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才蓦然扬臂向天,手中紧紧握着一卷古旧的竹简。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这个法术,他借着说话的机会酝酿已久,如今已是到了最关键的一步。声音明明不大,但在整个混乱的战场中,却是传遍了所有人的耳内,清晰可闻。
一阵无力感涌上了心头,高恒知道,这个什么黄巾贤师定然是在准备放大招了,可惜,现在的自己却是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对方的大招是什么都不知道。
天色一下子昏沉了下来。
明明是夜晚,但所有人却是不约而同地感觉到整个天地变得黑云压城,就像天上的云层一下压了下来一般,给人以沉甸甸的感觉。
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降落了下来,越下越大,基本只是短短几息的时间,便形成了倾盆大雨。
“霍嚓。”突然一道耀眼的电光把天空和大地照的通亮,闪电之下,只见天空上乌云密集。大风吹来,吹得人衣角乱舞,飞沙走石。而在强风横扫中,黄巾贤师张才的面容狰狞无比,脚尖离地,身体竟然违反重力似地渐渐漂浮升空。
那卷被张才紧握的古旧竹简,哗哗作响。
风起,雨落。狂风暴雨。电蛇横空¤,。
军师策:呼风唤雨。
张勇尽管在邓虎和庞海的围攻中稍落下风,但看见这一幕几乎改天换地般的威势,脸上不由闪过一抹狂热。所有黄巾都是神情激动地喊叫起来,变得奋勇,而乡民们则在这恐怖的天威之下心惊胆战,狂风吹得人身体摇晃,雨水模糊视线,沾湿了衣物。湿透了的衣服上全是水,沉甸甸地贴在身上,让人的动作变得缓慢了不少。
而一众黄巾贼,却是在狂风暴雨之下丝毫不受影响,反而如鱼得水般凶猛。
没有人看到,造成这一切的张才面容竟似苍老了二三十岁一般,身体也仿佛多了些佝偻。手中的竹简哗哗作响,似乎随时都有脱手而去的可能。
“逃!”高恒心中苦涩。天威浩荡,这简直不是人力可以对抗的。而且谋士的大招一般酝酿极久,但威力庞大,若是张才的酝酿还未最终释放出来,恐怕……
呼风唤雨,改天换地。
张才在风力的依托下飘在地上尺许的空中,如同神祗般俯视苍生。这些,还只是开始而已啊,呼风唤雨,乃是古往今来最强军师策之一,能成功施展者寥寥可数,而且无一不是智谋近百的旷世名士。
“哈哈哈,匹夫可想到会有今日?”张才目中闪过炽热的疯狂。
虽然……这是借助了大贤良师留下的法力,虽然……施展时必需拥有一卷太平要术,虽然……强行施展这个超越了自身能力的无双军师策,足足耗去了自身多年积累的宝物和足足数十年的寿元,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朝闻道,夕死可矣!
只是可惜了,自身终究实力不济,难以将技能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昔日大贤良师兵夺冀州,借助太平要术施展的呼风唤雨足足覆盖九十余里,汉初三杰之首的张良,传闻其手握太公兵法时,施展的呼风唤雨更是遍及百里之县。而自己,却是只能影响小小的高乡亭十里之地。
“哈哈哈,尔等凡人,今日俱都要死!”张才几近癫狂般大笑,“呼风唤雨,乃古之神技!倚助此术,可引五雷轰顶,可使水淹三军,可命旋龙天舞。”
呼风唤雨,可以呼来大风,可以唤出暴雨,乌云压顶,可以引来闪电霹雳。种种自然伟力,尽在举手之间。有了军师策的加成,施术者施展其他与风、雷、水相关的技能时,不但术法消耗小得可以忽略不计,术法威能也会被加强至少几倍,殊为恐怖。
乘着风势,施术者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改变风力,从而形成旋龙天舞。暴雨倾盆,当地上积水足够,便能使出水淹三军。而这些群体技能之后,则是超强单体技能,五雷轰顶!
也正因此,张才狂喜之下形近癫狂。
面对天威,诸多乡民都是吓得四散,想要逃离。
“可笑可叹,乱贼终是乱贼,若你是张角,老夫自然无可奈何,可惜啊,你连张角十分之一,亦不如也!”宗祠之内,刘老翁依然镇定。
然后,一直紧闭的宗祠大门,缓缓打开。
本来已经悄悄退了十几步的高恒,闻声顿立,心中舒了一口气。若是有选择,他真不想失败而逃,虽然张才看上去威如天神下凡,但高恒只要不傻,就能看出张才实际上是借助了手中的竹简,那卷竹简透出古老沧桑的斑驳,明显不是凡品。
而过程越是凶险,也正说明了这一次救援的回报越丰厚,这可是三国群英的世界,高人名士满地走。
“连皇甫老贼都在大贤良师临终之咒下跌出旷世名将之列,你一介区区治县良士,年老体衰,早已沦为普通吏士,莫非还能用出军师策?”张才一惊,瞪着一双略显狭长的三角眼,死死地盯着在一众精锐家丁拱卫下的刘老翁。
刘老翁一身儒服,五十余岁的年纪,阔面长须,手握书籍,看上去像是一个私塾里讲学的老夫子。
宗祠之外,狂风骤雨,宗祠之内,无风,亦无雨,瞬间仿如两个不同的天地。
“你蓄势作法,莫非真的以为老夫在宗祠内察觉不到半点端倪么?还有,你这一卷太平要术,恐怕在此之前,至少也斋戒祈禳、祭献供奉一年以上了吧。”
刘老翁睑上恨意盎然,这一次黄巾贼来袭,措手不及,他的儿子儿媳,俱已惨死。
“是我大意了,竟料不到,广宗太平道的余孽,一直窥伺在侧!”
“先灭你满门,下一个,便该是皇甫老贼了。自古功高盖主,无有不受猜忌者,我不急,慢慢等,终有等到皇甫老贼下狱之时……”张才面容狰狞可怖。
“天开人文,鲁兴春秋。”刘老翁倏然闭目,袖袍鼓起,然后便见一张薄薄的纸片摇摇晃晃地飘向门外。
狂风吹袭,却改变不了纸页的方向。暴雨降落,却无法沾湿一点一滴。
纸页上本来写满隶书,但随着刘老翁的话语,纸页上的文字蓦然扭曲如蝌蚪文,然后一个老者的幻影出现在门外空地。那是一个正在专心孜孜地用刻刀在竹简记载着什么的儒士,衣饰古老,颇得春秋时的鲁国风韵。
那是鲁国大夫孔仲尼在刻写《春秋》!
一声惊雷巨响,闪电照亮了高恒的脸庞。
“太史刻书,历数衰隆。”幻影一变,一名宦官打扮的中年人小心翼翼地在竹简上记事,似乎唯恐旁人发现。
太史公司马迁,曾因触怒前汉孝武帝而受宫刑,然而身残志坚,前后经历十四年,写下《史记》。
声音越来越浩大。
张才勃然色变。
春秋,史记,承载着华夏先民的历史兴亡,代表了时光岁月的沧桑。
“继五帝末流,接三代统业……”刘老翁一句一顿地说着,一口鲜血蓦然喷了出来,虽然还有下文,但明显已吟诵不出了。
但尽管如此,也是足够了。
纸页毫无先兆地碎裂如粉末,风雨一吹,便融入了整个天地,然后消失无踪。
下一息,风停了,雨歇了,云散了。明亮的月光如瀑布般垂下,几如白昼,不过只有一瞬,然后便黯淡了下来。
军师策:拨云见日。
“不可能!呼风唤雨乃古之神技,最强军师策之一……”张才跃落地面,脸色苍白如纸,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此乃先学大儒李膺李元礼亲笔所书的史记残页。”刘老翁嘴角渗血,“呼风唤雨虽强,却非你自身所有,皆赖外物而强行促使,破之易耳。”
“无双军师策,竟败在区区拨云见日之上,我不服!”张才瘫坐地上,竟是难以动弹。
“你智谋不过五十余,若无一卷太平要术,你能使得出拨云见日?你也敢言区区?”刘老翁讥笑道。
“哈哈哈,莫非你便能用出来么?不也是借了史记残页,老匹夫……”张才反唇相讥。
“若是老夫巅峰全盛之时,不过是易如反掌耳!”刘老翁强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喝道:“今夜,尽杀黄巾贼。”
“贤师,我们先退。”张勇猛一发狠,一记盾击格开邓虎,拼着挨上庞海一刀,也要抽身脱离战场,然后背着瘦小的张才匆匆逃离。
一众黄巾贼此时也是心无战意,纷纷撤逃。
大获全胜,高恒还没来得及开心,便被绕了个圈奔逃,意图摆脱邓虎、庞海二人追击的张勇直接一个肩头撞在胸膛上,撞飞出去。
这一撞,势大力沉,“咔嚓”声中,高恒被撞处的肋骨一下子就断裂骨折。
张勇冷冷瞥了这个挡在路上的人一眼,虽然惊讶于对方的奇装异服,但也没有太过在意,一路向着人多的地方逃去,连续撞飞十几人,偶尔还随手抓了几个人往身后一抛。
“贼子可恶!”庞海气得哇哇直嚷,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终究是追之不及。
“高公子,你怎样了?”邓虎匆匆赶来,却看见高恒躺倒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往外涌出鲜血,显然是伤到了内脏。
“我要死了么……”高恒双目无神地仰视天上,神智渐渐模糊,虽然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但却什么都听不清楚,也什么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