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里到市里的距离其实不远,但是因为当时糟糕的路况,我们足足坐了整整一个小时的中巴,漂亮姐姐脸色有点发白,我的屁股有点发麻。
市里高楼大厦,车来人往,土包子一样的我第一次进城看的惊呆了,都忘了怎么走道。一路上哥哥姐姐们总有一个人牵着我的手,生怕我走丢了。
我们又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换乘两次公交车才来到了省卫视。那时省卫视的收视率还是挺高的,什么开心明星脸,**之星大擂台,看得人挺多。
因为录制是下午两点半开始的,我们要抓紧排练两次,所以没时间去吃午餐,但是电视台有提供盒饭,那年头的盒饭还是可以的,味道可以,份量也足。
两点十五分的时候观众开始陆续入场了,主持人也到位了。看我有点发懵的样子,哥哥姐姐们都给我反复打气,说千万不要紧张,我说我不紧张,只是有点尿急。
漂亮的姐姐见我去了几趟厕所,于是对我说,别紧张,不过是台下的人多了一点而已,没什么好怕的,你就把他们当成街心公园里的那些树,像往常那样表演就好。
对了,如果得了第一名,主持人会给你讲话的机会哟!你想不想借着镜头和你国外的朋友说几句?我点点头,小手握得紧紧的,必须得第一啊!
那年头的歌唱比赛参加的人不是很多,听哥哥和姐姐们说上一周的初赛,有八个人参加,其中的四人获得了上电视挑战周擂主的机会。
哥哥姐姐们临时和电视台的人沟通,想从青年组调到少儿组参赛,因为要唱歌的我年龄符合少儿组的要求,当然,电视台的人没同意,我们还是留在了青年组。
少儿组先开始的,一共五个节目,有个叫黄欣的小女孩唱小背篓唱的很好,打败了上周冠军。少儿组的上周擂主是个胖胖的小男孩,他扑在妈妈的怀里哭得很伤心。
哥哥姐姐们都在庆幸,说还好没有调到少儿组参赛。录制了快一个小时,然后终于轮到我们青年组的比赛了。
我们是安排在第二个出场的,前面的人唱完后,哥哥姐姐们开始往台上搬乐器。
师父说过,每临大事要心有静气,哥哥姐姐们都望向我,我深吸一口气对他们点点头,音乐前奏响起的时候,我忘了很多东西,但唯独没有忘记鼓点。
两个哥哥弹吉他,漂亮姐姐弹键盘,我敲架子鼓,我没有记错歌词,因为伤心太平洋我已经听了不下百遍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唱的好不好,但唱完的时候台下都在鼓掌。退场后我们就在后台等着其它人表演完。
青年组的五个节目都表演完后,漂亮姐姐牵着我上了台,和其它四个选手站成一排。
或许是我年纪太小,女主持人用话筒问了我几句。她问我几岁,我说十二岁,她又问我上几年级了,我说六年级刚毕业。她又问我学架子鼓多久了,我说学了几天。
台下的观众都在惊呼,女主持很诧异的问我,只学几天为什么就能敲的这么好?我回答她说我只会敲伤心太平洋,台下的观众都笑了。
接着是评委点评,台上有四个评委,一个人最多给满分二十五分。评委的点评我听得不太懂,只记得其中一个阿姨说我很棒,好好学打鼓的话以后前途无量。
第一个选手得了八十分,而我们得了九十三,那个阿姨给了我们二十五分的满分,四个打擂选手中我们的得分最高。上周的擂主得了九十分,于是我们成了青年组的周冠军。
漂亮姐姐没有骗我,我真的得到了讲话的机会。女主持人问我,得了周冠军高不高兴,我说高兴。她又问我有没有什么话想说的?我点头,说珊珊,我得第一名了,你看见了么?以后在外面要是有人欺负你,记得托梦告诉我,我……我去庙里的菩萨那里帮你告状。女主持人笑了,台下的观众也笑了……
初中开学前两天的那个周六的晚上,我早早守在了电视机旁,锁定了**卫视,古天乐的《神雕侠侣》播完了,《新闻联播》播完了,我终于等到了那一期**之星大擂台的播出。
看了节目的爸妈惊呆了,哥哥也傻眼了,我只是起身低着头,情绪低落的走出了房间,因为电视台把我说给珊珊的话给掐掉了,没有播。怎么可以不播呢?
我闷闷不乐了许久,哥哥问我怎么了?我告诉了他电视台掐掉了我的话的事,哥哥深吸一口气,望着我许久,然后说了一句,傻瓜!珊珊去的是米国,她那里看不到**卫视……
过两天那个漂亮姐姐给我家打电话,我接过电话说你这个片子……然后就把电话挂了,后来我没有再去参赛……
我还是会时常的想大洋彼岸的珊珊,想她的门牙长出来了没有,想她在国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但好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看到珊珊。
初一那年的寒假,珊珊的外婆去世了,我和小伙伴们都去了,却没见珊珊和她妈妈回来。
那时候我终于懂了,什么任意门,什么时光机,那都是骗人的。大洋彼岸太远太远,世界太大太大,失去联络的我和珊珊再也不能见面了,就像我们一起渡过的美好童年,即使美好,却再也回不去……
写到这里,赵无极放下趣÷阁,轻轻的合上了趣÷阁记本,窗外已经是黎明破晓。赵无极打开抽屉,拿出那台老旧的小录音机,安上电池,戴上耳塞,一遍一遍的听着那首《伤心太平洋》……
第二天上班,赵无极刚坐到位子上,徐燕就跑了过来,“喂,赵无极,交出来!”
赵无极双手紧紧环抱住自己的胸膛,“什么?你要什么你先说,可以商量,但有些东西不能交的,比如我的贞操,这没得商量。”“滚,谁要你的贞操,叶总昨天特别交代的。”徐燕提醒道。
赵无极无语的看了她一眼,“那个啊!一大早的你吓死我了,急什么,叶总不是还没来么?”
徐燕白了他一眼,挺了挺胸膛,“你懂什么?你是叶总的助理还是我是叶总的助理?像这种叶总特别交代过的东西,在她来之前肯定是要先准备好的。”
赵无极把趣÷阁记本丢给她,“拿去吧,金牌大助理。”徐燕捧着趣÷阁记本婀娜的扭着腰走了。
事实证明徐燕做的很对,叶珊今天来的比往常要早,徐燕赶紧把趣÷阁记本拿进办公室交给了叶珊,然后退出来给叶珊泡咖啡。
叶珊一落座就迫不及待的翻开了赵无极的趣÷阁记本,先是又看了几眼赵无极画的那幅画,然后往后翻了一页。
徐燕给叶珊送咖啡的时候,叶珊正在聚精会神的看趣÷阁记,徐燕见叶珊看的很认真,轻轻的把咖啡往桌面一放,就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关上了门,整个过程里,叶珊的眼神就没离开过趣÷阁记本。
赵无极的字写得龙飞凤舞,叶珊一字一句看得很仔细,时不时的微微一笑,当看到抱着铁门哭得很伤心的小女孩时,叶珊的心猛得一揪,脑海中立马浮现出自己第一天去上学时的情景。
爱哭的同桌,叶珊可以肯定十之七八了。那道陡坡,XX中心小学,真的是自己的母校啊!一道杠的小组长……
看到把死去的蚕葬在光秃秃的桑树下时,叶珊已经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那就是自己了。
哭着看《妈妈再爱我一次》,为了帮自己出气和高年级学生打架,一起放风筝、摘桃子,把彩趣÷阁都给他画奥特曼,熟悉的一幕幕不停在脑海上演,叶珊不由红了眼眶……
看到胖和尚算命说自己和他姻缘非浅的时候,即使过了那么多年,回想起小伙伴们起哄的那一幕,叶珊的俏脸还是不由发烫……
看到他光着脚丫在山路奔跑去追赶吉普车时,叶珊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滚落……
洋洋洒洒的一万余字看完,叶珊泪眼朦胧,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压抑着自己不敢哭出声响,陈旭哥哥,真的是你啊!我是珊珊啊!那个缺了个门牙的瘦瘦小小的珊珊,我在最丑的时候离开,在最美的时候归来,可是你却认不出我来了……
合上了趣÷阁记,叶珊趴在桌面抽泣的不能自已。陈旭哥哥,你知道么?当初因为没能等到与你告别,我哭着死死抱着家里的柱子不肯上车……
陈旭哥哥,你知道么?当初看到你小小的身影被汽车扬起的尘土完全湮没再也看不见,我哭着要打开车门,是妈妈紧紧抱着我不让我下车……
陈旭哥哥,你知道么?当初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外,每晚我都要紧紧攥着你送我的发夹才能入睡……
陈旭哥哥,你知道么?当初在国外为了能尽快毕业回国,我只用两年时间就修完了大学四年的学业……
桌上的咖啡早凉了,但哭过了的叶珊的心却是暖暖的,原本以为他早已忘记了当初的那个珊珊,没想到直到现在他依然记忆犹新;原本以为茫茫人海两人绝无再见之期,没想到他却一直就在自己身旁。
陈旭哥哥,现在起你是赵无极,而我还是珊珊,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认出我来,我们已经分离了整整十五年,我不愿再多等,所以那一天将会很快,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