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缪老师和奚老师赢了仲裁,赔偿金当场支付。缪老师拿到拖欠的工资和辞退赔偿,有大几万块。
这可比她们家好太多,徐方亭现在还没见到她爸车祸案赔偿的影儿。
据说之前缪老师她们一个月如果课多一些,每个月能拿一万出头。
徐方亭暗戳戳估算缪老师现在每月能收的学费,扣除工作室租金水电,也就以前的一半。
也许缪老师暂时开工作室,就为了等这一批赔偿金,现在赔偿到位,她又开始担心老师们半途“跑路”。
缪老师提起以前星春天一个家长,自己考了bcaba,现在入股一个机构,兼任老师,喊她过去看看。
据说场地、在册学生、老师达到一定规模,拥有消防资质就可办下残联转借。那边机构可以,跟星春天差不多;只要办下残联转借,基本不愁生源。
下课时间,气氛和悦,徐方亭趁着即将分别,忍不住问:“那、你之后要去机构吗?”
缪老师似乎看穿她的担忧,摇摇头,理了下两鬓碎发,自然道:“不去,以前在星春天多累,上个洗手间喝杯水也要请其他老师帮顶一下。现在多轻松呀,一天就上一两节课。而且我们的房子签了一年的租约。”
可是到期之后呢?
生源拓展不开,工资到达天花板,租约到期,工作室会不会就此关闭?
那时年底,如无意外,徐方亭应该在备战第二次高考,谈嘉秧的事大体跟她再无关系。
谁也无法给她保证前路,徐方亭只能按下忧心,连谈韵之也没有告诉;如果到时候工作室当真关闭,缪老师她们应该不至于像星春天一样,不提前告知,不给家长一个解释。
徐方亭顺便问了其他几个眼熟的老师,是否也像她们一样要上仲裁庭。
缪老师说只有她和奚老师两人,其他老师都是正常流程辞职走人;她们不幸,也走运。
徐方亭以前只知道大人要上班挣钱养家,不知道工作中还能有这么多的变数。徐燕萍或者她爸隔一段时间没活干,周围的大人会默契地美其名曰“在家休息”,有家有室的人承担不起失业的重量,大家都会留一线尊严不当面说“失业”。像她这样安稳打了两年工,已经包含不少运气成分。
缪老师聊完机构,又聊起跟去那边的孩子,有一个曾是她学生,之前来祥景苑转了转,嫌离家远便没过来。
徐方亭暗猜可能因为这边没有残联转借。
她便问起董颖慧的近况,提到她焦虑的爸爸。
缪老师神色登时同仇敌忾一般,说起董颖慧爸爸让女儿带电话手表开通话监听课堂,气死章老师了。
徐方亭讶然道:“章老师也发现了吗?”
“章章有一次去拉董颖慧的手,不小心碰到手表——”缪老师拉一下徐方亭的手腕做示范,“哎哟,那个手表烫得——一看通话时间走了快一个小时,吓死人!气死章章了!有什么意见可以提,觉得老师不好可以换,这样子监听把人当贼一样防着,算什么嘛?”
“那、章老师跟他说了吗?”
“当然没有,”缪老师此时提起仍余气未消,“怎么可能说嘛……只能这样一直下去啊,也不能老师投诉家长。”
“也是……”
徐方亭想起谈韵之家的摄像头,只安设在客厅,正常之中仍显得有些心大。但若是再多几个,估计她自己也觉得不自在。
天气日渐炎热,又进入短衫短裤的五月。
这一年五一,徐方亭休了两天假。
第一天,她开上谈韵之的帕拉梅拉,停到孟蝶附近一个商场的地下车库,然后走路去孟蝶家。
她终于搬了新家,仍旧在原来的城中村。她们一家三口住主卧,公婆住次卧,五口人挤在六十来平米的房子里。
彩色围栏框着泡沫地垫,足足占去客厅的一半面积,另一边摆着一些风格不太搭的家具,桌面依然摆满东西,凌乱感让客厅的视觉效果一下子缩窄。
“家里有孩子就是这样啦……”孟蝶笑着解释,顺便捡起掉在地上的摇铃,直接投进围栏的玩具堆。
徐方亭发誓没有打量太久,不知道孟蝶怎么会注意到她的观察内容。
“你婆婆呢?”
“菜场去了,”孟蝶说,“娃就我一个人在带。”
“她怎么不帮你忙?”
“她不帮倒忙就好了,我女儿六个月之后吃辅食,喂的米糊,你知道她怎么喂的吗?”孟蝶露出厌嫌的表情,做了一个舔勺羹的动作,“她每喂一口,都要先自己舔一下,说试试看烫不烫口,我真是服了她!我叫滴一点到手腕内侧,她偏按自己的方法来,反正总要抿一下,我真是服了她!”
徐方亭不禁皱眉,仿佛孟蝶婆婆舔过的那一勺米糊送进她的口中。
徐方亭问:“那、你准备带到幼儿园吗?”
幼儿园似乎是最近的“暂时解脱”里程碑,谈嘉秧上全托后,她也深感轻松许多。
孟蝶表情滞涩,勉强一笑说:“再看看吧。”
徐方亭看到周围年纪差不多的同胞,很难不想到自己的以后,被结婚和生娃拖缓甚至阻停工作历程。
孟蝶从怀孕后就“在家休息”,漫长假期何时结束,谁也说不准。孟蝶老公还是结婚前的样子,继续上班,继续下班后和工友喝两口,回到家时妻女已经熟睡,他的一天也完满结束。
徐方亭偶然往主卧一瞄,发现纱网挡板里面的小可爱竟然坐了起来。
“你女儿醒了。”
她走到卧室门口,没有再进去,遥遥咂舌逗她。
小姑娘明明白白望过来,好奇地盯着她,眼神机灵而生动,是个不折不扣的nt。
孟蝶笑着过去抱她出来,小可爱还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露出两颗短短的小乳牙。
“她现在能坐能爬,可调皮了。”
徐方亭伸出一根食指,小姑娘立刻紧紧抓住,炯炯有神盯着她;她一笑,小姑娘也跟着笑起来。
“要不要姨姨抱?”
小姑娘立刻张臂。
徐方亭抱着轻盈又肉嘟嘟的小肉球,在客厅晃了一会,小姑娘的眼神一直黏在她身上。
她不禁替谈嘉秧心酸,要是他也能像小姑娘一样就好了,大家都轻松许多。
孟蝶从厨房取了温水出来,把小姑娘放到围栏里,塞给她水杯解渴。
“对了,差点忘记——”徐方亭解下背包,从里面翻出一个袋子,“给妹妹带了两件短袖连体衫,纯棉的,很轻薄透气。”
孟蝶嗔然道:“哎,你又带水果又带礼物,每次来都带一堆东西,那么见外。下次你再这样我可不给你来了。”
徐方亭把袋子塞她手里,揶揄道:“你说话越来越像仙姬坡那些阿婶了,娘家人带东西来看她们,她们就是这样推来推去。”
孟蝶笑道:“生了孩子当然差不多阿婶啦,哪像你还是妙龄少女。”
徐方亭也笑:“妙个鬼,我也准备20岁的女青年了。”
孟蝶说:“说好了,下次人过来就好了。——还买那么贵的牌子!我逛商场看到都不敢进去看!”
“给我东家小孩买浴巾,顺便就买了,”徐方亭下意识抓一下手背,犹豫时总忍不住有这个小动作,“下次再过来可能要很久了。”
孟蝶捻着舒服的棉布,讶然失神:“嗯?”
“小蝶,我决定回去复读了,七月份就走,”徐方亭莫名鼻头发酸,就像当初跟谈韵之宣布一样,“已经存够钱了。——以后可能要过年才能见得到你们了。”
孟蝶愣了一下,握住她的手,默然而笑,卡顿片刻,忽然哈哈出声,那是开怀的音符。
徐方亭也跟她反应差不多。
姐妹俩泫然望着对方。
“真好,”孟蝶说,声音忽然带上鼻音,呜咽一声,“真好!”
徐方亭瘪嘴颔首,率先抱住她;孟蝶也拥住她,两个人禁不住轻轻摇晃。
围栏里的小姑娘好奇盯着她们,狂摇着孟蝶刚扔回去的摇铃,铃铃铃铃,摇铃发出振奋人心的音节。
孟蝶问:“你妈也同意了吗?”
徐方亭踟蹰一瞬,说:“等回去再告诉她。”
孟蝶也许误以为“回去”等于“离开她家之后”,没有深究。她松开她,抹了下眼角,说:“你等我一下。”
说罢,她折回主卧,片刻后带着一个长方形红包出来。
徐方亭灵醒地进入戒备状态,腹稿打好,双手也准备推拒。
“拿着!”孟蝶果然不由分说往她怀里塞。
孟蝶刚出来打工第一次过年回家,也像个大姐姐一样,给她塞红包,像那些长辈一样,说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
徐方亭启动防御机制,推却道:“我不要!”
孟蝶几乎和她打起来,佯怒喝道:“你拿着!”
“你养孩子不容易!花钱的地方还多!”
“你瞧不起我是不是,叫你拿着就拿着,不拿不是我姐妹!”
“……”
徐方亭不得不接下,哭笑不得道:“我们真像仙姬坡那些阿婶们了。”
孟蝶舒心一笑,说:“你早一点拿下不就行了!”
她过去抱起张臂求抱抱的小姑娘,轻捏她的手腕,跟徐方亭招手,学小孩子的口吻说:“妹妹,以后你也要像小姨一样棒,考个好大学,好不好?”
徐方亭视线再次模糊,依旧捏着厚实的红包,吸了吸鼻子,道:“我还没考呢!谁知道能不能考上,万一考不上——”
“不许说这样的话!”孟蝶又嘟起嘴,佯装生气,“你还考不上,谁能考上。你一定可以的,你要做我女儿的榜样,听到没有?”
“……”
徐方亭皱了皱鼻子,只能重重应过。
徐方亭还没跟徐燕萍坦白,假期第二天,徐燕萍结束上一个工地项目,跟着工头来了沁南市,正好趁她生日见上一面。
自十八岁那年,徐方亭的生日跟两个家人的忌日撞上一起,庆祝变成了禁忌。
可能去年拜祭时,徐燕萍意外受伤,给两人留下阴影。徐燕萍主张今年既然春节时已经扫过墓,不必再奔波回去一趟。
活人的生活秩序更为重要。
徐燕萍在沁南市的另一个角落,过来同样需要两小时。
徐方亭在语音里说:“要不我过去找你吧,等下怕你上错车。”
徐燕萍嘲讽大笑,说:“我跑去外地打工的时候,还没认识你爸呢。你过来也没用,不好玩,这边比我们仙姬坡还荒凉。你不用担心,我肯定能去到,我就想去看看你工作的地方。”
徐方亭为难道:“东家一般不让阿姨带外人来家里的。
徐燕萍也没让她为难,说:“我就看看你工作的周围,参观一下有钱人住的环境。”
徐方亭没再说什么,再一次叮嘱她看清路线,并像上一次孟蝶那样,叫她不要带任何东西。
徐燕萍辗转两个小时,终于出现在地铁站闸机口,肩上挂着一个带褶皱的无纺布袋,隐约有水瓶和雨伞的轮廓——她除了这两样,估计也没什么其他可以装。
“这边果然就不一样,”徐燕萍出了地铁口,张望林立大楼说,“这才像大城市的样子。”
徐方亭问:“要不要去逛一会商场?”
“去吧,”徐燕萍说,“外面太热了,去吹一会空调。”
徐方亭不禁低头苦笑。
小时候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舟岸市,徐燕萍带她进商城转,也是这么个原因。多年过去,她们家依然装不起空调,商场给徐燕萍最大的便利不是购物,而是可以在大热天蹭空调。
徐方亭毫不怀疑,如果以后徐燕萍来大城市居住,即使家里有空调,她也会跑到大商场去吹,替家里节省电费。
徐燕萍许久没逛街,对那些英文字母点名的女装店一概不进,只从玻璃橱窗张望几眼。
徐方亭也基本没进去过。
最后路过一个价格亲民的休闲装大卖场,徐方亭才拉她进去。
徐燕萍拿起一条碎花长裙冲着镜子比划,说:“夏天穿这个应该很凉快。”
徐方亭怂恿道:“试试。”
徐燕萍又将裙子挂回去,自嘲道:“整天在工地干活,穿不上裙子,不方便。”
徐方亭只能拉她再看看其他。
路过男装区,徐燕萍盯着模特身上的翻领短袖衫出神,不由脱口而出:“你爸穿这个深绿色合适。”
徐方亭茫然片刻,这一瞬间分不清她在怀念,还是忘记事实。
徐燕萍忽然拉了一下她的手腕,说:“走吧,该吃饭了。”
徐方亭现在明白了,大概是后者。
她带徐燕萍逛了一圈商场的美食区,无论是餐厅还是小吃摊铺,落进徐燕萍眼里只有一个字:贵。
徐燕萍便说:“到你工作附近的地方看看吧。”
徐方亭只好把她带到楼下超市门口的现包饺子店,一边在桌边等餐,一边看橱窗里的店员包饺子。
徐燕萍伸脖子往超市里面瞧,忽然起身:“我进去买点东西,你在这等着。”
徐方亭问:“买什么?”
徐燕萍像没听见,往肩上提了提无纺布袋。
徐方亭只能改口:“动作快点哦,饺子很快上来的。”
……
不一会,徐方亭陆续端出两碗水饺,橱窗里各种馅都混了一些,看着红红绿绿的一大碗。
刚取出两双消毒筷子,徐方亭搁到两人的碗口——
一个十厘米见方的蛋糕盒搁到两碗水饺中间。
豆乳盒子,她超市里面也买过,清爽不腻口,她觉得不错,谈嘉秧吃了两口就不吃了——不过他经常这样,这也嫌弃,那也嫌弃。
十四五块钱一盒,相对其他专业蛋糕店的来说,不算贵。
徐方亭从豆乳盒子里抬起视线,望着她妈妈,惊喜与疑惑犹存。
女儿外露的感情似乎令她不好意思,徐燕萍粗豪一笑,说:“今天不是你生日吗?”
“我还以为不能过了……”徐方亭皱了皱鼻子,这两天似乎要尝尽今年的辛酸与感动,鼻头又酸了,“我也从来没过过……”
照顾一个重低典自闭儿足以耗尽一个母亲的耐心,徐燕萍从未给她庆生,犹疑地问:“是先吃水饺,还是先吃蛋糕?”
“都可以吧……”徐方亭掀开透明盖子,里面只配了一只带叉头的塑料勺子。她将勺柄摆向徐燕萍那一边,示意她用这个,然后拿起水饺店又深又大的汤勺,挖了一勺送进嘴里。
味道还是那个味道,此刻却分外解暑。
“你也吃啊。”徐方亭说。
徐燕萍却拿起筷子和汤勺,捞起一颗圆乎的饺子晾凉。
“我不喜欢吃这些太甜的东西。”
徐方亭搁下汤勺,拿起蛋糕小勺,挖了一口,欠身硬要往她嘴里送,一手还托在下方防止掉落。
“你试试嘛,不是很甜的。吃一口,就吃一口。生日蛋糕要一起吃的,来——”
徐燕萍又笑了笑,不再闪躲,自己接过勺子吃了一口。
然后,她放下勺子,像吞下苦药,头摇身颤,夸张地说:“太甜了,我不吃。你吃吧。”
“明明很好吃。”徐方亭嘴角带笑咕哝,“以前我既想去、又怕去吃别人的生日蛋糕。其他小朋友好像都带了礼物,就我空着手去,太不好意思了。”
那时她想,如果她也能过生日就好了,既能吃到蛋糕,又能收礼物。
“亭亭啊——”
“嗯?”
饺子店外桌子没有空调,仅靠超市泄露的凉气降温,水饺还烫嘴,徐方亭还在垂眼挖第二勺豆乳。
徐燕萍声调未变,平淡中掺杂一些岁月的沧桑:“回去读书吧,我给你学费和生活费。”
徐方亭的勺子顿了一下,嫌不够满似的,扶着底托,把豆乳往勺子里赶。
“你爸的赔偿暂时指望不上,听天由命吧。现在来这边的工地比在老家多点工资了,家里欠的钱我来慢慢还。”
徐方亭默默把满满一勺往嘴巴送,顶端的豆乳栗栗发颤,她禁不住抓起筷子扶了扶,张嘴全塞里面。
“先把大学读出来,以后就有办法了……”
徐方亭嚼了一下,豆乳过满,直接从嘴角爆出,跟她眼里的东西一样。她低着脸,打开纸巾捂住嘴巴,却捂不了眼睛,最终像刚才顶端的豆乳一般颤抖。
徐燕萍在对面也扭过脸。她年过不惑,经历过徐方亭双倍的风雨,此时吸了吸鼻子,更像是鼻子痒了,随意缓解一下。
“今天生日呢,20岁了,怎么还哭得像2岁的小孩一样,你爸要是知道了,会不开心的,”徐燕萍脾气直爆,很少这么耐心哄人,“你不是最喜欢读书吗,现在有书读了,应该开心才是。”
徐燕萍说完,低头咬了一口饺子,不可置信地看了一会,又将剩下那半送进嘴里。
她嘀咕道:“还没我做的好吃!”
说完,徐燕萍扫了一眼橱窗里忘我忙碌的店员,幸好她们没听见。
徐方亭终于忍不住,笑出一声,饺子汤面溅起几颗水花。她用另外一张纸巾擦了擦脸颊。
“妈,之前我生日,你到底做了什么好吃的带给我?”
车祸现场血肉模糊,谁也没有注意打翻的保温桶里装着什么。
徐燕萍又捞起第二只饺子,思忖片刻说:“谁还记得呢,反正是很多肉,你不是最爱吃肉吗……”
吃完午饭不久,徐燕萍便回去了,估计到工地也快晚饭时间。
徐方亭在地铁口的商场闲逛,生日好像要买点礼物犒劳自己,可这两年沾了东家的光,她的物欲得到充分满足,这方面的渴望变淡。
她即将离开,到时势必要丢弃一些行李,她不想再添加不必要的负担,决定等回舟岸市之后,再给自己奖励一套漂亮的笔记本。
徐方亭逛到晚上差不多九点才回颐光春城。
谈嘉秧已经进入奶后小憩阶段,坐在他的小椅子上,跟着谈韵之做《小老鼠上灯台》的手指操。
谈韵之的歌声……只能说优美的声线掩盖住大部分缺点,没有走调,技能给唱儿歌够用。
刚好唱到最后一句“叽里咕噜滚下来”,谈韵之双拳打圈,叽里咕噜滚在谈嘉秧鼓起的肚子上。
谈嘉秧也磕磕绊绊跟唱,双拳打圈,然后忽然站起来,身子一扭,往地板扑去——
“滚下来啦!”
他笑着大声宣布。
谈韵之和徐方亭看着入戏的小孩,相视而笑。
“好了,滚完了,该洗澡了——”谈韵之拱谈嘉秧去洗手间,路过徐方亭,顺道问,“小徐,你在家过生的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让徐方亭陷入茫然。
“过生日吗?”
“……嗯。”
“噢,不过。”
也许谈韵之只是随口了解各家习惯,毕竟像他的成年礼大摆筵席,徐方亭只有延迟两年的一块小蛋糕。
“这样……”
“是的。”
谈韵之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转过头继续拱牛进圈。
徐方亭照旧排在谈嘉秧后面洗澡,然后继续落下一整天的复习——谈嘉秧给谈韵之带到他的床上睡了。
谈韵之哄完小孩,洗好澡过来,徐方亭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谈韵之问:“你要睡了?”
徐方亭说:“想。”
“小徐,别着急睡。”谈韵之随手拨了一下吹干的刘海,转椅同时转向她,这副留人的架势,就差伸两条长腿过来定住她的椅脚。
“嗯?怎么了?”徐方亭今日缺午休,早已有些迷糊,若不是为了弥补今日学习时间,早就和谈嘉秧一块睡觉。
“学习学累了吧,我们玩点游戏提提神。”谈韵之摩拳擦掌道。
可是她根本不想再提神,只想来一下催眠,直接把任务睡过去。
但是难得小东家兴致高涨,徐方亭舍命陪君子说:“什么游戏?”
“给你三次机会,让我帮你达成小愿望,”谈韵之说,比出三根手指像比枪,“只要是不太过火的,都可以。”
徐方亭实在困顿,歪向桌子,支颐不解道:“我要不要、也、替你达成小愿望?”
谈韵之斩钉截铁道:“这倒不用。”
徐方亭从未听过这么舍己为人的游戏,说:“圣诞老人?”
谈韵之瞪了她一眼,道:“生诞帅哥。”
徐方亭可听不清“圣诞”和“生诞”,笑道:“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那我一定要好好把握了。”
谈韵之瞄了眼桌面上的手机,点开屏幕看了下时间:“你可得好好想想。”
徐方亭没纠结多久,转身面对,两手撑在椅子边缘,笑容叵测:“小东家,你看过‘光屁股的剧’吗?就是那种……你们男生爱看又爱讨论那种片……”
谈韵之迎来一个意外的问题,目光一顿,嘴角抽了抽。
徐方亭立刻坐直了,正经警告道:“你说过会达成小愿望哦。”
谈韵之简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脖子一梗,只能坦白:“当然看过,都成年了谁没看过,难道你没有?”
“当然没有,以前我都没怎么玩手机,哪有得看,”徐方亭说,拿出谈论正经知识的态度,毫不忸怩,“那你、可不可以分享一下看片的渠道,最好手机就能看的?”
谈韵之等到耳朵红到耳根,才伸出手,沉声说:“手机。”
徐方亭立刻将自己手机递过去。
谈韵之调开备忘录,往上面打了一串网址:“只有在我家wifi环境才可以打开,懂了吗?”
徐方亭探头偷瞄:“我也不可能在外面大马路上看呀。”
“不是……”谈韵之抬眼,将手机递还她,“这个要外网才能看,懂吗?”
“啊,明白了。”
徐方亭下意识去点那一串蓝字下划线的网址。
谈韵之冷不丁道:“你难道现在就要看吗?”
徐方亭拇指一僵,直接锁屏,辩白道:“当然不是!”
两人忽然失去话题,沉默半分钟,延时的忸怩好像开始弥漫。
不经意对视一眼,糟糕,还不如各自沉默。
徐方亭真是借生日之乐,狗胆包天,竟然敢讨论这种敏感话题。
嘀嘀嘀——
谈韵之桌面的手机忽然闹起来。
徐方亭吓一跳。
谈韵之直接一跳而起,扔下一声“小徐你等下”,趿拉拖鞋往客厅跑。
徐方亭给他一吓,忸怩全无,只剩怦然心跳,还没淡定下来,谈韵之回来了——
他手里提着一个透明的正方体盒子,里面是一磅左右的圆蛋糕,色泽梦幻迷人,顶端插着一副翅膀和数字“20”的金色蜡烛。
她的心跳没法淡定了,仿佛能引起翅膀共振。
谈韵之直接搁她桌面,然后给她展示手机时间:过了夜间12点,已经5月3日。
“小徐,不过生日不要紧,那就……20岁新的一日快乐,往后日日都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