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的西次间里还亮着烛火,黑影走进去后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年轻明媚的脸,她往临窗的大炕上一坐,端起茶就往自己的嘴里灌。
“深更半夜的,穿成这副样子,你去哪儿了?”白令令挑了挑眉毛。
“去了趟定王府,运气不好,遇上了陆珩,他那个手下挺厉害的,我险些没能从定王府里逃出来。”此女子正是白令令的妹妹,白熙熙。
白令令的眉头蹙起:“不是跟你说过,陆珩这人,惹不得吗?”
“我也没想惹他啊,我就是想去看看红月,谁知道会那么倒霉,碰上陆珩,不过我运气还挺不错的,真的让我见到了红月。”白熙熙有几分得意。
“然后呢?没被她气死吗?”
白熙熙:“你还挺了解她的,我发现她比陆珩还难对付,我挟持了她,她就让陆珩不必管她的死活,直接将我抓了,然后严刑拷打让我招出来为何闯定王府。”
白令令:“不错,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相比她对自己的狠毒,陆珩就有人情味儿多了,我说你是不是对陆珩这个人有什么偏见啊?人家一看见我要伤害红月,就答应放我离开,让我立刻放了红月,”白熙熙感叹道,“陆珩在燕国王朝平步青云,官位是一升再升,在定王府的地位定然是举足轻重,他对红月那般维护,看来红月在定王府过得并不差啊。”
白令令道:“等你跟陆珩接触之后,你就知道他到底是阎王还是弱鸡了,不过定王府上下,对红月的确都不错。”
“不错?不错你就能让她与别人定亲了?”白熙熙说到此处就觉得来气,“我说你在这里混了两年,到底混出什么来了?你竟然还让她与别人定了亲!!!”
白令令:“要我提醒你,她是在今年十月才和许家定下的亲事吗?”
“……在时间上那还是真是没有办法,这可怎么好。”
白熙熙自言自语,只觉得头大,白令令道:“我已经上奏皇上,这次与你们一同回金陵,这边的事情我已经在收尾了。”
“为何?你不是潜藏得好好的吗?就这么回去,也太可惜了吧。”
“我已经被陆珩发现了,这阵子,他一直在派人调查我,而且他也在调查十五年前蕲州观音寺发生的事情,若不是有人心狠手辣,将观音寺的人杀了干净,他现在只怕已经什么都知道了。”白令令摇着扇子,慢吞吞地说。
“陆珩查十五年前的事情,是为了帮红月寻找亲生父母?”
“是,他一直在查,不过,幸好我们有所准备,”白令令笑了笑,“等这次与你们一起回金陵后,这金鱼巷就没有白府了。”
次日,定王府半月居。
因昨日夜里府里有贼人闯入,陆相时总觉得事不寻常,自己暗自琢磨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结果睡也没有睡好,早上白芷来叫她起床的时候,她便有些精神不济。
“姑娘怎么看着有气无力的?”白芷道。
陆相时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没睡好。”
“可是被吓着了?”
“不过是个贼人,有什么可害怕的。”陆珩当刑部侍郎的时候是个狠人,查案子审人的时候手上经常沾血,陆相时得知后为了壮自己的胆量,还专程偷偷去了几趟刑部大牢。
她见过刑部大牢的各种审讯手段,还见过犯人的各种死法,见得多了,有时候甚至会觉得指不定自己身边还有幽魂在飘荡。
刚开始的确很害怕,有时候夜里还会做噩梦,可见的次数多了,胆量便也逐渐大了起来,后来便见怪不怪了。
况且,昨日那贼人虽然用匕首挟持了她,但是那匕首距离她的脖子远得很,证明那人根本不想伤害她,挟持她,也只是因为被黄杞追着打而迫不得已寻找人质。
陆相时用了早膳便出了门。
她和妙音班的约好今日早上在百戏楼排戏,她明年三月份就要出嫁了,她必须在出嫁前将最后一场戏搬上台,所以,天虽然冷,但陆相时却还是得出门。
今日早上,雪已停了,路上的积雪在慢慢融化,陆相时撩开车帘,朝外面望过去,谁知恰在此时,马车的车轮打滑,车马失了控,猛地朝旁边倾斜栽倒。
就在此时,有人忽然冲过来,抬手将倾倒的马车撑了起来,有人勒住了马缰,好容易控制住了烈马,马车这才平稳地停了下来。
陆相时已经被撞得有些头昏脑涨,被吓得脸色惨白的白芷赶忙掀开马车的车帘,惊呼道“姑娘,您没事吧?”
陆相时靠在车厢壁上,朝白芷摆摆手:“没事。”
马车外传来说话声:“你家姑娘没事吧?”
陆相时眉头拧了拧,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熟悉?她掀开马车的车帘朝外望出去,迎上一张俊秀含笑的脸,那人朝陆相时拱手道:“姑娘,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巧?这位白公子,你确定你不是一直在这里蹲我吗?”陆相时道,“不过,多谢白公子出手相救,我还有事,便不与白公子多言了,公子请便。”
陆相时揉了揉额头,吩咐道:“我们走吧。”
“四姑娘好生无情,我好歹还救了四姑娘,你却连口水都不愿意请我喝,实在让人伤心难过,姑娘这是要去百戏楼吧,我正巧也要去,不如姑娘请我喝口茶水?”白令令道。
“公子上次强行要送我玉佩,这次又强行让我请你喝茶水,白公子花样可真多,你这么缠着我,到底想干什么?”陆相时冷眉道。
这个白令令,既然能在汴京潜伏两年,就绝对不是什么喜欢胡乱调戏女人的浪荡子,而他这般一次两次地凑上来,多半与巧合无关。
事出反常必有妖。
白令令道:“姑娘误会了,能在这里撞见姑娘,实属意外,我与姑娘都要去百戏楼,从金鱼巷到百戏楼,这里乃是必经之地啊,姑娘真的误会了。”
陆相时:“你想利用我对付我十三叔?”
白令令:“……姑娘真的误会了。”
“你身为南梁一品宫典使白徽的儿子,潜在汴京两年,你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生在南梁使臣进京的时候冒出来,而且还找上我,你不是想利用我,还是什么?”陆相时的唇角扯出一个讥讽的笑来,“总不至于真的看上我了。”
“怎、怎么不能?”白令令被如此直白的陆相时搞得有点结巴。
陆相时懒得理会他,她放下车帘,叹道:“别肖想了,本姑娘我已经定亲了,白芷,我们走吧,闲杂人等,都不必再理会了。”
陆珩有些话说得没错,她是不敢和白令令这等人有任何牵扯的,否则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她是生是死倒是无所谓,但肯定会连累陆珩,连累定王府。
白令令扶额,陆相时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最近查他的只有陆珩,陆相时这等深闺女子,若非是陆珩告诉她的,她如何能知道,那陆珩可真算是个另类,这等事情竟然也会跟陆相时提。
马车从面前驶过,离他越来越远,白令令没办法只能厚着脸皮追上去。
皇宫,大朝殿。
待燕国文武百官上朝行礼后,立在皇上身边的太监高声道:“请两国使臣觐见。”
身着绿色官袍的魏明丽和身着红色官袍的白熙熙缓步走到大殿中,朝永和皇行拱手礼,魏明丽道:“外臣奉我皇之命,前来与贵国商量边境互市之事,临出发前,我皇为皇上准备了些许礼物,这是礼物的礼单,还请皇上过目。”
有内侍上前收了礼单,转手呈交给永和皇,永和皇翻开看了看,笑道:“女皇有心了,送的礼品甚得朕心。不过,临近年关,朝中许多事情都逐渐停工,要放到年后再议,你们来得巧,今年就要在朕的燕国过年了,也正好可以趁年节时日好好游玩,观赏观赏朕的汴京风貌,这互市之事,就留到年后开朝再议吧,如何?”
魏明丽拱手道:“多谢皇上美意,外臣与我皇也是这个意思。”
“那便好。”永和皇笑道。
白熙熙拱手道:“皇上大量,外臣佩服,不过外臣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皇上能否恩准。”
“你说。”
“外臣久闻户部尚书陆大人上知天南,下知地北,无论说到什么事情,皆能侃侃而谈,如今又任户部尚书,这互市的事情还需与陆大人好生商议,外臣还望在汴京的这些日子,能有陆大人陪同,既能让外臣更深地了解贵国,还能顺道与陆大人商议互市之事,此乃一举两得,不知皇上能否恩准。”白熙熙诚恳道。
此言一出,满大朝殿的人皆有意外之感。
不知道这南梁来的使臣到底怎么想的,要陆珩那个闷肚子陪同,陆珩虽有才能,却是个惜字如金的,而且待人接物甚是随性。
这女的要陆珩相陪,莫不是看上了陆珩的美色。
陆珩端正地站在原地,不言不语,皇上笑道:“陆爱卿的确有才,这件事,朕准了。陆爱卿,两位来使远道而来,你可要好生招待,万不能怠慢了。”
陆珩道:“臣遵旨。”
散朝后,各文武大臣从崇阳门而出,陆珩走在前头,白熙熙追上他,朝他笑道:“陆大人,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作陪了。”
陆珩表情很淡,他低眉看向白熙熙,她穿着南梁武将的朝服,一身红装,头上戴着大帽,一眼看去,神采奕奕,英姿飒爽。
汴京女子不能入仕,便少见像白熙熙这般丝毫没有女儿家的娇羞造作的,看着倒是令人眼前一亮,不过,作陪,陆珩本心是不愿意的。
陪人游玩,简直就是在浪费他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