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月色淡淡,虫鸣蛙叫自成一片,偶有凉风习习,吹得竹帘响动。
泉冽酒醇,星影倒挂玉杯中,小小的酒桌上,仿佛自有了一片天地。兼有席间落花瓣翩翩坠落,在酒水中微微打着旋儿,颤破了一盏星光。
南门景烁已经喝得有些头晕眼花了,想到自己还什么都没从这二人口中问出来,强撑着眼皮,一双桃花眸眼光流转,道:“所以我猜的没错,小玉儿是去了战场,然后被屠为国的人捉走了?”
夜里她的笑声格外清脆,因得归来,心下轻松,又有容远一直在身旁,也是没有顾忌的小饮了两杯,白皙的鹅蛋脸上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红晕,调皮道:“你再喝了这杯,我就告诉你是,还是不是。”
玉容说完便双手抱起了酒坛,将南门景烁面前的酒杯灌了个满满当当。
“唔,总是你们两个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可不行,嗝~”南门景烁打了个酒嗝,困顿的眨了眨眼道:“何况,我喝的够多了是不是?”说完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两个空酒坛。
“直饮到月上梅梢,醉扶归,宜会亲友,”玉容转着弯儿,学着国子监老夫子诵读诗书的语气慢悠悠的道:“你这么多问题,何况咱们之间虽非亲友,却胜亲友,当然要来个不醉不归!这个醉,还要醉成一滩烂泥才好看。”
南门景烁瞠目结舌:“小玉儿哪儿来那么多歪理?”
容远亦是一笑,白衣拂动,搅得一席月辉光影支离破碎的围绕他,光芒灼灼。他举杯饮到嘴边,唇红齿白玉指尖,直叫,面前两个人都看呆了。
南门景烁醉意朦胧,喃喃道:“真是个妖孽。”
玉容酒后带了些孩子气的扁扁嘴,起身挡在容远面前,道:“不准看他。”
“看你也是好的。”许是酒壮人胆,他不假思索说了这么一句看似轻浮的话出来:“你们两个一个妖孽一个妖精,真是能勾了人心去。”
话音一落,只听得落花飘零到地上轻轻的席卷之声。一时竟静的不知让人说什么好。
南门景烁自知失言,酒一下醒了大半,却仍是镇定的装了十分醉意出来,“刷”的一声打开扇子,扇了两下笑道:“唔。这百年陈酿,可是我好不容易从皇奶奶那儿诓出来的,你们真要看我自己喝完了?”
“五皇子为何要多饮?”容远忽而开口道。
南门景烁举杯的手一停,越过玉杯之上直直看向容远。对上他一双深不可测的美目,略有混沌的脑子更是纷乱复杂。
他是知道了?自己守了十几年的秘密,竟要被自己最不想要他得知的人知晓?想起那日殿上他挥袖一脸厌恶至极的说的“肮脏”二字,南门景烁一下便定了心。
不行,他不能说,他宁愿一直做一个活在阴影里暗无天日见不得光的小鬼,也不要被从他或她的身边驱逐。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南门景烁悠悠开口。
“所忧为何?”
“借酒浇愁愁更愁!”
容远与玉容同时开口道,一人声音低缓,如幽兰于空谷瓣瓣绽放;一人声音激越,似妖娆罂粟于阳光下热烈急切的舞蹈。
两人对视一眼,玉容脸色“刷”的一下变了,小脸煞白:“你为何不告诉我?”
容远握了她的手在掌心,摇头道:“我不确定,也不知道会这么快便知道结果。”
她声音带了气结的哭腔:“那现在呢?”
容远也顾不得其他,揽了她在怀里,轻声道:“不哭。有我呢啊。”
她大概又要做一只埋头在沙漠里的骆驼了。玉容心中羞愤交加,南门景烁大概是双性恋罢,而容远隐隐约约有所察觉,却并不肯定。她也是理解。自己作为一个现代人,对双性恋都只是鲜有耳闻,只在美剧和小说中看到过,更不用提在这个迂腐封建的古代了,也难为容远现在还是一脸平静。
“你???”南门景烁一张桃花艳面上满是纠结,许久。他才神色复杂的看向容远道。
容远声音轻缓:“我猜到了一二分。”
一二分???以他的才智,这一二分意味着什么?
或许在别人眼里,顶多看得出他风流成性却不肯近女色,在面前这人眼里,怕是真相早已经透透的了。
“我是不是很为人不齿?”南门景烁略一笑,搬起酒坛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从小我就觉得自己大概是不正常的。你现在也知晓我为何喜欢找在你身边转了吧?”
“从前是因为你,如今又多了小玉儿。”
他仰头一饮而尽,手指紧攥酒坛,嗤笑一声道:“我还以为自己只是爱慕着你的,为自己的专一心思感动的不得了。”
“是什么时候注意到她的呢?其实一开始我见到的是小玉儿的哥哥。天仙楼一遇,他误认我是女子,投我做花魁一票,我倒也觉得有趣,谁知他溜得急,回宫之后事务缠身我便也忘了这事。”
“大概是再想起他的时候,是小玉儿回到玉王府,玉王爷宴饮百官。许是爱屋及乌,我渐渐的对着小丫头也就上了心。”
你对我就像可望不可即的天上星光,他是茫茫人海暖我一眼的人间烟火。星光永恒,烟火却消逝的太快。后来也就渐渐淡忘了这抹烟火,粉衣少女的影子却渐渐分明起来。
他看得出她的防备,所以他不逼她,到如今也只是一口一个“哥哥”而已。
这条路,他孤独而决绝,恰如飞蛾扑火。
南门景烁闭了闭眼,举起酒坛一番痛饮。
“那你如今怎么想的呢?”玉容强按下心中的一丝别扭,问道。
“当哥哥的,自然是看着妹妹过得好便好了。”南门景烁没想到玉容会搭理他,一时受宠若惊,打着哈哈道。
气氛仍旧沉默,他又道:“我还以为自己的心思已经藏了很深了,还是让这黑心狐狸看出来了,不过如今说出来心里爽利多了。你们两个既已相悦,大概这也是我想看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玉容见他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不忘黑容远一把,心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三分醉意侵染下,桃花如面,眉如青黛,道:“什么都不会变的。你还是南门景烁,容远还是我的容远,我也还是我。”
可以不理解,但是要尊重。她心中经由一开始的震惊变为接受了。南门景烁自己也痛苦,何况他的这份感情纯粹干净,并非肮脏龌龊,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