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坤,这我真不知道。”
招待完客人们入席之后,郭永年将弟弟拉到墙角,皱着眉头说。
今天的酒席是他安排的,再怎么说他也是大哥,而且现在已经不差钱,总不能什么事情都指望弟弟。
“没事,我们吃我们的。”
郭永坤斜眼扫向对面,看不出喜怒地说。
客人来都来了,现在做什么调整,肯定不合适。
再说,既然已经碰上,他有必要回避对方吗?
“行吧,咱们别理他们,眼不见为净就是。”郭永年点点头,拍拍弟弟的肩膀后,便去招待客人了。
郭永坤确实懒得看,免得上火,自顾自走向一张座席,那里坐的全是他的朋友,而且都是领导身份,无论心情怎么不爽,人家特地抽时间来给母亲贺寿,也理应招呼一下。
而他们既然已经注意到林家,林家人又岂会没留意到他们?
“有点意思啊。”
林家这边的首席上,林红道双手环胸,饶有兴致地望向对面,嘴角挂着冷笑。
今天的酒席并非他筹办的,所以他事先也不知情。是他大伯的康复宴。
半个月前刚做了一个肿瘤切除手术,三天前才康复出院,亲朋好友都来探望,自然需要宴请一下。
“红道,你跟健力宝的郭永坤,现在怎么样了?”旁边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问。
他就是林红道的父亲,林祖成。
早年是一个工会的主席,现在正赶上全民下海的热潮,社会价值观也从体制地位向财富转移,两年前便顺应大势,下海经商,现在办了一家水泥厂,与儿子强强联手,也是赚得盆满钵满。
“不死不休。”
“怎么严重?”林祖成诧异。
作为一家之主,儿子与郭永坤的渊源他自然有些了解,知道他俩以前一起下过乡,关系还算不错,可后来却因为一个女人反目成仇——
这些当然是儿子告诉他的。
但也实在没想到,已经交恶到这种程度。
一时间表情有些忧虑。
毕竟郭永坤可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不得不承认的是,就算他和儿子两人加起来,不论是人脉资源,还是身家财富,都无法和对方相提并论。
与这样一个人的关系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无疑就是树立了一个大敌。
又怎能不让他心中惶惶?
林红道看了眼父亲,点点头。
由此也可看出,他并不愚蠢,甚至非常聪明,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将带来怎样的后果。
但他还是做了。
因为他笃定自己不会输。
特别是前两天他又打听到一个消息之后。
原本他是准备再添一把火的。
想想就知道,郭永坤这厮本身就有涉嫌转移国家资产的重大嫌疑,目前正处于监管调查之中,现在姐姐又涉嫌盗取巨额研究经费,其姐夫的罪名更是已经坐实。
这条消息一旦公诸于世,健力宝苦心经营多年的良好品牌形象,只怕瞬间就会土崩瓦解。
他甚至已经联系好了报社。
结果却被有关部门喊停。
通过报社,他也了解到其中原委:郭永坤这厮与上面达成了某种协议,决定先补齐亏空的巨额资金。
这让林红道不得不感慨,这家伙确实很有魄力,而且相当舍得。
那可是3.5个亿啊!
换他,他肯定不当这个冤大头。
毕竟也没证据能证明他姐姐有罪,跑路的只是他一个有名无实的便宜姐夫,查呗,闹呗,最后没有证据可以给他姐姐定罪,总不能直接下狱吧?
顶多也就被调查一段时间、受点罪而已。
用3.5亿救场,换姐姐少受点罪,林红道只能在心里啧啧两声。
不过嘛,大话谁都会说,风头也人人想出,可现在却有一个问题——他哪儿去搞3.5个亿出来?
别人不清楚,但时刻关注这件事、还不遗余力参入其中的林红道,则一清二楚,郭永坤现在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
所以啊,他现在很想笑。
上面那些人可不是能随意糊弄的对象。
怎么看郭永坤这家伙都有点牛皮吹破的嫌疑,到时候别没把姐姐给捞出来,反而雪上加霜才好。
据他所知,这个协议达成已经有些天数,而从目前郭永坤依然没能兑现的事情上,似乎也能验证这一点。
他压根拿不出这么一大笔巨额款项。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很令人期待了。
一场大戏有没有?
他已经命人撰写好相关稿件,只要上面意识到被耍了,表现震怒的时候,他就可以开始对健力宝和郭家的大规模讨伐。
到那时,就算调查郭永坤的事情还没结果,但健力宝的崩塌必成定局。
要知道这年头的爱国情怀还是非常浓烈的,没人会去喝一个国贼家族生产的饮料。
“爸,别板着个脸,大伯好不容易捡回条命,你今天应该高兴才对。放心吧,郭永坤那小子蹦跶不了几天。”
“哦?怎么说?”林祖成压低声音道:“这家伙可不是一般人,想要搞倒他没那么容易吧。”
“那就要看他得罪了谁,得罪我,只能怪他命不好。”
旋即,林红道便将郭永坤,以及郭家所面临的尴尬处境,一五一十跟父亲讲了一遍。
“是吗?”林祖成听完眉头瞬间舒展开,勾起嘴角笑道:“看来郭家衰败已成定局,这样我就放心了。
“红道,你要记住,对待敌人绝对不能心慈手软,老话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既然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就要往死里弄,千万别给对方任何反咬一口的机会!”
“爸,这些话你都说多少遍了,你看看跟我作对那些家伙,有一个好下场吗?我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那就好!”
中午12点,两家的酒席几乎同时开始。
大厅里的气氛一下被点燃,因为都是喜庆事,大家杯觥交错,好不热闹。
郭永坤也参入其中,却没有多喝,因为心情实在不好。
倒也没人敢劝他酒。
所以半个小时下来,至少人还是清醒的。
与他截然相反的就是林红道。
林红道心情非常不错,本身也想喝,一杯接一杯,对于敬酒的人来者不拒,一下就喝多了。
“林总,我丁某人是打心眼里佩服你,年轻有为,这才三十出头,就坐拥亿万家产,咱们河东的青年才俊里面,林总如果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来,我敬你一杯。”
“丁老板客气了,来。”
林红道身边围聚了不少人。
虽然他们林家与郭家不同,是真正的大户人家,甚至可以说是名门望族,但当下整个林家,依然无人可以比肩他的风头。
这次他大伯的康复宴,宴开12桌,却有4桌都是他的朋友。
宾客们的视线主要都集中在他身上,已经混淆了谁是主角,这使得同桌上的大堂哥,也就是他大伯的长子林振飞,略有不爽。
他父亲虽然大病初愈,不能饮酒,但他还坐在这里呢。
明明是他家的宴席,所有人却都去敬他堂弟的酒,把他直接晾在一旁,这才怎么一回事?
“红道啊,你们吹归吹,声音放小点,没看我们隔壁是哪户人家吗,被人家听到害不害臊呀?”
“飞哥啥意思啊?”林红道一杯酒喝到一半放下,笑眯眯望向大堂哥问。
“你不会到现在还没注意到吧,我们隔壁也在办酒的那是河东郭家,就健力宝的那个郭家,我好像听我爸说你跟那个郭永坤还有点关系吧,年纪也差不多大,人家都没说是河东青年一辈里的第一人,你敢吹呀?”
林振飞今年43岁,倒是比林红道大不少,因此与这个小堂弟鲜有往来。
目前在省内的另一座城市里工作,副处级待遇,也安家在那边,河东这边只在过节或有事的时候才回来。
“郭永坤?他算个啥?”
林红道脸上的笑容不减,打着酒嗝道:“飞哥,我只能告诉你,人的命运是有起伏的,他郭永坤过去或许混得不错,但现在……呵呵,你太高看他了,你堂弟我没有一点比不上他。”
林振飞呵呵了两声,没有理他。
林红道表情一敛,挑眉道:“不信?不信这话我当着他的面也敢说。”
撂下一句后,手里端着半杯酒,他便大步向郭家的宴会场地那边走去。
林振飞脸色一变,与几位家里的女性长辈一起,本想将他拦住。
结果林祖成却制止了他们,笑道:“没事,让他去吧,他跟那个郭永坤过去有些交情,对方母亲过寿,去敬个酒也说得过去。”
“可是二伯,红道明显喝醉了,我怕他闹事。”林振飞蹙眉道。
林祖成摆摆手,言语上虽说不会不会,实则心里巴不得儿子去闹。
对待敌人,不仅要从行动上打压他们,同时也要从精神上摧残他们。
而且这一点尤为重要。
这都是他从“实战”中摸索出的经验,当年他所在的工会里有两个派系,而他们炮轰派就尤为擅长此道。
从精神上瓦解对手的自信心。
一个人但凡失去信心,其实也就不足为虑。
如果儿子刚才所说的完全属实的话,那么在这场他与郭永坤的斗争中,他现在明显出于上风。
此时正是从自信心上击溃对手的绝佳时期。
当然,心里虽是这样想的,但他还是安排了家族的几个小辈跟上,以免动起手来,儿子会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