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莼兮悠悠转醒之时,天色已晚。莼兮坐起了身子,正好叫人,忽听得门帘外传来沐卉的声音。
“小主已经昏睡了一天了,也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小主昨个儿下半夜就不曾睡过,这会儿睡过去也无妨。今儿一早又听了安贵人那番为难,瞧了穆答应的喜悦,合该是有些不自在,是该好生歇息才是。”又听见舒袖喃喃道。
“都怪那个安贵人,从前得宠,那般耀武扬威,如今虽无圣宠,却仗着佟妃娘娘丝毫不将小主放在眼中。这次又借了穆答应有孕说些难听的话,真真是令人气愤。也不知那穆答应哪里来的福气,就侍寝一次便有喜了。”又听沐卉焦躁之声,莼兮都能想象她此时的模样。定是满脸的怒火,手脚都不知要往哪里放才是。
是啊,可不是福分么,别人侍寝那么久都没有喜讯,她不过一夜就怀了龙种,多好啊!
“这些事情又岂能怨怪他人。”莼兮掀了帘子出去,果见盛怒中的沐卉。
忽然瞧见莼兮出来,沐卉喜忧参半迎了上去。
“小主,你醒了。睡了这么久可是饿了?奴婢早已备好膳食,小主快过来吃些吧。”莼兮被沐卉扶着往外走,舒袖忙出去叫兰馨等人将备好的膳食送进来。
莼兮端着碗,小口喝粥,刚喝下半碗,便放下,扯出白娟,轻拭嘴角。
“小主再吃些吧。”沐卉瞧了她依旧泛白的脸,实在担心得很。
莼兮放下白娟,问道:“今儿可有什么人来过?”
见她不肯再吃,沐卉只好作罢,又听见她问立刻回道:“晌午,云嫔娘娘来了,见小主熟睡便没有打扰,小坐片刻便回去了。”
“除了云姐姐,没有别人了?”莼兮满怀着期待问她,眼里满满的都是渴望。
沐卉摇摇头,她心中已知小主这般问只是想知道那一位来过没有。她明知那一位下了朝便直奔钟粹宫去了,又怎敢说与自家小主听呢?
莼兮见她如此也明白了几分,不再发问。只去找了本闲书,坐于塌上看了起来。
“小主,黄昏时分,太皇太后去了一趟钟粹宫,说是出来的时候大怒,随即又去了启祥宫。见了穆答应后,又召见了安贵人。问及昨日与荣贵人拌嘴之事,晓得是安贵人惹得荣贵人大怒,心情受损,险些小产。又闻安贵人素来与多位小主不睦,仗着皇宠肆意**奴才,故下旨让安贵人禁足于启祥宫西配殿半年。”沐卉靠着莼兮站着,思来想去还是将今日发生的事情都说给她听。
“半年?她也算是咎由自取了。”莼兮听完沐卉的话,只从书中抬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
沐卉晓得她不愿再提昨日之事,便不再说话,在一边陪着。安贵人禁足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沐卉心中到底是高兴的。可这一刻,看着莼兮难受的模样却是高兴不起来了。
一连三日莼兮除了特定的去永寿宫请安议事,便没有再出过门。也不见玄烨来过,只听说每日他下了朝都去钟粹宫与启祥宫看望,入了夜便回了乾清宫处理朝中要事。
莼兮一如以往的拿了本书坐在塌上,过了这么几天,她心情稍稍好些,已经看得进去书了。
兰馨端着一个木盘进来,请了安,站在莼兮身前,道:“前儿些日子刘公公送过来的那匹妆缎,已经制好了冬衣,今儿送了回来,小主瞧瞧。”
莼兮从书中抬起头来,见兰馨手中的木盘里放着一件玫瑰紫事事如意妆花袍子。她放下书,将手炉也放到一边,起身将盘中的袍子拿起来:“这妆缎果真是好看的,这颜色虽艳,却不会妖娆,果真是极好的。难怪宫里只有嫔位以上才能穿的了这妆缎。只是当初不是叫拂儿做的么?怎么又交给尚衣局的去做了。”
“说是拂儿的手给伤了,舒袖姑姑便让送去尚衣局给绣女们做。小主不妨试试。”兰馨解释道。
莼兮微微笑着,也觉得兰馨提议不错。便让兰馨伺候着去换了衣裳出来,正巧沐卉进来,见她如此华美的袍子,也忍不住叫好。
“小主许久不曾出门,不妨穿着这身新衣出门走走。”沐卉想起她已经好几日都是闷在屋里看书,也不出门,想让她缓和一下心情,笑着说道。
莼兮心情大好,也没多想,便让沐卉与兰馨跟着出了门。
“听说御花园的桃花开了,要不也去瞧瞧。”兰馨提议道。
莼兮欣然点头,却也不忘调侃她:“想来是你们两个想要去御花园逛逛吧,却非拉着我。这天儿越发的暖和,大多都愿意出门,我也不例外,你们是看着我今儿心情好,拉着我过来的吧。自己也好瞧瞧园子里的桃花。”
“是呢,小主明白便是。沐卉确实是想看桃花来着,这不小主也带着咱们过来了么。”见莼兮这几日以来终于露出的笑容沐卉也松了一口气,忽觉兰馨的点子及妙。趁着这个时候送上新衣,又趁着她高兴些带出来走走,舒缓一下身子,也让心情更好些。
可事情往往并不那么尽如人意,就像现在,沐卉与兰馨倒觉得自己是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因为莼兮在去御花园的半路上,忽然转了道往钟粹宫去了。
站在钟粹宫大门前,犹豫了片刻,莼兮就乃开步子走了进去。
进了门又觉得未带东西便登门,又是迟了这么些天,不要空着手进去,便向荣贵人身边的芙琴姑姑问了她家小主爱吃的,便亲自下厨去做了方才端着进屋去了。
“自荣姐姐有孕以来,莼兮都不曾来过,又听闻前几日姐姐险些小产,想着来探望,出门又急,也没带什么好东西,望姐姐见谅啊。”莼兮坐在床边,看着床塌上坐着的荣贵人,满脸歉意的说道。
一直没能听到荣贵人的回答,莼兮好奇的看她,却发现自打她进门,荣贵人的眼神都未曾离开过她的身上。
莼兮也正疑惑想要问个究竟,却听见她问:“妹妹这身衣裳是从何而来?”
“前儿些日子皇上赏了一匹妆缎,我便命人做了这身袍子。可是有什么不妥吗?”见荣贵人眼色一场,莼兮也低头看了自己身上的袍子好几眼,也没发现什么不妥啊。她又抬起头去看荣贵人,对放依旧是一副难以琢磨的表情看着自己。
荣贵人看了许久,才说:“这衣裳华美自然是没有不妥的。可今儿妹妹不计前嫌的过来看我,又为我亲自下厨做了我爱吃的紫米露,作为姐姐的,也不妨提醒一下妹妹。这身衣服平日里穿穿尚可,可千万不能在太皇太后与皇太后面前穿啊。”
“这是为何?”莼兮微皱着眉,有些不解,可瞧着她说话的神情也不似骗她的。
荣贵人将自己所知的都说了出来:“我自幼便在宫中长大,前朝之事也是知道不少的。当年董鄂妃深受先帝宠爱,而也因此与后宫多人生了嫌隙,自然是不讨他人喜爱的,当中皇太后最为厌恶。又因了皇太后的原因,加之先帝对董鄂妃的宠爱冷落了后宫多人,太皇太后对她也是颇为不满的。然而董鄂妃最喜爱的便是穿着这玫瑰紫的衣裳。她就有一件差不多的袍子,上面也是事事如意的样式。”
莼兮听完顿时觉得毛骨悚然,这是一个巧合还是有人要害她?
“多谢姐姐今日提点。”莼兮言谢,若这些都是真的,可真的是要感谢荣贵人一番提醒。
“我年年有孕,除了小格格,生的皆是皇子,虽是早夭,却是荣宠不断,别人求不来的福分。今日妹妹之宠比起当初的我尤甚,他日堪比董鄂妃又有何难。可难的是如何保存了自己。”荣贵人又说,话里句句透露着提醒之意。
“姐姐说莼兮不计前嫌来看你,可如今想来,哪里有什么前嫌,不过是莼兮吃味儿,有些孩子性。还望姐姐莫怪。姐姐今日之话犹如醍醐灌顶。生在帝王身边,就要忍受这样的酸甜。”莼兮低下头去,想起这几日的自己。真的是不应该,她作何要与自己生闷气呢?发生的这一切早就已经是她曾经想到过的,她所爱的人,是大清的天子,是皇帝呀。自己怎么能够那么自私的想着他只属于自己,何时已经变得如此呢?
吃醋了吗?可吃醋也该有个限制,自己这样与那些无理取闹人有什么区别呢?
“妹妹没再生气就好。我如今身子不好,也不大能常出门走动,若是妹妹没事,可前来我钟粹宫多陪陪我。”荣贵人听见她这么说,也觉得好受些。
“莼兮自然多来走动。”莼兮点头应了下来。
两人愉快的聊了起来,莼兮也在谈话里忘记了自己这几天以来的不愉快。她说得对,难得是如何保存自己。这宫里的事情太复杂,自己又怎么能因为小小的事情而迁怒与他呢?更何况,自己如今已经得到了心爱之人的爱意,何苦要再去自讨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