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宁是下午返回府中,朱佩像个小主妇一样将他迎进后堂,替他脱去外套,又笑吟吟给他上了一盏茶。
“今天去谏院感觉如何?”
“不怎么样!”
范宁喝了一口茶道:“今天在谏院呆了一天,右谏院的官员几乎一个都没有看到,有点老死不相往来的感觉,实在很荒唐。”
朱佩也知道谏院由两个平级的左右谏议大夫掌控,丈夫出任的是左谏议大夫,她便柔声安慰道:“应该不是下面官员的问题,他们是畏惧上司,才不敢来见你,假如有一天你强势把右谏议大夫压制住了,他们的态度肯定就不一样了。”
范宁只是笑着摇摇头,这种事情也只能说说而已,还真不能去做,强势把右谏议大夫压制住,首先天子就会拉下黑脸,当然,如果是在办案过程中发生冲突,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范宁不想再说这件事,便岔开话题道:“还有一件苦恼的事情呢!”
“什么事?”
“从明天开始,我要上早朝了。”
………
有的官员去地方为官是为获得更多收入,住更大的官邸,有的官员是为了享受那种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感觉,有的官员则是为了增加履历,不下基层,就当不了高层领导,从古至今都是这个规矩。
但不管为了什么目的去地方为官,有一点都是共通的,那是可以摆脱上早朝之苦。
上早朝一直都是官员们最痛苦之事,天不亮就得起身,皇帝也不例外,做个明君还是不容易的。
那为什么不能晚一个时辰上朝呢?还真不行,上朝时间太晚,会影响到正常的政务处理。
也就是说,在八点半上班之前,朝官和皇帝就得集中起来开个早会,和现在上班前开个早会意思差不多,只是这个早会的时间比较长而已。
影视上常常看到皇帝说,‘有事上奏,无事散朝。’
大家别误会,不是散散后就能回家,而是散朝后各自回办公室上班,正常的班还是要上的。
次日五更时分,范宁便早早起来了,朱佩当然也得起身,主人都起来了,你丫鬟婆子还能睡吗?都得起来,开始做早饭,开始烧水。
一名小使女得伺候主人洗漱梳头,范宁吃罢早饭,又穿上官服,戴上官帽,时间已经差不多,该出发了。
“夫君,还是坐马车吧!”
朱佩劝道:“你是四品官了,坐马车应该没有关系,以前爹爹上朝都是坐马车的。”
范宁想了想,其实也无所谓,只要他不用四匹马就行了,何况他还是用两匹马,用两匹马马车其实就是一种低调了。
坐马车确实方便,还可以在车厢内打个盹。
想到这,范宁笑道:“那就依贤妻的意思,就坐马车吧!不过还得给我找一个茶童。”
一般五品以上官员都会带一个小茶童,七八岁左右,会煎茶,会给传递消息,聪明伶俐那种,使用起来很方便,而小厮年纪稍大,不方便带去朝房,当然,幕僚又是另外一回事。
朱佩点点头,“外面找茶童也不方便,我今天去把小文找来。”
小文是三祖父朱元丰府上的茶童,只有八岁,茶煎得好,也非常聪明伶俐。
这时,宽大的马车在府门前缓缓停下,范宁上了马车,向妻子挥挥手,“我走了!”
“官人早点回来。”
马车启步,向朱雀门方向驶去。
早朝也有大朝会、中朝会和小朝会的说法,并不是每天都会济济一堂,大朝会只有特殊日子才有,比如每年正月初一,比如天子登基,还有临时决定等等,一般在京城的官员都必须参加,大朝会都是务虚,主要是一种仪式。
而中朝会则是每月逢五举行,一般是七品以上的职官参加,那些大将军、刺史、节度使之类的虚官都不用参加了。
今天就是中朝会,大概会有上千名官员参加朝会。
小朝会则是各省部寺司等职权部门的主官和副职参加,大概会有两三百人,平时都是小朝会。
但不管是哪种朝会,作为谏院的主官之一,范宁都得参加。
也就是说,除了法定休日外,他每天都得参加朝会。
不过由于天子赵祯的身体比较差,他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每天举行朝会,他身体承受不住,所以一般没有什么重要事情,他有时也会取消朝会。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福利。
坦率说,范宁并没有他堂祖父范仲淹那种忧国忧民的意识,他对皇帝的要求不高,对底层百姓的同情心也不够强烈,他喜欢用自己的方式来推动大宋的进步。
说得有点太大,简而言之就一句话,他比较懒,上早朝很痛苦。
马车进入了朱雀门,御街都是上朝官员,有的骑马,有的坐马车,基本上没有坐牛车和驴车的,也没有玩个性骑一匹小毛驴上朝的。
实在买不起马也可以租,一个月也就两三贯钱而已,一般都负担得起。
马车前面一般都挂着一盏橘色的灯笼,上面写着官职和姓,比如范宁前面是一辆三匹马拉拽的马车,橘红色的灯笼上写着御史中丞,包。
这就是御史中丞包拯乘坐的马车了,包拯虽然铁面无私,但并不代表他清贫。
在宋朝只要做到一定级别后,薪俸和各种福利待遇都很好。
像范宁现在一个月的薪俸是九十六贯,还有冬夏的冰炭钱、他没有官宅,还有房贴、还有随从补贴等等,林林总总加起来,每月一百五十贯是有的。
包拯比他资历深、任职多,俸禄只会比他高而不会低,而且还分到一座官宅。
范宁倒是想找个机会和包拯谈一谈,现在似乎就是一个机会。
他连忙吩咐车夫,赶上前面的马车。
车夫扬鞭加快了速度,很快便和包拯的马车并驾齐驱,范宁拉开车帘道:“包中丞!”
包拯不知在想什么事,范宁喊了两声,他才反应过来,连忙叫停了马车。
“是范宁啊!过来坐。”包拯热情地向范宁招招手。
范宁下了马车,吩咐车夫回府,他坐上了包拯马车。
包拯马车也很宽大,但布置十分简单,远不如朱家马车的豪华舒适。
“昨天上任怎么样?张昇给你脸色看了吗?”包拯笑眯眯问道。
范宁摇摇头,“我根本就没看见这位右谏议大夫的影子。”
“那说明他还不想和你作对,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这还是比较好的情况,我去年上任时,他带了一大群谏官来给我讲规矩,我选择还很清楚记得他当时的嘴脸。”
包拯冷笑一声又道:“这个人是张尧佐推荐的官员,据说是他族弟,为人很嚣张,当年他还是监察御史时就弹劾巨鹿郡王以下犯上,结果巨鹿郡王被禁止入宫觐见皇后娘娘。”
“那现在他应该弹劾了不少支持巨鹿郡王的官员吧?”
“他是弹劾了不少人,包括我,但基本上都没有成功,不过这段时间巨鹿郡王的日子很难过,就和他有关系。”
范宁想起了自己第一天进京时,赵宗实告诉他情况不太好的事情,范宁便问道:“他抓住了郡王的把柄吗?”
包拯点点头,“郡王府中一名使女上吊自尽,她家人便跑来谏院告状,说女儿遭到虐待,被逼自尽,张昇如获至宝,便向官家告状,说郡王失德,这件事让官家很生气,将郡王狠狠痛斥一番。”
“这种告状应该是复审调查后才能上报天子吧!”
“问题就在这里,左谏议大夫缺职一个月,张昇没有复检就直接报告天子,等我提出需要复检时就有点晚了,郡王已被训斥,恶劣影响已经形成。”
“那真相呢?”
包拯摇摇头,“人已经死了,至于她为什么上吊自尽,谁都说不清楚,估计和其他仆妇吵架有关,但找不到证据,这个锅,郡王只能背上了。”
“张昇违反了复检规矩,这件事又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
包拯苦笑一声,“你别以为官家事事都讲规矩,尤其这种涉及皇室的告状,一般都是看官家的情绪,偏偏那几天官家的心情很糟糕,也是张昇瞅准了机会。”
停一下,包拯语重心长道:“你要记住,很多人做事是不择手段,你这个位子可不好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