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夏二哥的朋友们也回来,众人分了这次的银子,还拉了一大车的东西,都是东北的一些晒干的山货。各种野兽的肉干,蘑菇干,还有几张皮子。夏二哥留了一张狐狸皮给九儿做嫁妆。其它的皮子就给老夏婆子,小夏婆子,大嫂还有几个弟妹分了。
又和小夏婆子他们说起东北的见闻,无非是:“天气特别的冷,虽是三月份去的,可是河水还没有解冻,人居然可以在上面行走,还能看到河里有冻着的鱼儿。”
“野地里到处是飞禽走兽,每日吃肉吃得想吐。”九儿听了,想着顿顿吃肉,吃到要吐会是什么样子。
又比划着:“河里的鱼都有那么大个儿,随便拿网子一捞就上来了。当地的人也不晓得种粮食。也是天气不好,一年倒有半年长不了庄稼。又有野果,野菜遍地都是。林子里还有好多宝贝,这一次可真是赚了不少。”
不要说孩子们,连小夏婆子和夏秀才听了,眼睛都亮晶晶的。
有了夏二哥,夏家的小院就格外的热闹。夏二哥让弟弟,侄子们挑着自己喜欢兵器,又找来四哥按他们的喜好打了一些木头兵器,还做了几张弓箭。闲来无事的时候,孩子们就在院子里看谁射得又远又准。
小夏婆子一时盼着二儿子快点走吧,莫把九儿教野了。一时又怜他们兄妹时常不在一处,日后九儿若大了,更是不能像其他兄弟那般能时不时地到一处交游。也只好对九儿的“弓马娴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夏家的小子们打起架来,谁也不服谁。又各有长短,比如夏六哥,拳脚更厉害些。比如栓儿,弓箭更厉害些。争执了些许日子,就让九儿做了首领。于是九儿就坐在头把交椅上,日日给六哥和栓儿断公案。
闲暇时,小夏婆子又叫了夏二哥问起亲事:“村子里这么些人家,就没有看上的?若是在外面遇到好的,纵是家境差一点也无妨的。”
夏二哥只摇头:“原来还有这想头的,有了九儿才发现,那是多少牵挂。”
小夏婆子听得呆住了。她虽然从不教育儿子们:“父母在,不远游。”可是也从未想过让儿子孤身一人。忍不住就哽咽起来:“又有什么可牵挂的,你看大嫂,还有几个弟媳。我可亏待了那个。”
又劝道:“你只管出门去,媳妇家里自然给你照看得好好的。就是日后有了孩子,这么多哥兄弟还能短了你儿女的。”
这般说着,眼泪就落下来了:“怎么就要你牵挂了呢。”
二哥听了,眼圈也有些发红。“即便我不牵挂,男人在外奔波,那媳妇也要牵肠挂肚的。只怕那心思比母亲还甚。”
小夏婆子想那媳妇一人过门,进了这么一个大家子,妯娌兄弟无一人相识,就二哥是个亲近人。若是常年在外,岂不孤苦寂寞。这般想着,一时竟哑口无言,只喃喃地问:“怎么就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后来也不问了,只是叹息着:“怎么就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二哥叹了口气:“娘若是男儿,可甘于这四方庭院。”
小夏婆子半响才斥道:“老了可怎么办呀!”
夏二哥踌躇了一会儿才说:“这么多哥兄弟,总能给我口饭吃。大嫂如今又有了身孕,将来侄子们是不会少了的。若是哪一个愿意,过继到我膝下,我也有些积蓄给他们留下。”
小夏婆子见他都想到这一步了,也就不再逼他了,倒是琢磨起过继的事情来。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夏二哥又要出门了。
这一次夏二哥学乖了,不仅没有偷偷地溜走,还好好地跟九儿长谈了一番。九儿知道了外面的世界比热闹的县城还好玩,却也不再拦着夏二哥。
等到了出发的那一天,九儿也打了个小包袱,学着夏二哥放了几件贴身的衣服,想着北方天冷便穿了最厚的棉衣,将这几年攒的几十个铜子带了。将包袱背在背上,胸前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结,
牵了自己的小马驹早早就站在门口等着。
小夏婆子本还奇怪,九儿跟二哥最亲厚怎么没有出来送行。又想她说不定躲在那里哭呢,不如等她消停了再着人喊她。这么想着就跟着众人送出门来,结果就看到九儿整装待发的样子,差一点就气昏过去。大家七手八脚拉着九儿。倒是将那离别伤感之情冲淡了不少。
夏二哥走后,不能随行的九儿就气呼呼地当起了夏家军的总教头。小孩觉少,天不亮就爬起来,逼着这些哥哥们,侄子们起来练功。若是不起来,就揭被子。撵得夏家的几个小子,光着脊梁在榻上四处乱窜。要是不幸被抓到了,九儿就将冰凉的小手拍在他们的脊背上。
于是几个孩子都抱怨,小丫头竟比二哥还要严厉几分。
小夏婆子看在眼里,疼在头上。只好对夏秀才说:“姑娘这么伶俐,也不要拘着她。让她也去学里吧。好歹知道些做人的道理。”
小夏婆子想得是很好,这么难缠的孩子,得让她知道些世事艰难。日后也不会太过于任性。学里什么样子的孩子都有,不会像家里那样,哥哥们都让着她,侄子们都敬着她。日后见识过几个比她聪明的,也就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
九儿听了特别高兴,觉得自己长大了。她本就是特别好学的性子,不论是跟着五嫂子学针线还是跟着二哥学骑马射箭,都认认真真,像模像样。有时闲了,还跑去帮四哥做木工,也能干得热火朝天。
夏秀才本就打算让女儿读书识字,只怕小夏婆子心疼她年纪小。见小夏婆子也这么说,转天就带着九儿去了学里。
带着这么个漂亮的妹子,六哥他们立刻就生出同仇敌忾的心来,将九儿的座位放在中间,一圈的夏家孩子将她团团围住。那些小夏婆子认为“聪明”的“厉害”的“人外之人”哪里近得了她的身。
没几日,九儿见了六哥,七哥和八哥就改成:“延寿兄,延辉兄,延昭兄时辰不早,吾等要速速启程去学里了。”
又常常自谦:“愚妹小雨。”
若是让侄子宝儿替她拿书包就说:“有事侄子服其劳。”一时,竟是比那夏秀才还要酸。
连早晨催促大家练功也变成:“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
过了几天又悲天悯人地喟叹:“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呀。”
小夏婆子就问,那是个什么意思。
九儿拍着栓儿地说:“栓侄儿,乃夏氏长孙。”转头看着小夏婆子解释道:“就是他们这一代的老大的意思。”又转头看着栓儿,学着夏秀才的样子:“你要是不看住你的弟弟们努力练功、学习,日后就要看着你的徒弟努力,你的徒弟就要伤悲啦。”
小夏婆子听了愈发头疼,问夏秀才:“不是要教些百家姓,认些简单的字么。”
夏秀才也头疼,叹气:“我哪里会给她讲这些,都是她在一旁听的。”大家都是坐在一个房间里,夏秀才也没办法将她的耳朵堵上。
没几日,九儿又说栓儿已经这么大了,该取个正经名了。于是亲自操刀给取了大名叫:夏吞海。说是气吞山河,十分的有气势。
栓儿急得只跺脚,跑去找阿娘评理。小夏婆子就说:“怎么不叫夏吞虎,虎乃万兽之王,吞它岂不更有气势。”
九儿叹气望天:“俗不可耐呀,俗不可耐。”
小夏婆子突然就想起老夏婆子说的,不该让夏秀才读书的话,顿时后悔不已,就问道:“栓儿吞了海了,下面的弟弟们吞什么呢?”
九儿听了,顿时就呆住了。
因着九儿的建议,夏家的第三代到底都有了大名,栓儿就叫如海,柱儿就叫如山,宝儿就叫如驹,五嫂生的儿子就叫如辰,四嫂生的女儿就叫燕儿,三嫂生的大姐就叫春儿。连大嫂那个没出生的都想好了,男孩就叫如鹰,女孩就琴儿。
又在九儿的坚持下,“九儿”正式退出夏家舞台。“假秀才”夏小雨摇头晃脑,之乎者也地隆重登场了。
夏家这两年的闲钱越来越多,夏大嫂早就不满足家里那几只母鸡了,过了年就添了两头小猪,五六只鸭子,三四只鹅。本来很宽敞的小院时常鸡飞鹅跳,倒显得狭小了。
这样一来孩子们下学砍柴的时候,也要打些猪草回去。
于是,每日下了学小雨也跟哥哥侄子们一道去砍柴,打猪草。
只不过她多是借机在一旁摘些野花、野草做耍,等快要回家的时候。六哥就从自己的柴堆里捡出几根给小雨。七哥他们也纷纷效仿,将自己的柴和猪草分一些给小雨,又帮着将柴捆好让她背了。
小雨还时常笑嘻嘻地在猪草下面支起几个树枝,让篮子里的草看着满满的。
回家的时候,这样背着一小把柴,挎着一小篮子的猪草。一路上不住的有人来夸:“这么小就这样懂事了,这能干的。”
人长得漂亮,又知书答礼,家境又好,还有八个金刚似的哥哥罩着,现在不过四、五岁就这么“能干”了。简直,简直不让村里其他的小孩子活了。
很快,夏小雨就成了村里孩子们眼里那个---别人家的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