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并未睡得太久,隐隐约约便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只不过药效仍在,心里有些明白但整个人却醒不过来,直至房门被人推开,陪伴多年的老仆快步走进,靠近床榻,唤了几声,继而将他摇醒。
当“刺杀政治”走上前台,粉墨登场,则意味着天下动荡、人心惶惶,末世之相。
当然,只需掌握其性格特徵,与之相处倒也不难……
这些时日以来,他深感身体衰颓之苦,坠马造成的腿伤看似不重,却迟迟不能痊愈,略一活动便锥心刺骨的疼痛,连带着整个人的精神始终委顿不堪。近日由于局势恶化,大军连战连败,烦心焦躁之余更是难以入眠,不得不依靠郎中开具之汤药才能囫囵睡一觉……
宋教仁不死,或许华夏历史将会是一个完全不同的走向……
再是懦弱的性格,那也是太子,有着君临天下、舍我其谁的自尊,这种尊严不容践踏,尤其是来自于自己最为信重之人的不认同……
房俊放下茶杯,见其神态,便知其所想,解释道:“太子可以刺杀诸王,是因为诸王暗通叛逆、不忠不孝。可如今长安城内依旧有诸多名士大儒在为了太子之名分大义奔走疾呼,呼吁叛军停止叛乱,拨乱反正,煽动民意以对抗叛军……之前长孙无忌尚能保持理智,对这些人不闻不问,顶了天捉到大牢里打一顿,却顾忌着名声民意,没有痛下杀手。待到此番诸王遇刺,斩断了皇族宗室对于关陇的支持,恼羞成怒的长孙无忌会做些什么可想而知。”
降至寅时,长孙无忌喝过安神助眠的汤药之后,才在床榻之上沉沉睡去。
若有一个死于刺杀,都是难以挽回之损失……
房俊颔首,神情凝重。
然而后果也非常严重,使得当时掌权者、在野者都倚赖于这种成本低廉、效果奇佳的手段,遇到斗争,不想着如何发展壮大,只想一击致命而后坐享其成,结果他们杀来杀去,最后连自己人也杀。
长孙无忌揉了揉太阳穴,陇西王李博义、渤海王李奉慈?
无论忠奸,无分敌我,更不论门阀亦或寒门,但凡能够居于朝堂之上,皆是天下第一等之人才。这些人或许阵营不同,可战后治理国家、重建长安,却正需要这些人尽心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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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里转了一圈,想到同一时间两位与关陇暗中勾连的宗室诸王被刺身亡……这才猛地醒悟,睁开眼睛,忙道:“将校尉叫进来,吾要询问细节!”
房俊喝了口茶,摇头道:“太子与旁人不同,这些年被陛下轻视甚至厌弃,遭受兄弟手足之争斗,被天下臣民所诋毁,最是需要得到肯定。太子的确信任且倚重为夫,也纵容为夫时不时的恣意妄为,但这与为夫反对他的决定是不同的。”
不得不承认,效果是斐然的,革命党借此重创清政府,掀起国民的革命风潮,终于一举推翻了延续两千年的封建王朝统治。
“喏!”
武媚娘任由男人宽厚的手掌在腰肢间婆娑,跪坐在案几前,素手斟茶,闻言有些不解,疑惑道:“郎君指的是……刺杀?”
武媚娘将滚烫的茶水注入茶杯,茶汤清绿,香气氤氲,轻轻推到房俊面前,好看的蛾眉微微蹙起,不解道:“这有何不可?如今宗室诸王多有暗通叛军者,太子择选其中罪大恶极者予以刺杀,震慑屑小,想必其余诸王必然心生惊惧,再不敢如以往那般肆无忌惮,这对于东宫的处境极其有利。”
武媚娘为丈夫斟茶,聪慧如她虽然不理解丈夫何以这般妇人之仁,但大体明白他的思路与顾虑,柔声道:“那方才李君羡前来传达太子钧令,郎君为何不入宫劝谏太子?”
“嗯?”
辛亥革命之前,几乎所有的革命党大佬都曾投身于“暗杀事业”。
大战至今,虽然明面上李唐皇族并未派上什么用场,甚至还有荆王李元景这位趁火打劫的“反骨仔”,意欲趁着大战之际突入玄武门一举夺取太极宫的控制权,进而登基称帝……然而实际上,宗室的存在却不可忽略,正是因为宗室的斡旋,关陇意欲拉拢诸王将太子的名分大义从根本上予以瓦解,这才有了长安城内外叛军之约束。
老仆扶着他从床榻上下来,坐在书案旁,又拿起一件袍子给他披上,这才转身走出去,带进来一个浑身甲胄的校尉。
历史上有不少例子予以佐证,最典型便是民国时期掀起的“暗杀潮流”,戊戌变法失败后,革命党流亡倭国,受到倭国忍者文化以及坂本龙马等事迹、风尚之影响,从兴中会、同盟会开始,政治暗杀便被确立为主要的政治斗争手段。
美人如玉,香软的娇躯依偎身边,秀眸闪闪,吐气如兰。
叹了口气,他沉声道:“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失地存人,人地皆在。这场战乱将贞观以来十余年励精图治之成果毁于一旦,战后之恢复将会是一个极为艰苦的过程。但隋末关中大乱,导致遍地废墟、百业俱废,不正是大唐君臣带着关中百姓一砖一瓦重建起来的?只要人在,任何困难都可以克服。可若是因为两方相互刺杀导致大臣们折损严重,战后即便府库之中黄金万两,又由谁去重建呢?”
“性格懦弱的人皆自卑,心性、思维都极其敏感,平常与之相处要尽可能的顾虑周全,多多予以肯定,给予鼓励。说到底,殿下还是心性良善之人,只要不至于思虑偏激、钻牛角尖,倒也不会误入歧途。”
武媚娘没经历过那等黑暗混乱的时代,故而撇撇红润的菱唇,颇不以为然,却也没有出言反驳丈夫。
第3688章脆弱太子
“家主,有巡城校尉前来禀报,说是渤海王府、陇西王府相继起火,巡夜兵卒赶去查看,发现两位郡王皆已被刺身亡……”
否则如此之多的叛军猬集长安周边,百姓商贾早就十不存一……
房俊回过神,将她纤细的腰肢揽住,叹气道:“咱们这位殿下啊,走了一条最为阴暗之路。虽说事急从权,眼下危厄处处似乎怎么做都不过分,可一旦因此获利,这种想法便有可能根深蒂固,从而养成习惯,往后每每局势困厄之际,便只想着以此等剑走偏锋之术去打开局面。”
“郎君,何以这般心烦?”
似这种天性淳朴天真之人,一旦遭遇挫折,极易性格崩塌。
你不讲规矩、践踏法纪,我可以容忍你,因为我信任你、倚重你,咱们是一条路上的,正好借此展示我的胸襟;但你若是反对我的决定,不服从我的命令,这却是原则的问题。
说到底,在任何一个时代,人才都是远胜于一切的重要资源。
李承乾其人之性格就是未经世事之磨砺,自幼被当作储君予以培养,周围全都是赞美与欣赏,待到遭受兄弟们的背刺,一贯以来所认知的“兄友弟恭”“手足情深”尽皆塌陷,造成人格上的崩溃,自此自暴自弃,以偏激之手段意欲获得旁人之认可。
房俊呷了口茶水,解释道:“刺杀这种事成本低、见效快、效果好,以之剪除异己、打击敌人的确是极好之方法。正是因为这种方法简单容易效果斐然,所以极其容易产生倚赖……然而一旦这种方法被帝王倚为常态,后患无穷。”
“什么事?”
坐起身子,长孙无忌依旧头脑昏沉,不过也明白若是无紧急要事,老仆断然不会打扰自己休憩。
这两人皆乃世祖皇帝李昞之孙,其父早丧,幼年养育于高祖皇帝府邸之中,身份非同一般。纵然如今长安城内猬集数万兵卒,兵荒马乱难免有人趁乱掳掠、敲诈勒索,可谁长了两个胆子赶去刺杀这两位宗室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