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里,莼兮站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幅画,笑意阑珊。
画中是个姿色普通的女子,但莼兮却对画中之人,赞赏不已:“样貌虽然差了点儿,可她温婉贤淑,家中教养严明。因为额娘去世得早,阿玛又未曾续弦纳妾,她小小年纪便已经学着掌管家中内务。这样的女子,可不多见啊。”
“娘娘对这位思娴姑娘很是满意呢。”蜜意站在一旁,手里也拿着一副画像:“分明这一位姑娘要漂亮很多,家室也好很多啊。”
“要那么好的家室做什么?品行好才是最好。你说的那个尚书千金脾气不好,本宫不喜欢。”已经有了一个占有欲极强的侧福晋,若是再为胤祺选一位暴脾气的嫡福晋,两个人还不闹翻天?往后可别想有好日子过。
“那这一个呢?这位侍郎千金也不错啊,知书达理。”沐卉举起自己手里的画像对莼兮道。
莼兮看了一眼,又摇了摇头:“知书达理也比不上持家有道。他塔喇思娴的阿玛虽然只是个从五品的员外郎,他的一切都是靠着自己得来的。爱妻亡故,为了一双儿女,也只请几位信得过的朋友代为管教,而不是续弦纳妾。而思娴嘛,小小年纪,却持家有道,乃是本宫最中意的儿媳了。”
“可是思娴姑娘长得并不算漂亮,家室也算不得好,她阿玛在朝中没什么势力,也无法为她撑腰。若是进了门,五阿哥不喜欢她,没人护着,岂不是会被欺负?”沐卉倒是有些担心了。
芙蕖也算是聪明的,可徽音家世好、样貌好、才学好,还得胤祺宠爱,若不是芙蕖生下长子,又有莼兮护着,哪里还能有立足之地呢?
瞧着这个他塔喇思娴也如芙蕖一般的人儿,怎么斗得过徽音,又何谈持家有道?万一闹得个鸡飞狗跳的,那可怎么办?
“那你觉得该找一个什么样的?”莼兮反问。
沐卉和蜜意都茫然的摇摇头,她们哪儿知道啊。
“胤祺的心如今都在徽音身上,他都盼着能够把徽音扶正了,可见他对徽音用情很深。”莼兮道:“他心里已经有一个人了,即便再有天仙下凡,也未必能得他的欢心。与其找一个伶俐聪慧,家室过人的,倒不如选择一个一无所有的。家宅安宁才最重要,你瞧瞧毓庆宫,太子那般宠爱俞氏,太子妃可曾有过半点不悦?”
“娘娘是觉得,思娴姑娘和太子妃是一样心性的人?”蜜意问。
“十有八九吧。也许一开始并不会如太子妃一般沉稳,但时间长了,看明白一切也就好了。”莼兮笑道。
“娘娘,五阿哥来了。”几个人正说着,便听见外头小芹子的通传声。
“进来吧。”莼兮放下画像,带着沐卉和蜜意往西边梢间走去。刚坐下,便见一道墨色的身影靠近。
“儿臣给额娘请安。”胤祺恭敬的在莼兮脚边不远处跪下。
“起来吧。”莼兮也不看他,只懒懒的说了一声。
胤祺没有动,而是真诚的又扣了一个头:“儿臣是来请罪的。”
“我儿做了什么?何以要请罪啊?”莼兮眯着眼睛看他,明知故问道。
“儿臣昨日不该顶撞额娘,是儿臣不孝。”胤祺道:“昨日回去,儿臣想了一夜,觉得自己不该不顾额娘的想法,固执的认为儿臣所想所愿才是对的。是儿臣思虑不周,惹额娘忧心了。”
“母子哪儿有隔夜的仇,你既然想明白了,就起来吧。本宫也不愿同你计较。”莼兮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却很高兴。
胤祺站起身,便坐在莼兮身边,一脸谄媚的问:“只是儿臣有一事不解,还望额娘能为儿臣解惑。”
“讲。”莼兮道。
胤祺见莼兮这般爽快,立刻问出自己困惑了一天的事情:“额娘为何不满意马思喀之女?又为何不允儿臣将徽音扶正呢?”
“马思喀在平乱之时,立下战功。如今又身居高位,不少人巴结他。”莼兮道:“可是,正因为他现在炙手可热,本宫才不愿招惹。去年,平妃之死与本宫脱不了干系,所以才会连累了你十一弟被人谋害。平妃乃是太子的亲姨母,谋害胤禌之事,太子虽然不是主谋,却也帮了把手。因为这些事,太子与本宫虽然表面和睦,可私底下却都互相猜忌。”
“此事儿臣也知道,而且太子对儿臣也不如以往,有时候也会为难儿臣。不过儿臣并没在意,所以……”胤祺虽知道一些事,却并非全都知道,也并不能全明白这里面的纠葛。
“本宫多年来备受你皇阿玛宠爱,如今又是六宫主事之人。你也已经成年,也并非平庸之辈。”莼兮严肃道:“太子生母早已不在,宫中无人为他说话。朝中虽然有索额图为他谋划,可你要明白,后位一日未决,索额图和太子便会担心本宫成为坤宁宫的主人。届时,你便成了成年的嫡子。对他的太子之位,怎么会没有影响?”
“这些儿臣也明白。只是,儿臣并无心诸位之争。儿臣也知道,额娘并不在意皇后虚名。”胤祺道。
莼兮笑了笑说:“你我不在乎,可有人在乎啊。他们怎会相信我们对权利并不向往呢?那可是皇权啊,多少人都渴望的东西。”
胤祺一时无言,清者自清虽然没错,可他们不是别人,又怎么知道别人如何想他们的呢?权利的争斗,永远无止境。只要太子一日不登基,便会担心储君之位易主。
“不光是马思喀的女儿不行,徽音也不行。她们家室太好,若为你的嫡福晋,只会为人猜忌。”莼兮直言道:“所以,你的嫡福晋不可以是她们。明白了么?”
胤祺这才知道,原来莼兮那样否定他,全是为了他着想。
如果他真的娶了马思喀的女儿或者扶正了瓜尔佳徽音,太子他们必然会联想到,他对储君之位有想法。那时候,不知要添多少无妄之灾。
“宠爱有时候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可有时候也会让人陷入无妄之境。”莼兮语重心长道:“你对徽音如何宠,本宫都不想干预。可你也该学一学你的皇阿玛,懂得事事以大局为重。”
“儿臣一切听从额娘的安排,不会再有他想。”胤祺虽然有些失落,可事实如此,他不能不接受。
莼兮见他妥协,便让沐卉取来他塔喇思娴的画像,对他说:“思娴是本宫为你选的嫡福晋。本宫不奢望你移情,只希望你要做到相敬如宾。思娴是个好姑娘,辜负了她,也是辜负了你自己。”
胤祺看着画中之人,无比惆怅。
他塔喇思娴和胤祺的大婚很快便举行了,婚礼并没有多奢华,却很精致。
新娘子的礼服是她自己亲自做的,美而不艳。
瑞应殿十分热闹,闹洞房的就有不少,幸好有胤禟这个亲弟弟,帮着胤祺一起赶走了那些吵着要看新娘子的人。
婚房内,铺设龙凤喜床,床中设置宝瓶,里面装满珠宝、金银、米谷等物。象征富贵满堂,粮食满仓。喜床上挂着百子幔,幔上绣着一百个形态各异、活泼可爱的小男孩,象征多子多福。
胤祺手执秤杆,掀开新娘子的红盖头。红色盖头下的那张脸,虽然不算漂亮,却有一双清明的双眼。
这一夜,新婚燕尔自是欢喜,却也有人受着数不尽的凄凉哀愁。
“你说爷会喜欢她么?”徽音站在自己屋外的廊下,看着不远处的婚房。
“男人爱的不都是皮囊么?我听说嫡福晋样貌不如你,你担心什么?”没等到自己贴身侍候的宫女回话,却见对门的芙蕖似笑非笑的说。
徽音并不想同她拌嘴,转头就要进门,却又听芙蕖大声的说:“我听说爷一开始想要扶正你的,让你做他的嫡福晋。可后来不知怎么,娶了这样一位样样比不上你的女人。你说,爷是不是真的对你不感兴趣了?”
“你少胡说。”徽音回头瞪了她一眼,不屑的说:“你高兴什么?爷即便不再喜欢我了,也不可能再重新喜欢上你的。”
两个人的拌嘴随着一声声*停止,如同一根根刺,扎进她们的心里。
次日,胤祺带着他塔喇思娴前往翊坤宫请安,徽音和芙蕖也都随去。她们两个都是一夜未睡,强撑着身子一步步的跟在后头。看着前面那对气色红润的新人,她们心里苦却又说不出口。
莼兮早早的起床,等着喝媳妇茶。
见思娴进来,也免去诸多礼数,让他们坐下说话。
莼兮对思娴很是满意,从头到尾都是笑脸相迎,婆媳之间像是有说不完的话。这样的场面,可更是刺痛了徽音和芙蕖。
徽音从未受到过这样的待遇,即便是刚入宫的时候,莼兮对她也不及现在对思娴一样亲近。芙蕖更是觉得,从前莼兮待自己的好,要一点点的转嫁给她人了。
再看一旁的胤祺,一脸的笑意,似乎还挺满意这个嫡福晋的。话虽然少,却也透露出对思娴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