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心想:“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立刻向前一步昂首道:“口说无凭,你立下军令状。”说罢拿手一指身边的钟敏和纹姑娘:“你们给我作证,三天为期,六哥要是买不来一篮子樱桃,我就让人到督署衙门口前敲锣打鼓,唔!就喊:‘夏延寿,孬种,一篮樱桃都买不来。’喊上一整天。”
六奶奶见他们兄妹互不相让,都挣得面红耳赤,虽然晓得小姑是心疼自己,却也怕六爷买不来樱桃,到时候没脸,忙在一旁说和:“都是自家兄妹,何必为了一篮子樱桃置气。”
六爷便道:“这丫头打小被惯坏了,我这回定要把她这臭毛病改过来。”
小雨也不甘示弱:“牛皮谁不会吹,拿来东西你再叫嚣也不晚。”
喜鹊瞧着小雨带着钟敏和纹姑娘趾高气昂地走出去,不由叹气道:“唉,前些日子听说九姑娘要过来,我这心里直打鼓,一个六爷就够操心的了,再添个小姑,这日子可没法过了。倒是没想到,九姑娘倒比六爷懂事儿,晓得疼人。六爷就得姑娘这样的人狠狠地治治他。”
六奶奶不由苦笑,心想:“她再懂事疼人,也不是自家男人。六爷的优点是不近女色,可这个女色多少也包含了她了,虽说也欢喜她,到底比不上旁人家的男人嘘寒问暖,心思细腻。”
翌日起来六爷便忘了樱桃这事儿了,按时去了都督署点卯,还抱怨手下的几个千总和校尉:“你们跑得忒快了,我家妹妹就是有些怕生,没想到你们倒比她还怕羞。”
孙校尉曾陪着六爷参加逸王爷的晚宴,他倒还记得,当时夏副将的那个弟弟也没个名字,大伙都叫他夏兄弟,长得却和这个九姑娘一模一样。姜护卫和纹姑娘也是孙总兵那里讨来给那个兄弟的,如今却都跟着这个九姑娘,他心里不免打鼓,便笑着跟六爷应酬道:“倒要谢谢夏副将昨儿给的樱桃,贱内说这樱桃都罢园十来天了,几个小的正没吃够。”
孙校尉瞧见六爷听了这话,脸上神情就尴尬起来,暗想:“拿的时候,那姑娘就不大高兴的样子,莫不是…”
六爷却是猛然想起跟小雨立下军令状的事情,也顾不得跟孙校尉闲扯,忙叫了亲兵出去打听。
小雨就比他机灵多了,一大早先去了集市找了昨日摆摊的地方,见那人并没有来,便跟附近的人打听,晓得是城北罗家湾的。就带了钟敏,纹姑娘,罗十二和姜护卫到乡里寻人。又派了韩虎韩豹,梁成和老梁叔在四个城门看着,若是瞧见有人进城卖樱桃就统统买下来。只是这时樱桃已经过了季节,四个人守了半天半粒也没有得到。
小雨到了乡下寻到那个农人,不想他也没有。原来是他娘教他的法子,冬天存些冰在地窖里,到了樱桃快罢园的时候,捡那刚熟的放在地窖里,等外面的樱桃都没了,再拿出来卖个好价钱,只是这法子也存不了多久,不过挣几个小钱。
小雨不由得意,心想:“这回我倒要看看六哥怎么办?”她又派了姜护卫,老梁叔,钟敏和纹姑娘去城外的几个乡村,让他们教了那些果农一些说辞。
果然六爷的亲兵在城里转了一天,到了下午也没买到一颗樱桃。六爷这时才有些着急,愁眉苦脸地坐在衙门里唉声叹气。校尉瞧着不对头,悄悄跟刘千总和王百户商量。刘千总便道:“与其在这里瞎猜不如去问个究竟。”
六爷听了刘千总的话,暗想:“说不定他们晓得。”便问孙校尉和刘千总:“不知道乡下的果农那里还有没有樱桃卖?”
几个人一听如何不明白,便追着六爷非要问个前因后果,六爷被他们缠的烦了,只得实话实说,气得性急的王百户跺脚道:“嫂子有孕在身,怎么夏副将这么不经心,唉!我们不过吃个新鲜,这……”
孙校尉也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六哥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我家妹子整日价跟嫂子吵架,不要说给嫂子买吃的,嫂子有口吃的,她都要哭着闹着吃大头。您……唉,让我说什么好呢。!”
刘千户便在一旁劝道:“你也没有问清楚便拿了妹子的东西送人情,本就是你的不是。大家都自家兄妹,你便去服个软认个错,也就完了,这时节你上哪里去买樱桃?”
六爷心想:“你们不明白,这一回输了,她肯定是要趁胜追击,绝不是认个错做个揖就完事儿了。”
到了第二天,六爷也不敢托大了,心中暗想:“若是小雨去了乡下,将那樱桃都收走了,自己可不是就输定了。”
于是一大早起来,到署里点了卯便急匆匆带了一队亲兵到了乡下。
那些乡人倒也热情,围着六爷七嘴八舌地问他:“军爷,这樱桃的季节都过去了,您怎么这会儿才想起来买这个东西。”
有年纪大的妇人便道:“我瞧军爷这面相,十有八九是媳妇有了身孕,嘴刁了。”
六爷寻了一早上,也没瞧见谁家还有樱桃,听了这话就坐下来说道:“可不是,我那个媳妇,娇气的,这也不吃那也不成。唉,你说这妇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孩子也得忍着着吃吧。”
有那年纪大的老爷爷便嗔怪道:“你这后生忒不懂事,这是硬挺着的事儿吗?真吐起来,排山倒海似的,那个能忍得回去。”
一旁的妇人便没有这么客气了,气啾啾地说道:“你这个军爷好不讲道理,哪个媳妇怀孕不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要你一口吃的你就不耐烦。”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说起妇人怀孕的辛苦来,这个说:“我家女儿那会儿,非要吃酸豇豆,她婆子平常凶得很。那几个月也天天到四邻八舍去讨豇豆,腌了给她吃。”
那个说:“你那算什么,我家儿媳妇,大夏天的要吃酸菜。你说说,让我去哪里弄白菜,那东西天一热就烂了。俺儿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弄了点冰,放在地窖了,好不容易汲出七八颗,宝贝似的拿给她,你猜怎么着。”
旁边一个妇人道:“这事儿我在,他那儿媳妇一闻那味儿就吐了。”
六爷便道:“你看看,这就是惯的。”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了,一时间男女老幼一哄而起,将他好一顿数落,这个说:“妇人有身孕多不方便,想吐,不爱吃东西,也不是她能决定的,这是谁家的爷们这么不懂事儿。”
那个说:“你也是你娘十月怀胎生养的,咋能说出这么没良心的话来。”
逼得六爷无法,只得红着脸连连道歉,这些人才放了他走。六爷连着在乡下跑了两日,什么都没买到还挨了好几顿数落。眼看着三天的期限就要到了,连个樱桃核也没找到。后来他也精乖了,便只说给怀孕媳妇找樱桃,众人倒也不骂他了,都帮他出谋划策想主意:“这妇人怀孕就是这样,要不…你去山里采些酸枣,野葡萄,梅子什么的也成啊!”
六爷不由暗自叹气:“自己那个媳妇是个好说话的,不要说拿野果子,就是捧个西瓜给她,说这是樱桃,她也能笑眯眯当樱桃收了。倒是自己的妹子,不好糊弄也就罢了,还心狠手辣。要是就她一个人,自己倒还不怕,偏她身旁前呼后拥带了一大群护卫。你这边刚一瞪眼睛,护卫们先叫嚣起来。”
有那机灵的亲兵便道:“夏副将,这几日我瞧着,也有些树上零星剩了有几颗,咱们散开了,每人尽力摘点儿,也能凑够一篮子。”
六爷瞧见那些樱桃树都是绿的,偶尔有那么几个红疙瘩,一瞧就是没长好的,只是这时哪里还有别的法子,便自己安慰自己道:“好不好的,它也是樱桃。”
那些农人倒好说话,也不要钱,只别伤了他们的枝子,随便他们摘去。亲兵护卫一起上阵,总算在天黑前,摘了小半篮,六爷还嫌不够数儿,索性在外面宿了一宿,次日天刚蒙蒙亮,便起来摘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凑够了一篮子,趾高气昂提着进城了。
回到城里,还是不放心,先躲到自己的书房,将那一篮子樱桃倒在地上,一个个细细地挑过了,三圆四不扁的——拣了出去,颜色看着太青的——都扔了。瞧着篮子里面像样了,这才拖着蹲麻了的双腿往六奶奶房里去。
正同小雨说话的六奶奶听见外面喜鹊道:“六爷回来了。”这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六爷得意洋洋地将那篮子往桌上一放,撩了箭袖的下摆大大咧咧地坐下:“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哥哥给你寻了来,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雨拈了一个还算红润的樱桃递给六奶奶,六奶奶笑吟吟地说道:“虽说是跟九儿打赌买来的,到底是六郎的一番辛苦。”说罢便欢喜地放进嘴里吃了,哪晓得那果子看着是红的味道却又酸又涩,六奶奶一张白嫩的小脸顿时就皱成一团,有心替六爷遮掩俩下都不能。
小雨冷笑了一声,将那篮子一举,狠狠地摔在地上,一篮子樱桃便散落在地上。小雨哼了一声,上去狠狠地踩了几脚道:“糊弄谁呢?”
六爷只觉得一颗心都被小雨碾成渣,恨的不行,气得铁青着脸指着小雨说不出话来。
一时间,众人都吓呆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