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江尘觉得。
去他妈的火焰。
就这样死去。
也没有什么。
大不了的。
“滚!给老子滚!”
在江峰池的又一声暴怒的喊叫中,江尘颤抖着站起了身。
他一只手扶着地,使了全身的劲儿,才让双腿可以直立。
江尘不想在江峰池面前表露一丝软弱,他扶着墙,强撑着从楼梯上走下去。
膝盖、大腿、小腿,处处都是青肿。
江尘思考着明天去绘画班的时候,自己走路会不会正常了。
如果还不正常的话,他又得请假。
江尘不想请假,画画是他唯一的爱好和快乐。
江尘走出大门,不知道该去哪里。
这里是别墅群,虽然人比较少,但不时会有车经过。
江尘不想让别人看到他。
更怕看到小区里认识的叔叔阿姨。
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类事情,他被江峰池赶出家,等到晚上的时候,阮明玉会来找他,然后把他领回家。
并且告诉江尘,江峰池只是一时生气,并不是真的不要他了,让江尘不要放在心上。
江尘拖着被疼痛缠绕的双腿,趔趄着走到别墅后边的一个小花园里,那里通常没有人来。
他用树枝,在小花园里的泥土地上画画。
他旁边是盛开的玫瑰。
鲜艳,饱满。
却丝毫吸引不了江尘的注意力。
他向来不喜欢这种太过张扬、高调的事物。
直到眼前的泥土变湿,颜色变深。
江尘摸了摸脸,才意识到,他竟然还会哭。
竟然还会因为江峰池哭。
在江尘看来,这比江峰池打他,还要屈辱。
江尘用胳膊用力擦拭眼泪,手臂越来越湿润。
正当他胡乱擦眼泪的时候,听到一声清脆的嗓音。
“小哥哥。”
江尘心中恼怒,暗恨女孩儿的闯入。
而当江尘抬起头来,看到逐步向前走来的女孩儿时,他愣了一下。
女孩儿穿了一件红色的裙子,红得如火艳一般,她皮肤很白,与裙子的颜色相得益彰。女孩儿扎了一个丸子头,额前的刘海儿被全部梳了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她的眼睛很明亮,像是装着阳光、水晶。
最吸引江尘注意力的,是她的笑容,纯真、无暇,没有任何烦恼。
女孩儿穿过花园里的小径,向江尘走来,灌木丛时而挡住她的脚步,她也不恼,笑嘻嘻的,仿若正在经历一个好玩的游戏。
江尘竟然没有觉得她的笑声刺耳。
也没有觉得她的红裙太过招摇。
女孩儿走到江尘的身边,和他一起拿着树枝,在地上乱画起来。
江尘有些惊讶,她以为这个女孩儿,会询问他为什么哭,这些让他难堪的问题。
江尘有些庆幸,他想,她估计是没有看到自己刚刚的眼泪吧。
两个人就那样,谁也没有说话,在地上乱画着。
江尘忘掉了刚刚被江峰池暴打的悲痛。
太阳落山,夕阳余晖洒在玫瑰花瓣上,给它更添了几分美丽。
女孩儿忽然放下手里的树枝,站起身来,红裙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摇晃了一下,荡起一圈涟漪。
“我该走了,不让我妈妈一会儿该找我了。”
江尘看了她一眼,照样没有说话。
女孩儿却不恼,她伸出手,小得如元宝的手心里,躺着一颗巧克力。
江尘曾经吃过这种巧克力,也有过女孩儿送过他一整盒,可是江尘早已经忘了这种巧克力的味道。
“小哥哥,送给你,这是我最喜欢吃的巧克力,吃下它,会让你变开心的。”
江尘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女孩儿竟然察觉到了他的不开心。
江尘伸出手,从女孩儿的手心,接过那颗巧克力。
巧克力一直被女孩儿攥在手心,包装纸有些潮湿,江尘却握得很紧。
“小哥哥,我走了,今天下午,我玩得很开心,谢谢你。”说完,那个女孩儿便转身离开。
红裙飘荡,她像是小花园里一株会移动的玫瑰,带着晚霞,一起离开。
“再见。”江尘轻轻说了一句,可是女孩儿早已经离开,听不见他这句告别。
关于那天,江尘忘记了很多细节。
可是他仍然记得那晚玫瑰上的金色余晖,女孩儿红得如火的裙子,她虎口处的一颗棕色小痣。
它们无声无息,却让江尘的心底感到沸腾。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脉搏的跳动。
夕阳的余晖散去,夜幕降临。
直到很晚,阮明玉才来找江尘。
她想要牵住江尘的掌心,却被江尘挣脱开。
如江尘所料,从小花园回到江家,阮明玉又开始在江尘耳边,为江峰池开脱。
江峰池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而他们,理应承受这种暴痛。
深夜不会说话,玫瑰不会哭泣。那天晚上,江尘回到卧室,看着满地狼藉已经被人清扫干净。
而他之前画的那幅画,被揉皱,被撕碎,又被人粘好,摆在桌子上。
江尘拿起来看了看,一把那张画揉乱,扔掉。
没有留着的意义了,那不是他心中的火焰。
江峰池不配出现在他的画纸上。
他已经找到了火焰。
是希望,是勇气。
那些可以让他对抗黑暗的东西。
江尘的画纸上,重新有了颜色。
漫天的余晖,鲜艳的玫瑰,火烈的红裙,明媚的笑容。
……
生机勃勃的世界让江尘心动。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两更.
☆、勇敢的你
江尘高二的时候,遭受过一次江峰池非常惨烈的痛打。
虽然江峰池的施暴在江尘这里,早已经成为家常便饭,但那次江尘受伤的部位,却是右手。
对于一个日日需要用到手的美术生来说,无异于重大灾难。
江尘在以往被打的过程中,总是会刻意保护自己的手的,但是那次,挨打的起源便是与江尘绘画有关,所以,江峰池专门挑着江尘的手施暴。
那天,江瑾正好来江尘房间找他,看到他的惨状后,大发慈悲,在阮明玉回来之前,带江尘去了医院。
在医院的走廊上,江瑾笑着对江尘说:“你要是真残了,不能画画了,我这心里,竟然还有点儿难受。”
江尘没有理会江瑾。
或者说,他们两个人,虽然是兄弟,但实际上,一年到头来也说不上几句话。
为数不多的几句话,便是江瑾对江尘的讥讽。
江瑾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他对江尘到底是什么感情,如果是绝对的讨厌,又为什么今天会第一时间,不顾江峰池的威胁,带江尘来医院。
江尘的手腕,从受伤到恢复,用了很长的时间。
这中间,有一段时间,江尘只要拿起笔,一抬手腕,手就开始疼。
那段时间里,江尘心里有恐惧,有不甘,但更多的,还是希望。
因为他每天,都可以看到那个女孩儿的笑容。
江尘十四岁,也就是初二结束的那个暑假,第一次见到温语栀,那天下午,她送了他一颗巧克力,并告诉他,吃下这颗巧克力,他会变开心的。
江尘信以为真,吃下了那颗巧克力。
他也真的心情变好了。
重新找到了生命的火焰。
江尘没有扔巧克力的包装纸,他把包装纸夹到书里。
江尘把那天下午的经历,更多的当成了一段救赎。但他没有想到会再见到那个女孩儿。
后来中考毕业,江尘凭借优异的艺术成绩和文化成绩,考到了熹城最好的高中熹城一中。
那个暑假,有一天江尘去市图书馆借书,他需要用几本美术方面的专业书。
暑假图书馆人很多,在入口,江尘忽然瞅到了一个女孩儿,她身边有一个男生,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
他们互相开玩笑,然后走进了图书馆的大门。
江尘认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