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行恭有些坐不住。
那样岂不是说,虽然房俊不得不依从长乐公主之命释放长孙冲,但是心中的仇隙反而会越发加深,说不定当着长乐公主的面放走了长孙冲,实则背地里却早已派出杀手死士,予以半路截杀。
丘行恭冷硬的唇角溢出一个冷酷的笑容,真的很有趣。
“谢过王爷……”
丘行恭心里猛地一跳。
直至将瘦高青年瞅得心里发毛,这才缓缓说道:“老夫能否完全信任于你呢?”
常荣耳朵顿时竖起来,站住脚步。
李元景道:“随意一些便好,何须这般客套?既然你府中有事,那本王亦不强留,不过改日咱们约个时间,好好的喝上几杯。”
当夜便过了魏县抵达馆陶。
盲目的北上并不是好办法,万一长孙冲一行心血来潮半路登岸,直接由陆路前往青州,渡船出海直抵高句丽可怎么办?
长孙冲与房俊之间,都是恨不得将对方置于死地吗?
常荣琢磨着长孙冲一行已然先走了大半天,自己坐船是肯定追不上的,况且长孙冲乃是世家子弟,纵然逃亡之时,亦会选择更省力的水路,便果断带着死士弃舟登陆,疾驰北上。
还要将长孙冲的人头提回来,你是嫌我活得命长了?
李元景的一声呼唤,将丘行恭从走神当中惊醒:“啊,王爷有何吩咐?”
哦!
说话之间,二人渐行渐远。
常荣告退而出,亲自点齐二十名死士,一人三马,混在人流当中出了城,策马疾驰直奔潼关方向。
丘行恭却被吓了一跳,连忙道:“不可!只需确认将其杀死即可,万万不可泄露一丝一毫踪迹!”
“喏!”
“喏!”
常荣不明白朝堂之上的争斗,更不晓得一旦长孙冲身死会产生何等后果,他只知道丘行恭有大恩于他,为丘行恭效命万死不辞。
常荣表达忠心。
丘行恭颔首道:“仔细着一些,速速出发吧。”
言语神情,很是关心。
丘行恭却微微耷拉着眼皮,心中尚在犹豫。
……
过了潼关之后,租了几条船直抵板渚,浩荡奔腾的黄河在此分流,主流继续浩浩荡荡的径直向东奔流入海,向南则是通济渠连同淮水直达江都,向北则是永济渠勾连涿郡。
他的姐夫是侯君集的部将。
瘦高青年愣了一下,忙道:“将军说的哪里话?常荣素来蒙受将军照顾,自从姐夫故去,吾一家老小若非将军庇佑,不知将会落至何等田地。将军大恩,在下粉身碎骨无以为报,只要将军有所差遣,在下万死不辞!”
“将军?”
“将军慢走!请恕本王就不相送了。”
“王爷留步,王爷留步……”
他必须谨慎再谨慎,因此此事一旦出手便无可回头,所导致的后果,以及所引发的种种有可能涉及到的变化,都要严谨考量,若是有一丝一毫的疏漏,那对于他来说绝对是灭顶之灾。
常荣没有急着北上,而是在永济渠便选了一家客栈,令一众死士在此安顿歇息,自己带着两个心腹前往渡口打探一番。
李元景蹙眉道:“将军是否身体欠安?本王怎们瞅着这精神状况并非太好,可曾看过郎中?咱们这年岁渐渐打了,身体每况愈下,比不得年轻时候了,平素还是应当多多注意才好。”
丘行恭忙道:“多谢王爷,老臣并未抱恙。只是刚刚临时想起府中尚有要事需要处置,故而一时失神,还请王爷恕罪。”
常荣正欲寻人打探,迎面便走来两个行商模样的中年人,其中一人边走边道:“你说刚刚船上那位,乃是长孙家的子弟?”
那他这一路追赶下去,毛都追不上……
丘行恭起身鞠躬施礼,退出屋子。
李元景摆摆手,道:“这说的什么话?见外了,见外了!来来来,饮茶!”
“谨遵王爷之命!老臣先行告退了?”
会不会发了疯的去寻找可疑的凶手呢?
当日爱子惨死,那种身背数箭犹如刺猬一般的惨状,至今仍旧历历在目,每每午夜梦回之时,仿佛都能够听见爱子凄厉的惨嚎在耳畔响起,刀子一般扎得他的心不停的滴血。
丘行恭缓缓颔首,这才沉声说道:“这一回,替老夫去除掉一个人,做得干净一些,万万留不得手尾,否则就连老夫亦要身首异处、阖家遭殃……”
长孙家疯狂起来,不管不顾的宣泄怒火,放眼整个大唐怕是也没有谁可以抵抗……
纵然房俊当真是个君子,心口如一,不屑于干出那等背信弃义之事,可外人哪里知道?
良久,他才抬起眼眸,定定的瞅着纥干承基,一言不发。
待到出了荆王府,登上自家马车,他便连声催促道:“速速回府,要快!”
到了门前,丘行恭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大步向着府内走去,同时吩咐上前迎候的管事:“立即让常荣到吾书房中来,有要事安排!”
常荣也明白过来,忙道:“在下遵命!”
丘行恭一颗心霍霍跳动。
更何况还是身犯重罪、见不得光的逃犯……
少顷,一个身材高瘦、相貌清秀的青年大步走入书房,见礼之后问道:“将军急召在下,可是有何吩咐?”
茶水饮过,又畅谈许久,李元景意欲留下丘行恭用膳,却被丘行恭婉拒。
屋子里,丘行恭捋着胡须,目光阴翳。
不过没关系,那阴人不是素来城府极深么?真想看看他在见到自己嫡长子凄惨的尸体之时,依旧能够保持那拿腔作调的冷静与淡然。
常荣并未上前打探查问,而是招招手,带着两个心腹径直回了住处,将死士们尽皆集合,疾声道:“赶紧启程,已经有了长孙冲的行踪,咱们先行走在前头,然后扮作水匪,在河道上将其解决!”
官场之上捧红踩黑乃是常态,没有侯君集这颗大树的遮风挡雨,常荣如何还能在军伍之中混得开?
此刻夜色已经深沉,永济渠水浩浩荡荡向北奔流,渡口上商旅行人并不多。
管事赶紧应下,前去通知住在府中的纥干承基。
差点忘了,长孙无忌那老狗已经有一个儿子横死了……
长孙家的子弟又如何?
长孙无忌既然敢将他利用完后抹布一般丢弃,那么自己也不妨让长孙无忌也尝尝那等痛心蚀骨的滋味!
幸而他早年曾在丘行恭麾下,被革除官职之后承蒙丘行恭收留做了一个门客,这才避免举家不得不返回敦煌老家的命运,得以继续居住在长安。
“老臣府中尚有要事,今日便不赔王爷用膳了,还请王爷宽宥。”
到了书房,丘行恭斥退下人,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晴不定,心中飞快盘算着利弊得失。
丘行恭挥手让常荣掩好房门,然后将其叫到身前,压低声音道:“昨夜长孙冲潜返长安,后半夜才经过灞桥,直奔潼关。老夫虽然不知他走的那一条路,但是据闻其身边有高句丽武士护卫,必定与高句丽有些瓜葛,很有可能出了潼关抵达板城渚口,沿着永济渠或是乘船或是骑马,一路直奔辽东。老夫予你拨付二十死士,尽皆一人三马,一路追下去,务必将其剪除。”
“将军放心便是,在下定然将其手刃,提头来见!”
娘咧!
车夫扬起鞭子挽了一个鞭花,鞭梢“啪”的一声脆响,骏马加快速度,向着丘府疾驰而去。
丘行恭对他有大恩,他下定决心要报答丘行恭的恩情,哪怕是以命相抵,也在所不惜。
常荣听得心惊胆颤,这么严重的后果……难不成是打算刺王杀驾,悖逆谋反?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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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荣带着二十名死士出了长安城,直奔潼关。
两人并肩而行,见到常荣立在路中间,便让一旁让了让,过去之后,另一人道:“那还有错?他虽然衣着简朴,但是那股子世家子弟的气质却遮掩不住,尤其是他腰间的那块玉佩乃是长孙家的信物,价值连城。”
谋反大罪,固然因为李二陛下怜惜侯君集往昔的功劳从而并未阖家灭门,连带着亦饶恕了其部署之家眷,但是性命固然无忧,整个家族因此遭受重创则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