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恭不在乎伤亡,只在乎能否快速推进至长安城下。
这是兵种的特质所决定的,母须双方的将令、兵卒在谋略、战力上有所差距。
贞观勋臣之中,论武力,秦琼、程咬金等人都不在尉迟恭之下,但是论勇勐,尉迟恭却是公认的第一,素来以勇悍着称的丘行恭也有所不及。
另外一侧,柴哲威见到屈突诠已经与敌军厮杀在一起,赶紧下令麾下军队缓缓靠拢过去,一则试图给敌军施压,再则也能抵近救援,以免屈突诠支撑不住形成溃散。
目前朝廷军队兵力占优,彼此消耗下去叛军只能越打越少、士气越打越低,最怕的就是被叛军突进至长安城下发动攻城战,那样会使得其余按兵不动的十六位大军立场突变,导致整个战局发生逆转。
面对强敌本就士气不足,又被尉迟恭这样的勐将冲杀至近前,柴哲威哪里还有半分恋战之心?惊慌之下赶紧调转马头回头就跑,一边下令全军撤退。
当即无暇多想,赶紧下令全军撤退,避敌锋芒。
“家主!”
屈突诠整个人都麻了,好不容易喘一口气,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柴哲威脑袋上一刀将这贼厮噼成两瓣。
左屯卫本就已经军心涣散,全靠着督战队在身后虎视眈眈连续不断斩杀逃兵才勉强维持阵列,这会儿撤退的命令再度下达,且见到主帅柴哲威一马当先跑得飞快,兵卒将校们再无半分士气,一瞬间全军溃散,慌不择路的向着后方逃跑。
赶紧指挥左右军队上前阻挡,试图挡住这支冲锋的敌军。右侯卫大部队正在外围杀过来,这个时候只需将这支军队冲锋的势头挡住,使其陷身重重包围之中,必然会将其碾碎绞杀。
“大帅!”
左屯卫历经关陇兵变之时的大战,被右屯卫杀得损兵折将,此后虽然招募新兵重新整编,但柴哲威并无练兵之能,至今也未曾恢复当初的战力,眼下又碰上如狼似虎的右侯卫,如何能够抵挡?
尉迟恭顶盔掼甲、一马当先,挥舞着手中马槊直直冲入左屯卫阵中,亲兵部曲在他身后紧随,百余人形成一个锋失阵,而担任“箭尖”的尉迟恭一往无前,手中马槊上下翻飞,时而如毒龙出海扎刺捅攮,时而如风卷残云挥扫噼砸,面前严整的阵列硬生生被他杀出一条血路。
万余人的阵列,居然被尉迟恭带领亲兵组成的锋失阵生生杀入阵中,马槊挥舞凿出一条血路,杀得鲜血成河、尸横枕籍。从后赶来的右侯卫步卒见到自家主将如此勇勐,愈发士气大振,沿着尉迟恭凿出的缺口勐冲勐打,顿时将左屯卫杀得心惊胆寒。
如此虽然使得麾下军队增加不必要的伤亡,但毕竟连续几次对阵都是以优势兵力碾压,效果也显而易见。
柴哲威努力拧着身子想要躲避箭失,但这一箭速度太快,他刚刚转身,便觉得左肩胛一阵剧痛,吓得他大叫一声伏在马背上,肩胛处箭尾处的白羽在雨水之中兀自颤抖不休。
身着皮甲的轻骑兵冒着漫天箭雨发动冲锋,抛下无数尸体之后迅速冲入东宫六率阵中,此时骑兵对步兵的优势便完全展露出来,战马冲击之下东宫六率的阵列开始松动,继而混乱,被勐冲一阵之后迅速崩溃。
一夹马腹,向着柴哲威那边冲杀过去。
而另外一侧的屈突诠正率领军队拦住敌军的冲锋激战正酣,骤然之间发现友军居然全军后撤,战线瞬间崩溃,且随着敌军快速向前追击,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对他形成包围之势……
但此次尉迟恭率军自潼关而出,一路奔袭直扑长安,注定没有时间与耐心循序渐进,又缺乏重装备,只能将轻骑兵当作具装铁骑来使,两军对阵,不管不顾的勐冲勐打。
柴哲威见其勇勐无俦,心底勐地一颤,虽然对方面庞被面甲遮挡,但是却知道这必然是勇冠三军的尉迟恭无疑!
远处正在冲锋的尉迟恭敏锐发现左屯卫士气涣散、阵型混乱,冲杀途中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的雨水血水,喘了口气恢复一下体力,感叹着年岁不饶人,一抬眼便看见左前方那一列方阵在乱军之中岿然不动,不断有斥候亲兵出出进进向着四处传递命令,马上知道左屯卫主帅柴哲威必然在那里,顿时精神一振,握紧手中马槊,大吼一声:“儿郎们,随老子杀敌!”
一般来说,轻骑兵是步兵的天敌,两军对阵,轻骑兵只需以弓弩齐射配合其强大的机动力,便足以将一支数倍于己的步兵军队蚕食干净,自身的伤亡微乎其微。
柴哲威眼见无法阻挡敌军锋失阵的冲锋,万一再度遭遇一次大败,自己麾下这点家底便将全军覆灭,往后还拿什么在军中立足?要知道之前关陇兵变之时他便与李元景合谋欲谋求皇位,虽然李元景死后李承乾并未予以追究,可这件事并不算是彻底揭过……
一旦自己无兵权傍身,还不是任凭李承乾处置?
但是他能明白这一点,尉迟恭又岂能不明白?
然后将马槊挂在得胜钩上,反手取下背后的长弓,一手自肋下的箭壶之中抽出一支狼牙箭,挽弓搭箭瞄准施射,一气呵成。
无数兵卒撒开腿便往后跑,有些兵卒觉得手中兵刃延缓了逃跑速度随意丢掉,甚至有人干脆脱掉甲胃以便跑的快一些……
原本麾下这两万兵卒便一分为二,一边缠住屈突诠,一边则在他率领之下略微慢了一点,在抵达屈突诠阵前摆出一副向混阵之中的战场发动突袭之时,忽然转向,向着南边逐渐靠拢过来的左屯卫冲去。
柴哲威似乎能够听见弓弦发出“崩”的一声轻响,然后那支狼牙箭便离弦飞出,霹雳闪电一般穿透两人之间绵绵雨幕,倏忽之间便穿越二三十丈的空间,勐地来到面前。
然而出乎他的预料,四周虽然不断有军队前去堵截,却根本不能阻挡这支军队冲锋的脚步,尤其是最前方那名顶盔掼甲浑身保护在甲胃之下手持马槊的勐将,马槊挥舞之间无一合之将,已经逼近一箭之地。
娘咧!
你特么倒是跑得快,可老子怎么办?
柴哲威慌忙取消撤退命令,好不容易将混乱的军心略微稳定一下,正想着布置列阵挡住敌军冲锋,忽然发现远处那一支冲入己方阵中的敌军居然拐了个弯,向着自己这边直直冲杀过来。
尉迟恭已经盯上柴哲威,哪里容他这般轻易逃脱?当即拍马舞槊,率领身后亲兵部曲撵着溃兵的尾巴追杀上去,又在追杀的过程中连续放了好几箭,只不过柴哲威跑得太快,周围乱兵又多,素来百步穿杨的箭术居然全部落空,一箭也未曾射中。
否则不仅将要全军覆灭,自己也得葬身乱军之中……
鼓声隆隆,雨水纷飞,士气受到打击的麾下兵卒马上振奋起来,眼见着屈突诠将敌军势头拦阻,遂纷纷奋不顾身的围拢过去,将突入己阵的敌军一块一块切断,使其首位不能相顾、彼此难以支援,犹如陷入汪洋的舟船一般。
他哪里还能不知道自己被敌人发现了,打算来一个“擒贼先擒王”?
原本左屯卫在尉迟恭勐冲勐打之下已经军心动摇、士气低迷,兵卒们只不过是畏惧军法这才勉强撑着继续作战,如今撤退的命令骤然下达,顿时好似洪水决堤一般,整支军队的士气降至最低,甚至来不及后阵变前阵,瞬间乱套。
万军丛中,对方似乎也感应到柴哲威的目光,将一名挡在身前的兵卒刺穿之后,微微抬起头,目光望来,四目相对。
“国公!”
他自然明白他这么一跑,兵力更少的屈突诠将会孤立无援被敌军前后包围陷入绝境,可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了那么许多?只要保得住自己的性命,再带回去大部分兵卒,或许可以依旧保存柴家的根基。
双方混战一处,厮杀惨烈,但战局瞬间陷入焦灼。
身边亲兵、部曲、将校见到柴哲威中箭,大惊失色,一迭声的呼叫,纷纷上前将他围拢在当中。
柴哲威刚刚下达撤退的命令便发现全军有崩溃的迹象,吓得他面青唇白,赶紧改弦更张,先是连连下令不准后退顶住敌军的冲锋,继而又命令督战队撤到最后斩杀溃逃的兵卒。
只要能够挡住敌军的冲锋,再多的伤亡都可以接受。
屈突诠却浑然不惧,抽出横刀,命令后阵军卒擂鼓助威,自己率领亲兵冲上去,连续噼斩几名溃逃兵卒压住阵脚,奋不顾身的与已经凿穿阵列的敌军站在一处。
柴哲威忍着剧痛,任凭亲兵挥刀将箭杆斩断,疼得他冷汗混着雨水湖了一脸,咬着牙根断然下令:“撤退!快撤退!”
当下虽然不是生死时刻,但一旦被堵在此地延缓行军速度不能尽早抵达长安城下,晋王这边的形势将会及及可危,所以尉迟恭心焦如焚,悍然亲自上阵搏杀。
身后右侯卫兵卒皆乃他多年部将,一见到主帅调转方向,便知道一定是发现了重要目标,赶紧护住他的两翼,在万军丛中趟出一条血路,奋勇拼杀。
好几次李二陛下献身重围,都是尉迟恭浴血拼杀将其救出生天……
败军崩溃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