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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贺星河目光落在自己的左腿上,他的西装裤刚好合身,穿的黑色短袜,一坐下,就露出冰冷的一截假肢。

莫名其妙的,他一点也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残缺的左腿。

那种感觉,比让他死还难受。

☆、第8章

深夜十点半,白色宝马车停在贺家门口。

贺星河打开车门,伸出右腿撑地,把重量尽量右移,然后慢慢挪出左腿,姿势别扭地转身关门。

严谨行坐在驾驶座对他抛了个飞吻:“老贺,晚安呦~”

回答他的只有贺星河蹒跚离开的背影。

回到家,父亲和母亲都不在,只有年长的叶伯在大厅拖地。

看到他回来,叶伯露出一个笑容,迎了上来。

“少爷回来了。”

贺星河点点头,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慢慢地往楼梯方向走去。

叶伯赶紧跑过来,伸出双手:“少爷,我扶你上去。”

贺星河侧过身子躲开,“不用。”

“可是少爷……”

“我说不用!”他突然厉声喝道。

叶伯吓了一跳,无措地站在原地。

贺星河满脸皆是疲惫,无奈地揉揉眉心,深呼吸两次,才用平和的语气说道:“叶伯,刚才对不起……不用扶我了,我自己上去。”

叶伯眼眶微红,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贺星河扶着扶手,一步一步慢慢地往上挪。

等距离二楼只剩下两个台阶时,他神色才慢慢放松,刚迈了迈步子,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叶伯端着一个盘子上来,走到他身边,轻声问:“少爷,你最近还有没有……需要吃药吗?”

贺星河站了两秒,余光瞥见叶伯端着的圆盘,上面放着一杯温水和几颗白色的药粒。

厌恶感一瞬间席卷而来,他用尽全身的理智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没有打翻这个盘子,克制着说道:“不用了,我最近很好。”

叶伯点点头,收了盘子,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意,“那少爷你今天早点睡。”

“嗯。”

脚步声渐行渐远。

贺星河站在原地,捏着扶手的手掌指节全是青白。

惨白的灯光下,他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脆弱囚徒,每一个人眼神里温和的试探和关心,都是朝他身上丢的石子,每一下都锥心刺骨。

看看,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家都走得比他快多了。

他还不能够发脾气,必须用平静无波的脸来粉饰太平,否则就可能会重新被关进那个可怕的地方去。

那里才是真正的地狱。

他再也不想在那里呆上一分一秒。

深夜,是入梦的好时候。

传说中梦境是人心灵的反应。

贺星河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右腿支起,偶尔动一动,感受到膝盖以下部位都是空空荡荡。

他那儿没有东西。

有时候真想把假肢给嵌进皮肉,和骨头缠在一起,至少可以骗自己他还是个正常人。

这些年,他伪装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骗人这件事早已成为拿手好戏。

他刚才骗了叶伯,他其实不好,一点都不好。

尤其是最近,梦见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梦境越来越清晰,多年来梦里那个看不清脸记不清名字的人好像也开始有迹可循。

可每次醒来,还是发现自己想不起她是谁。

没有关系,反正今晚会在梦里见到的吧,到时候,一定要好好问问她,问清楚。

至少一定要让她告诉自己,她的名字。

梦里的女孩,有着一头飞扬的长发。

夕阳将她的侧脸染成亮红色,她静静走在校园的石子路上,身影被拉得老长。

他和她隔了一段距离,默默跟着她,脚尖踩在她的影子前,一步一步,保持着距离却始终不愿意走远。

女孩很不满,在走过又一段青石板路后,扭头冲他喊:“喂——”

贺星河负过手,安安静静立在斜阳下,听她喊他,就微微欠身。

“贺星河,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他敛着眸子,看着她不说话。

因为逆光,只能看到她瘦小的身影和模糊的五官,看不清全貌。

他想了想,似乎是问她,又像是问自己:“为什么要听你的?”

她气结,恶狠狠跺脚:“别跟着我了,我都说了我不喜欢你的。”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这样。”

他淡淡道:“我无所谓。”

贺星河想,他果然将骗术修习到家了,就连在梦里也是,明明嘴上说着无所谓,可颤动的眼睫,瞬间僵硬的脊背都在昭示着,他明明在说谎,他明明有所谓。

女孩瞪他一眼,被他气红了脸。

“你好烦啊贺星河。”

贺星河像在梦中,又像在现实,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个看不清模样的女孩子,耳边是她软糯的嗔怒,似近似远,听不真切,他想抓住,却是徒劳,手里除了吹拂过的暖风,他什么也抓不住。

贺星河又靠近几步,想了想,说:“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哼了声,背过身去装哑巴。

周围的颜色开始变淡,从不知何处射来一阵亮光,女孩的身体渐渐开始透明。

贺星河知道,天亮了,他快醒来了。

他急了,声音高了些,说道:“快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皱眉嘟囔了句什么,声音山泉般清澈,张嘴对他说了句话。

贺星河逆着光,努力去辨识她的嘴型。

那张嘴一张一合,说的是什么,他看不清。

她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贺星河看清楚了,她在说——

“阮……我叫阮……”

☆、第9章

同一时间,深夜十点。

阮清梦闭着眼睛进入梦乡,没一会儿,感到周围不对劲。

“这位同学!这位同学!上课睡觉像什么样子!”

阮清梦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再一次被眼前的景象吓醒。

几十个人同时盯着你是什么样的感觉?

惊悚。

“上专业课睡觉,你书本上的知识都学得差不多了!?还趴着!给我站起来,我倒要看看你掌握了多少!”戴着老花镜的教授头发花白,气得胡子都一颤一颤,拿着本书站在讲台上,手指颤巍巍地指着阮清梦。

邹庆庆在底下拱着她,“清梦,快站起来。”

阮清梦揉着眼睛,一脸见鬼地站起身。

这个梦,连续包月的?

教授把课本翻得哗哗作响,声音洪亮如钟:“书本第30页例题2,固定资产折旧是多少钱?不许坐下去,站着算!”

“……”

教授瞪圆眼睛:“不会算?”

阮清梦站的笔直,冲教授眨眨眼,一脸懵逼。

“不会算还敢睡觉!?让你答题你冲我放电干嘛!”

教室里顿时一阵哄笑。

阮清梦欲哭无泪,这都是什么鬼!?

被教授气鼓鼓地指着鼻子骂,她有些羞耻,周围同学都望了过来,更像是站在聚光灯底下,脸上都浮现出不自然的红晕。

教室里笑声此起彼伏,伴随着小声的窃窃私语。

“两百二十九。”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在闹腾之中,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眼光。

阮清梦下意识朝声源看去,只看见贺星河坐在课桌后低着头,额前的刘海有些长,遮住了眼睛,没办法看到神情。

教授脸色不太好,看了眼课本,发现确实是正确答案,清清嗓子,对着阮清梦又问:“例题9,净利润是多少?”

“一千五百七十二万。”

阮清梦:“……”

教授把书本“啪”地合上,在讲台上用力拍了几下,怒道:“我问你了吗!这位男同学!我问你了吗!你抢着答话!你话很多是不是!”

对于师长,阮清梦有一种天生的恐惧,尤其是岁数比较大的老师发脾气时,她不由自主就缩缩肩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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