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三个人鱼贯而入,八哥走在前面,小雨垂头丧气地跟着,如山在最后,都垂着头也不敢东张西望四处打量。照着那宦官教的,跪在地上磕了头,齐声说道:“草民给王妃,世子请安。”说罢,也不等王妃说话,就站了起来,一字排开,三个好似尺子量过一般,站得十分整齐。个个半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闻善在一旁气得不行,却也没有办法。
王妃瞧了他们寒蝉若噤的样子,哪里还能有什么别的话说,生怕将他们吓得都闭口不语了,只得温声问道:“哪个是夏小雨啊!”
小雨忙向前一步,撩了衣摆又跪下来:“民女在。”
王妃见她紧张拘礼,忙笑着说:“都还是小孩子,走累了吧,快些摆个座儿。”
于是就有人摆了几个绣墩过来,小雨便挨着八哥坐了。
王妃瞧着他们坐在那里,大气儿不敢喘一下便笑道:“我听世子说,你们这回可帮了他的大忙了。”
小雨低着头并不答话,八哥年纪最大,只好答道:“五哥胸中有宏愿,为天地立心,为百姓立命,倒要多谢世子给他大展宏图机会。”
八哥和王妃说的显然不是一件事,只是她说的含混,这回答倒也算不得错。
小雨见八哥答得很好,便不那么拘谨了,微微抬头看了看世子,脸上便也露出世子那和蔼可亲,又带着几分严谨的笑影来。王妃在一旁瞧了瞧,便笑道:“夏姑娘瞧着眼熟的很。”她本是想缓和一下气氛,拉进距离。
不想小雨却记着母亲说的:“九儿长的肖我,日后若在权贵内宅走动,难免不被有心的人认出来。”此时猛听得王妃这话,小雨只道王妃已经看出了她的出身,是她母亲的故人,一时又不晓得母亲与王妃是敌是友。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只是她越是担忧,就越要将世子这张面具戴得牢牢的,生怕被人窥破了。
王妃倒不是有意诈她,这会儿见她面上一派温和却又不容人小觑的样子,心中也在思索,这样子瞧着熟熟的,那个人似乎近在眼前,只是一时想不起是谁,便问道:“不知道令堂,令严是哪里人士。”
八哥便道:“草民是凤翔县人士。”
王妃见小雨半句话也不接,心里又有几分失望。暗想:“都说她胆子大,诡计多端,瞧着也就是个平常的小丫头。”便笑着说道:“上次夏姑娘要裁衣裳,世子妃同我说起,不巧当时府里针线正忙着,做的几件也不晓得合用不合用。”
八哥神色一凛,那衣服被他和如山撑得不像样子,忙敛容答道:“小妹顽皮,白费了那样好的料子了,不过穿了两日就给扯坏了。”
王妃便笑道:“那倒巧了,前儿个我那府里的针线房正好闲着无事,我就让人给你妹妹做了几身衣服。”
说着就有人捧了衣裳进来,小雨也不伸手,只站起身在一旁歪着头瞧了瞧。颜色和布料都是那日自己看了好的,或是多瞧了两眼,或是品评了几句的,小雨见了便眯了眼,瞧着王妃微微一笑。
王妃这才瞧见她长得灵秀动人,一双眼睛好似上等的黑宝石一般亮晶晶的。唇红齿白,又因为刚才在外面走得急了,这会儿一张小圆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看着红扑扑的,像极了番外进贡的红果子。那一弯嘴角微微翘着,似乎在笑,仔细一瞧又觉得她似乎没有。
王妃心头一跳,猛地回头瞧了瞧世子,世子这会儿正在一旁怡然地喝着茶水,见母亲望过来便也淡然一笑。王妃暗道:“怪道我瞧着眼熟,原来这孩子举止神情竟跟奭儿一样。奭儿这个样子是学了他父王,只是奭儿性子纯厚,不过学了七成。这孩子的眼风扫过,目光里还有一丝凌厉,倒比奭儿更像逸王,莫非她其实跟逸王…”逸王妃哪里想到小雨学的是世子的样子,只是小雨年纪还小,家里又是娇纵惯了的,同世子一贯的小心谨慎又不大一样,目光里总有一丝掩饰不住的豪气和敏锐,倒比世子更像逸王了。逸王妃乍一瞧出来,自然就有些想歪了。
小雨这会儿也借了歪头看衣服,偷偷瞄了王妃和世子一眼,见王妃满头珠翠,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心中暗想:“原来周箴肖母。那世子可能肖父,只是不知道逸王是不是也这么,嗯,健硕。”
逸王妃定了定神,心里也晓得不大可能,如山和小雨瞧着有五六分相像,而逸王断不会跑到中原去,生这么多孩子,只是这小姑娘怎么会这样像逸王,逸王妃就百思不得其解了。为了逗她多说几句话,便指了身旁的一个婆子和一个管事的说道:“这是你要的管事宋银华,奭儿说你买了些农田,他是个熟悉农事的。那个是他媳妇宋嬤嬤,当初在京里是管针线的嬤嬤。”
小雨本来是想打着世子府出来的旗号,并没指望俩人真的能帮她多少。领回去不过是压一压新买的仆妇们,也免得徐家和孙家的下人们把夏宅当成自己家。
如今瞧着这两个人在逸王妃跟前似乎还有些脸面,从前准备的话又有点不好说出口了,便微微红着脸说道:“只是想借两个有经验的人带一带那些新买的,怎么好用王妃您的人呢。”
逸王妃见她话多起来,便笑着安慰道:“这边又另有别人在管这些事情,她都闲了几年了,见天儿在我这里求差事。”
小雨就仔细瞧了瞧那管事,三十出头的样子,晒得红红的脸膛,手粗脚大,一看就是干农活的出身。那嬤嬤一张圆脸,也是三十岁上下的样子,长得细眉细眼,两片薄唇,瞧着并不是很好说话的样子。因为王妃说她从前是管针线的,小雨就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的杏绿褙子,瞧着针脚细密,做的十分贴身便点了点头,心想这个瞧着是个厉害的,要是自己镇得住她就留着,镇不住也只能等周箴回来,还给他了。
这样一想,小雨便微微露出一丝笑影来,对这夫妻二人说道:“既然是王妃赐给我的,以后你们就跟着我吧。以后王妃要是有什么别的差事要你们回去,你们知会我一声也就是了。要是没什么差事给你们,等我日后及笈了,你们便跟了我好了。”小雨这话说得奇怪,王妃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心想怪道奭儿说她心思古怪,叫她这么一说,这俩人倒像是给她的,与夏家并没有什么相干。
小雨说罢瞧了瞧王妃,见王妃也没说什么。便又接着说道:“我前两日买了点熟田和荒地,熟田已经寻人种上了。明儿,宋管事就跟我一起去看看荒地,先帮我挑些长工来开荒。我想着开出荒地来,就种些本地的时令蔬菜,总归不会大错。”
那宋管事本来还有些不以为然,听了小雨这几句便晓得她是个懂行的,先就把那轻忽的心收了起来,低头答是。
王妃也在一旁暗自点头,心想:“果然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府里那几个庶女,论年纪比小雨还大,却也不及她这么有成算。”
小雨瞧见了王妃的模样,也晓得自己说的没什么大错,便又对宋嬤嬤道:“王妃挑了你给我,也是体恤我针线不好,只是你从前是做针线的,我这里却是事事都少不得你帮忙,明儿我看过了地,你便陪我去买几个小丫头,先要把灶台弄好了,别的倒可以一样一样慢慢来。”
宋嬤嬤也连忙喏喏称是。小雨便眯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瞧着世子和王妃说道:“我们也叨扰多时了,哥哥和如山还要去书院看看,就不打扰世子和王妃赏花的雅兴了。”
世子便道:“怎么你们二人也是要到书院读书的吗?”
八哥点头说道:“徐世兄和孙世兄已经去书院看过了,我们俩也不好一直游手好闲的,打算也去书院里读书。”
世子点了点头,王妃见小雨也没有要世子的帖子去书院,心里暗想,不晓得这两个是真的读书不错呢,还是不大晓得有了世子的帖子更好呢?想了想便对八哥说道:“你妹妹一个人住在家里,只怕不方便,不如先到我那里住几日,等你嫂子来了,她再回去。”
八哥吓得几乎要跳起来,忙摆手推辞道:“我跟如山都不住在书院,也不过几日。我二哥他们就过来了,小妹事情多,时时要出去照看地里的农事。这新宅子,诸事还未妥当,虽说有宋管事夫妇帮忙,我们小门小户的,细务还是自己操持,心里才踏实。”
王妃听了倒也没有强求,一偏头却瞧见小雨一脸感激地看着八哥,倒把八哥看得脸红红的。
世子便又对八哥和如山说了几句勉励的话,这才放他们走了。
回到府里,就瞧见大勇子等在门房,却是给小雨送信的,一封是小夏婆子的,一封却是夏二哥的。小雨便提笔给母亲和二哥各回了一封信,讲了讲燕北的这边的情形,自然是将见王妃的经过,大书特书了一番,又说了一下自己的安排。
大勇子在一旁说道:“夏二哥也给方大哥和陈大哥写了一封信,他们看了信便带了人回纳月山庄了。”小雨点了点头,晓得大勇子是住在原来二哥的那个小宅子,便让他先去歇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