。”
玄和真君回神,挥挥手道:“封印也罢,那个什么红莲也或也罢,都是我们所知范围之外。左右弄不明白,还如直接从明心师侄身上想办法。”说着几步跨过来,围着苏锦歌转了几圈,咂咂嘴又道:“这状况前所未见啊,不知封印是在何处,如何作用?”
重华真君微微颌首,“正是毫无头绪。重华请教诸位师兄。”
悟元真君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苏锦歌面前亲自探看脉门,“忽略这些凝聚不转的灵气,实与凡人无异。——宁心师妹且上前细查。”
宁心真君应声,转对苏锦歌道:“此番师祖会探看你的灵台、丹田,可有不便之处?”
苏锦歌俯身行礼,“有劳师祖,弟子自无不愿。”
宁心真君点点头,如玉凝脂的素手轻轻的按在苏锦歌的头顶。
属于水灵根的灵力轻柔的注下,与苏锦歌体内的凝滞灵气相和,缓缓的波动着。整个人如同浸入到春夜里温暖里的湖水,如同化作飘悠在云天之上的轻风。原来两名修士的灵气在体内相和是这般轻盈美妙的感觉。
体内灵气的微动更是令苏锦歌生出一股希望。那次在涂宿处顿悟时,体内凝滞的灵气曾涌动运转过。此番灵气虽然只是微动,却也再次说明了她体内的灵气不是全然不能动的。
自灵台紫府到筋脉丹田,逐一的细看下来。宁心真君面上的神情由探到灵台紫府间那摇曳红莲的微叹,到仔细探查筋脉的专注,最终定格在一片诡异的呆滞。而后有些僵硬的收回了素手。
重华真君鲜少见到自家师尊这般的失态,心下一急上前来便要亲自探看。
“啪!”一声脆响在静寂的后殿中响起。
重华真君吃痛的收回依然探出去的左手,颇为委屈的望向宁心真君。
殿中所有人的目光也一同投了过来,或暗或明的看向宁心真君笼入袖间的那根藤条。九股青翠欲滴的芙萝藤绕做一根两指粗的尺条,浑然一体。若非细看不会发现九股合绕的精致纹样。手柄之上坠着素银丝结的如意流苏,柔顺如月夜流水。
众人一时有些恍惚,这藤条该有多久没见过了?!
想当年,不隔半月便能见到宁心真君拿了它满山的追打重华。众人对这物自是眼熟的紧。
虽说师父教训徒弟天经地义,但是自从重华结丹后,宁心真君便给足了徒弟高阶修士的尊严。
方才的情况,正常该挥道气劲拂开重华吧。竟又动了藤条。唔,还是在重华弟子的眼前。
话说,这藤条宁心真君居然还是随身带着?!
众人的目光汇聚处,宁心真君淡然的理了理衣袖,“纵是师徒,终究男女有别。”
重华真君......。
宁心真君亦知方才所为有些不妥,只是方才实在是被徒孙丹田中的景象扰了心神。回想方才所见,宁心真君不知该摆个什么表情出来才好。
苏锦歌的丹田当中除去温养在内的本命法宝碧海潮生斩,还有一团混沌不明的气团以及......一个拳头大些的小女娃。周身拱绕的太阴离火衬的她越发的粉雕玉琢。
见宁心真君久久不语,重华真君不由唤道:“师父?”
悟元真君亦是出声问道:“宁心师妹可是发现了什么?”
“锦歌她已经结婴。”
话音落下,后殿之中越发的静寂起来。
纵是天灵根的天才,可能够走的长远的其实并不多。最终能够结成元婴的亦是屈指可数。宁心真君已属少有的能顺利结婴的天灵根天才。弟子重华亦是成功结婴。如今轮到她的徒孙,更是早早婴成。
可这结了婴,却不能用灵力。这简直......。
众位高阶修士亦是都不知该摆个什么表情出来。
“福兮祸兮。幸未必是不幸,不幸亦未必非是幸事。”悟元真君的语速放的很缓,听来令人莫名心安。
苏锦歌微微一笑,拜道:“太上长老之意,弟子明白。
悟元真君点点头道:“明心师妹这份心性极为难得。”
玄和真君哈哈一笑道:“既已婴成,这称呼也要改了。”笑声中有着难掩的干硬。且不论当前的情势,就是从前太平无事时,扶光多一位元婴真君也是能令他长笑三日的快意之事。
可苏锦歌这样的情况,到底是天道对扶光的眷顾还是戏弄?
玄和真君其实笑不出来,只是这后殿之中唯有他便于开口缓和一下气氛。只是这句话说完,玄和真君便觉得尴尬起来,接下来是不是该要一同恭贺新晋的元婴修士。可这苏锦歌这情况,道声恭喜明显不合适。
玄和真君顿时烦躁起来,这种事情他历来不擅长。恭贺什么的,由历来刻板守礼的青微真君做,只怕就不会这样尴尬。偏偏青微真君与天英真君一同去了西荒。眼前宁心真君摆了个不知该如何形容的表情,重华真君就差将眉头愁成了麻花,段家那位则尚在出神。
接下来怎么说?玄和真君不禁抓头。将目光投向了掌门真人开阳。奈何后者一脸神飞九天,不知在思虑些什么,根本就没注意到他的为难。
幸而,段家老祖此刻开口邀苏锦歌与重华一同去探段青崖。合宜的转走了话题,众人便前前后后的踏出了后殿。
玄和真君见状,长出一口大气。擦擦额上并不存在的虚汗也跟着踏出后殿。
才出后殿,苏锦歌便扬起脸向着重华真君说道:“师父当年修到了筑基又自毁修为重头修起,这才完满了九重韶华。如今弟子重换了一条修仙之路,怎知前面等待自己的不是更好的?”
闻言,重华真君的眉头锁的越发的紧,脱口叹道:“如何能一样?”
“若说不同,那弟子这是不是青出于蓝,堪比当年的师父更为壮举?”
任谁都听得出,她这话是故意引他开怀。重华真君微低了头,看着依旧眉眼如常的小徒弟。心下明白她是真的放的下。倒是他这个做师父的看不开。
结婴之后一夕落得形同废人,如此落差非是常人能够接受。这般境遇,还能保持这般心境。重华真君的愁绪中慢慢渗出一种莫可名状的情绪,说不清是欣慰还是敬佩。
重华真君抬起手来,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的触碰到苏锦歌头顶的墨发。
从初见时那个花着脸的小丫头,到如今这位心胸性洒脱的高阶修士。一路行来,他竟没有见证几多她的成长。
“锦歌,我不是个好师父......。”
苏锦歌摇了摇头。见重华真君依旧眉头紧锁,抿抿唇将声音放的更低了些,“师父,听说蹙眉会长皱纹的。”
重华真君的面上没有如苏锦歌预想的那般刹那间愁去春华,而是浮了一抹苦笑,“是么,师父以为师父就是蹙眉也是美的令人羡恨。”
身后几位一直缓步慢行暗自注意这边动静的元婴真君看不到前面两师徒的表情,听了这段对话不由一齐僵了僵,。
宁心真君额角一抽,一脸生无可恋的离开了太一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