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佩回府又痛哭了一场,她伏在床上,头脑昏昏沉沉,脑海里一片空白,最初的愤恨已经发泄完了,她现在变得很茫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难道自己真的搞错了?’
‘不可能。’
朱佩望着桌上几封发黄的信件,那是她从丈夫书房一只小箱子里找到的,欧阳倩写给他的信件,这么多年还一直保存完好。
‘一定是真的,夫君一定瞒着我和她往来。’
‘可可这又是为什么?’
正在胡思乱想之时,门口传来阿雅的声音,“参见夫人!”
“阿雅,你先去吧!我和她说说话。”
这时,门开了,王氏走了进来,她一眼看见桌上的几封信,她拾起看了看,摇了摇头,把信放下了。
“佩儿,你还在哭吗?”
朱佩鼻子一酸,伏在母亲怀着抽抽噎噎哭了起来,王氏爱怜地抚摸着女儿的头。
“佩儿,阿梅都告诉我了,她去调查欧阳家,结果得知欧阳倩被她继母赶出家门,下落不明。”
“为什么?”
朱佩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桃子一样,泪水流满了她的俏脸。
“和她父亲的事情有关系吧!继母的兄弟死在监狱,她便迁怒于欧阳倩。”
朱佩极为聪明,她心念一动,立刻明白了。
她的声音又哽咽起来,“一定是夫君给她买房子了,刘大管事说,夫君前段时间提走了三千贯钱。”
王氏叹了口气,“女孩儿都像你这样聪明可不是好事啊!有的事情,该糊涂还得糊涂一点好。”
“可他不该瞒着我在外面养女人!”
沉默片刻,王氏低声道:“其实你爹爹也在外面养有女人。”
“什么!”
朱佩惊呆了,父母的感情那么好,父亲怎么会?
王氏叹口气道:“如果那个女人是清白女子,我就让她进府了,偏偏她是妓女出身,我无法接受,所以我和你爹爹说好,他可以养,但不准带进家来。”
“爹爹也蓄妓?”
朱佩也知道,大宋的文人士大夫们都喜欢蓄妓,如果丈夫也在外面蓄妓,她倒不会那么伤心,偏偏是欧阳倩,她的感情上受到了极大伤害。
王氏又道:“其实在二十年前,你爹爹也娶了一房小妾,那时你大哥身体状况不妙,我的压力很大,就默许了他娶妾,后来小妾难产死了,那时你还没有出生,你爹爹很伤心,后来他再也不肯娶妾,但我知道他心中一直念念不忘。”
“娘,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你看我都准备让阿雅给他做同房侍妾了,只是他不该隐瞒我,而且他对欧阳倩一直就念念不忘,他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欧阳倩?”
王氏沉吟一下道:“其实你可以换个思路,他认识欧阳倩比你早,是你从欧阳倩手中把他抢走了。”
“啊!”
朱佩一下子呆住了,“娘,我没有”
王氏笑道:“我只是这样说说,你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怎么可能对你没有感情呢?我觉得阿宁肯定是喜欢你,因为他选择了你,要知道欧阳修的地位可比你爹爹高,娶他的女儿更有好处,可是他最后还是娶你,而没有娶欧阳倩。”
“既然娶了我就应该一心一意,为什么还要和她藕断丝连?贪心的坏家伙!”
王氏脸上笑容慢慢消失,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佩儿,你想过没有,他为什么和欧阳倩断不了?”
“为什么?”
王氏咬一下嘴唇道:“其实这就是我最担心的事情,佩儿,你膝下无子!”
朱佩顿时急了,“可是他说不在意,现在我们不急!”
“那是他安慰你的话,当初发现你兄长不对时,你爹爹是多么绝望?阿宁今年二十一了,已经是四品高官,可他还没有孩子,你说他能不急吗?而且他父母也着急啊!”
朱佩的脸变得惨白起来,她想起坐船回来时,夫君明明很喜欢明礼的儿子,可在自己面前,又装作不喜欢他,连抱都不愿抱,真是像母亲说的那样,他是在照顾自己的情绪啊!
“娘,那我该怎么办?”朱佩心中开始方寸大乱。
王氏沉默片刻道:“你先给我说实话,你愿意和阿宁离婚吗?”
朱佩慌忙摇头,离婚只是气话,那是她深爱的丈夫,她怎么舍得放弃?
“既然如此,你就要做好思想准备。”
朱佩迟疑一下道:“娘的意思是说,让她进门?”
王氏缓缓点头,“欧阳修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搞不好欧阳倩怀了身孕,最后是你走开,这才是我最担心的事情,你要聪明一点,先把欧阳倩的名分定下来,让她做妾,她爹爹就无法再威胁到你了,女人就是这么回事,没有名分时,她什么机会都有,一旦有了名分,她就很难再翻身了。”
“娘,要不给她一笔钱,我给她十万贯,让她离开阿宁!”
“别傻了,那些信在还在桌上呢?阿宁不可能丢下她的,她得到阿宁,还会稀罕那十万贯钱?
你没有选择,要么是她取代你的位子,要么就是你压住她,佩儿,你要把主次分清,什么最重要?你的正妻之位才是第一重要的,不要让别人有机会取代你,阿佩,你要勇敢起来,去和她谈谈。”
朱佩万般无奈,只得叹口气道:“可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有办法找到她,阿梅明天一早就去打听。”
次日中午,一辆宽大的马车在东门外的一条小巷前停下,剑梅子看了看纸条,对朱佩道:“就是这里,最尽头的一间屋就是!”
剑梅子是通过一名牙人在官府查到了欧阳倩的住宅,这让朱佩很不舒服,丈夫居然是用欧阳倩的名字买下了宅子。
剑梅子见她脸上不高兴,便忍不住劝她道:“才八分地的小院子,你和她计较这个干什么?”
“等那个死阿呆回来,他必须给我买一座八百亩的庄园!”
朱佩发狠地嘟囔了一句,这才走下马车。
两人走进小巷,来到最里面,朱佩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小娘子的声音,“是谁啊?”
“我找欧阳姑娘。”
门开启一条缝,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你们是谁?”
“如果你家主人叫做欧阳倩,那就对了。”
“阿桃,是谁?”身后传来另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姑娘,是两个女子,我不认识。”
这时,门开了,欧阳倩出现在门口,两人对望一眼,都有一种惊艳的感觉,朱佩估计眼前女子就是欧阳倩了,长得十分端庄秀丽,和她想象的狐狸精模样完全不是一回事,朱佩心中的怨恨顿时消退了不少。
“你就是欧阳姐姐吧!”朱佩脸上露出一丝甜美的笑意。
“你是”
“我是朱佩,夫君是范宁。”
“啊!”欧阳倩眼中顿时闪过一阵慌乱,正主找上门来了。
“原来是夫人,你你请进吧!”
朱佩感觉到了对方的慌乱,心中颇为得意,她明显有一种心理优势。
“那就打扰了。”
朱佩走进院子,稍微打量了一下,只见院子收拾得很整洁,不过还是很简陋,只有几间屋。
“这院子是三千贯钱买的?”
欧阳倩人穷气短,低声道:“是的!”
朱佩摇摇头,“买贵了,这还是外城,要我说,最多值两千贯钱。”
沉默片刻,欧阳倩道:“夫人稍坐,我给你煎茶。”
“倩姐叫我阿佩吧!夫君也是这样叫我的,叫我夫人,感觉太老了。”
欧阳倩见她似乎没有敌意,心中稍微松了口气,她请朱佩进屋里坐,又给她煎茶。
朱佩见屋子里更加简陋,桌上还有点剩菜,应该是留着晚上吃,都是清淡的素菜,并没有看见肉食之类,说明她们过得很节俭,朱佩心中的怒气又消了几分,她探头看了看隔壁,隔壁是书房,几排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似乎都是新书。
“倩姐,这是你的书房?”
“是的,你进去随便坐吧!”
朱佩走进屋里坐下,见宽大的书桌上写了一首词。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首词虽然写得很好,字也漂亮,但还是让朱佩撇了撇嘴,什么叫做‘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是在说谁呢?
这时,欧阳倩端了两盏茶进来,她见朱佩在看桌上的词,俏脸不由一红,连忙道:“这是我胡乱写的,让夫让阿佩笑话了。”
“字写得很漂亮,不愧是大家闺秀。”
朱佩言不由衷地赞了一句,她接过茶盏坐了下来,打量一下房间,又笑道:“我还在很小之时,从阿呆的房间看到一封信,阿呆就是我夫君,我一直喜欢叫他阿呆,那封信是你写给他的,那时我就知道倩姐了,只是没想到倩姐长得如此美貌。”
欧阳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在你面前,没有几个女人敢说自己美貌。”
欧阳倩的夸赞让朱佩心中很舒服,她眼珠一转,又笑问道:“倩姐一直在京城,又怎么认识我夫君的?”
“那时他堂祖父,也就是范相公带他来京城,就住在我家里。”
“我也是那时认识他的,在大相国寺。”
“这么巧,我记得有一天,我带阿宁去大相国寺,我去排队买曹婆婆肉饼,他一个人去大相国寺闲逛,难道就是那天?”
“应该是吧!他好像就去过一次大相国寺。”
朱佩忽然发现自己认识范阿宁并不比欧阳倩晚几天,那就不是自己夺走阿宁,而是阿宁最后选择了自己,她心情顿时大好。
“真有趣,要是那时我再多走几步路,我就认识倩姐了。”
“可不是,人生就是这么奇妙,这几步路却让我们十几年后才相见。”
朱佩喝了口茶,又试探着问道:“我还以为倩姐早就嫁人了。”
欧阳倩叹口气,她也不隐瞒朱佩,便将自己的不幸遭遇详细给朱佩说了一遍,尤其说到父亲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赶出家门而无能为力时,她不由潸然泪下。
朱佩沉默了,良久她低声道:“有些事情我不想多说,倩姐心里也明白,我今天来,其实是想请你住到我家里去。”
欧阳倩一怔,她心中顿时有一丝感动,“你你不怪我?”
朱佩心中暗暗咬牙,忍住心中的恨意道:“无论我怪不怪你,事情都这样了,你也是可怜人,我并不想难为你,现在我只想好好收拾那个臭小子,等他回来,看我怎么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