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街下坡街道,香樟落满,对面是城北小学,在穹盖的树下隐没,偶尔间隙出光斑的影子纵横交错,更远处是一块枯黄中泛着绿意的草坪,阡陌纵横,那一点盈盈的绿意虽然微弱,却蕴藏着一种贲张的力量,万物复苏,是自然界的规律,无法阻挡。
一辆辆汽车从山坡上下来,穿过这长长的犹如穹盖般的香樟树荫,汹涌喷薄的人群集散,周围是堆叠的民居和低矮的商铺,尽管没有大城市里面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和沿江风光带,但所组成的物景却远远比大城市里有人情味多。
这里不是光怪陆离的大城市,也没有各种狗血喷薄的故事,那些蜗居拼命上班坚持挣钱的蚁族,那些在象牙塔顶端享受大学生活的学生,那些操纵资源在股市纵横的资产大鳄,在这个内陆偏远的平海小城都好像是遥远到不可及的梦,有的只是古老地安详和宁静。
还有风吹过来的风铃声以及光阴树下那散发一缕缕幽香的桂花。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小胖子毛润水站在公交站台下有些失神,手上提着的袋子表明他刚才发生的事情不是一场梦,而这个老爸的朋友家这个叫苏灿的大哥哥给他带来了一场如梦幻般的体验,他微微踌躇着,心里既是开心和兴奋又有些担忧和害怕,开心是因为买了一件新衣服,而担忧是害怕回到家里遭到老爸竹棍的鞭打。
苏灿淡淡的笑了笑,“没事,你尽管拿回家吧,我帮你担着,而且我们家是世交,说不定以后咱们两人进入社会了也要相互扶持,这点事情算不了什么。”
小胖子很受感动,直接对苏灿死心塌地了,虽然说苏灿未免有点以小恩小惠来施恩的嫌疑,但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到哪里都少不了人情关系,而小胖子成绩那么好,以后读书出来了,说不定也会参加什么工作,虽然说苏灿也不需要他什么帮助,但必要的人情关系还是先打好关系再说,雪中送炭见真情,锦上添花哪真心?
或许是年关才刚过,连公交车都很少来,苏灿他们在这等了将近四五分钟也没来一辆七路或者六路公交车。
栞樱她们娘俩从若颜服装店里出来,刚好就看到了苏灿他们一行人,因为之前在店里面聊过天,所以也算是认识。
她们和苏灿两人照面,都站在站台下面等待公交车的到来。
栞樱微抿着嘴唇,很有乖乖女的样子,挽着她妈妈的手臂,偶尔朝苏灿点点头,又或者朝毛润水看一下,但也只是匆匆一瞥。
苏灿和她妈妈攀谈起来,得知栞樱她妈也是教书的,而且是在三阳中学教书,待遇也好。
栞樱她妈叫李铁菲,她跟苏灿说了一些事情,本来她去年是在柘庒小学教书的,有一次搞优秀教师评比,她得了第一名,校长奖励一百块钱,后来才知道上面发下来的将奖金是两千,全被这些人给扣了,后来受不了这口气,就向教育局揭发了这件事情,上面对小学的校长也做出了处理,不过她也待不下去了,就四处托关系才进了三阳中学,这教师的待遇才好多了。
苏灿表示有所贪钱是很正常的事件,基本上可以说是潜规则,但那个小学校长也太剥削狠了,两千块钱直接变成一百块钱,当泥巴都不是这样捏的,完全是贪心不足,最后自食恶果。
小胖子毛润水看着苏灿和栞樱她妈聊得投机的,也试着跟栞樱聊天,结果没想到碰了一个冷钉子,人家姑娘压根就不想搭理他,一是她现在戴了一个牙套觉得丑,二是对于毛润水这样的榆木疙瘩,很难有共同语言。
这也确实,相比较木讷不知所措的毛润水小胖子,谈笑风生落落大方的苏灿很有风度,很容易受到女孩子的青昧。
栞樱把毛润水冷落在一边,任由他自言自语的说着事情,也只是低垂着眸子。
六路公交车从上坡方向滑下来,稳稳地停在站台这里,然后“嘎叽”一声,打开车门。
“车子来了,我们先走了!”
“那再见。”毛润水很失落的叹气。
栞樱突然返身过来,朝毛润水说道,“毛同学,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一起讨论学习。”然后就牵着她妈妈的手跳上了公交车。
直到六路公交披覆着金色的阳光渐行渐远,毛润水才回神来,有些兴奋地不能自己,嘴唇都在哆嗦,“灿哥!她是不是在暗示着什么?可是……可是我担心自己配不上她!”
自己虽然成绩好,但毕竟家里条件那样差,随便哪一个女孩也不会对自己青昧有加的。
于是他的眼神暗淡下来了,有些难过的叹口气,“算了,也许是我自作多情。”
苏灿望了望那远去的车辆,干脆也没有再继续等车子了,而是拉着小胖子走路回去,在路边的杂货店外,苏灿叫他等一下,然后进去里面买了一袋子零食和啤酒罐回来了。
“去找个地方坐下,咱们两人聊一聊。”苏灿指着那个低矮的亭子。
苏灿坐在亭子的椅子上,打开袋子,让啤酒罐散落出来,还有几包零食包装袋,扯开两罐啤酒,冒着气泡的啤酒因为突然增大的压力从啤酒罐里喷出来,细微的气流四溢。
毛润水就蹲在地上,以一个半蹲的姿势,抬头仰望着苏灿,嘴唇蠕动,喉咙微微耸动,就这样神使鬼差的伸出手接过苏灿递过来的啤酒罐,心里却想着这个画面怎么和看过的某场电影有点相像,心里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是哪一场电影,然后看到灿哥隔空敬酒,仰头喝一口,自己也下意识的端着啤酒猛灌一口。
一股前所未有的辣味从喉咙里面冒出来,顺着嘴巴和鼻子里面流出来,紧接着就像上夏伏天被丢进冰冷的水中那样爽快,不过后果也是很明显的,他被呛到了,脸色憋得通红如同酱猪肝,连忙拍自己的胸口,半响才砸吧嘴,憋出一句话,“我没喝过酒……”
苏灿翻了翻白眼,“没喝过酒你还敢喝那么凶?真是服你了。”
毛润水讪讪的笑一下,不明白灿哥叫自己喝酒是干嘛。
苏灿和他继续碰一下啤酒罐头,喝了一口酒,这才进入正事,“刚才在站台我看你自己一个人自言自语,怎么有心事?”
“算是,也不算是,反正我也说不清楚。”他手足无措地道。
苏灿咧咧嘴,说道:“是因为刚才那个女孩吧。”
“嗯。”毛润水点点头,心头有点沉重,说道:“她是隔壁班的,不过也算是认识,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了,只不过她对我也没什么意思,这样死缠烂打也太没男子气概了,而且我家里的条件灿哥你也是知道的,不容我分心,必须一门心思的考上一个好的大学,这样家里才有出路。”
他虽然比苏灿小,但是因为家庭条件和环境造成他早熟许多,微微仰头,“这以后啊……不敢去想。”
苏灿摸了摸他的脑袋,对他道:“想听我的故事吗?”
毛润水点点头,“想!”
苏灿微微沉吟着,“我以前也和你一样,喜欢一个女生,她成绩好长得又漂亮,而我呢,相貌普通成绩平平,可以说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互不交集,原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她有她峥嵘的人生去拼搏,我也有平淡的小生活要过,但忽然有一天我开窍了,人生是多姿多彩的,为什么不去努力一把呢,后来啊,我一路沿着她走过的痕迹去追逐她的脚步,慢慢的我也发现,我和她的差距并不是想象的那么遥不可及,终于有一天,我成长到了和她视线平视的位置肩并肩的站在一起。”
他拨开花生米的壳子,捏碎花生米的外衣,丢进嘴巴里,说了一句很热血的话:“如果我的梦想躺在手上,我会奋不顾身地抓住它。就像是灌篮高手里井上雄彦对樱木花道评价的话,因为挑战才是他的人生啊!”
毛润水半边身子都微麻着,血液都在沸腾,或许是因为他还年轻的原因,没经历过太大的风浪,他微张了嘴巴,“可是我……并不优秀。”
“我想说的是,不是任何人都比你优秀,在某个角落也总会有人在羡慕着你啊。比如你学习比别人好,这就是你好的地方,不论你有没有觉得那是你的优势,有没有觉得在某些方面,你的确比别人优秀和优越。但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着,在别人羡慕你的眼神中存在着。所以其实你并没有那么差啊,你本来就可以过的更好成为更优秀的人。要试着去相信你自己。”
不管毛润水有没有听进去,苏灿都已经尽到自己的本分了,就像他说的,小胖子有自己优秀的地方,聪明的人只会将自己的长处无限放大。
浅交言深,言尽于此,苏灿说完以后,就收拾零食垃圾,打包好丢在垃圾桶里面,起身的时候,刚好阳光微醺打在他的脸上,温暖却又初阳的味道
毛润水低低地道:“灿哥,谢谢你的开导。”
苏灿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咧嘴轻笑,“回家咯!”
说完就大步朝亭子外走出去,小胖子愣神一下,露出笑容,也跟着他小跑出去。
苏灿回到毛严涛家,苏成业和毛叔聊得很投机,毛叔看到他儿子拿着一个袋子,脸色有些变,毛润水畏畏缩缩的不敢说话,苏灿连忙朝苏成业使眼色,他这才解释了一下原因,毛叔见状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了。
晚上在毛叔家吃饭,特意搞了一桌丰盛的菜肴,苏灿一家人和毛叔家把酒言欢,饭桌上苏成业几两白酒下去,毛叔很快就找不到北了,毕竟这两三年来,苏成业也是在饭桌上久经考验的骁勇战将了,毛叔哪里比的上他,喝得晕乎乎的。
随后苏成业不经意的说起了自己在平海二中分店需要一个管事的人才,但是自己缺乏人手,知道毛叔读过书,看能不能过来帮衬一二,毛叔一开始还不答应,后来苏成业一激,再加上酒精的干扰,他也就答应下来了,苏灿见机行事,见缝插针,从林安琴的包里翻出一份劳动签署合同,一式两份,趁着毛叔还没有醒酒就赶紧让他签字。
事后,苏灿他们一家人赶紧撤离毛叔家,表示下次再来拜访他家。
毛叔酒醒以后,看到这份合同还以一叠钞票整齐的摆在桌上,上面签署的自己的大名,突然抱着这份合同嚎嚎大哭起来。
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泣不成声,这一幕简直令人心酸。
他如何不知道苏成业是为了他好,知道自己性子傲,不肯平白接受人家的恩情,于是相处这么一个折中的办法,让他以工作代款,先给自己的钱,然后再给他一个工作,这样就再也没有推辞的道理了。
这好处都让他占了,什么缺少工作人才,毛严涛哪里看不明白,他根本就是给自己找一份轻松的工作。
毛严涛泪流满面,嚎嚎大哭,毛润水赶紧过来搀扶着他,不明白原因也跟着哭起来,他抹干净毛润水的眼泪,声音有些低沉,说道:“他们一家都是好人啊,以后有什么他们家有什么困难,不管再苦再累,也要竭尽全力的帮助他们一家,你听到了没有!”
毛润水点点头,“爹,我知道了!”
苏成业他们从楼道里面出来,苏成业笑容满面,仿佛刚才不是送钱出去,而是去拿钱了一样,就像是吃了一个人参果,浑身毛孔都张开了。
他上了车,叫司机过来开车,然后对苏灿道:“苏灿啊,做人不能忘本,像今天遇到这样的事情,能够多帮则帮,谁都不容易。”
苏灿点点头,苏成业今天算是给他上了一堂生动的教育课,人到哪里,都离不开一个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