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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目送着小人公主离开时英姿飒爽的背影,小人骑士心中却逐渐涌现出了一种奇怪的感受,她将左手抬起在眼前,曲起了小指和无名指,看着剩下的三根手指,喃喃自语道:“第三对了,公主和她们的……密友……”
似乎感情总是不一般地好。
这是意外呢,还是说明,每一个公主都会有这样一个……密友?
正想着,脚步声从她身后传来,小人骑士回过头去一看,发现娜提雅维达正向她走来,后者脸上挂满笑意,然而神情中怎么看都透露着一丝古怪,一只手背在身后,似乎藏了什么东西,见了她问候道:“骑士小姐。”
一副依旧是她的女巫同伴的样子。
小人骑士几乎本能地抬起步子要与自己的同伴会合,并且扬起嘴角想说“尽快出发”,然而突然有一个念头闪过脑海:“眼前的这位,可是一只魔龙呀”,松弛的神经再一次紧张了起来,脸上的笑意收敛,抬起了一半的脚也收了回来。
她想象不了在和一个自己明确表态过要除掉的魔物之间,应该是怎样的相处状态。即便是换位思考,站在娜提雅维达的立场上,莱芙也觉得难以做到和一个一直扬言着——并且多次付出了行动——要杀掉她的骑士之间和睦相处。
这便注定了她们在相见之时就只能是针锋相对的,除非是在欺瞒与阴谋之下虚与委蛇。然而,既然这时两者都露出了底牌,还佯装成和睦的样子便显得没有丝毫必要了。
娜提雅维达倒是神情没有丝毫不自在地接近了她,那背在身后的仿佛捏着什么东西的手也伸了出来,双手自然地牵上了小人骑士的手,在后者还没有来得及表示反对的时候,轻轻地说道:“我们,快去来时的那个山洞吧。”
小人骑士听了这句话,便没有再挣扎了。毕竟她能不能在山洞里安安稳稳地立刻变回人形,还得指望着娜提雅维达——毕竟三个月的药效还没有过,她可不想在任务完成之后,还要维持着小人的形态。
莱芙说服自己,“现在对魔龙的和颜悦色是带有目的性的,有战略考虑的——并不是我放弃了屠龙。而且米莉公主还在这里,公主不知道娜提雅维达的身份,暂时本来就不便起冲突——我这样的表现并不意味着屠龙的心志有丝毫动摇。”便跟了上去。
娜提雅维达驾着马车,小人骑士骑着马,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那个山洞之中。
先是将药水给了米莉公主,接着娜提雅维达自己也喝了一瓶药水,两个人的身形很快变大了。
在两人变形的过程中,小人骑士彬彬有礼地守在一边,礼貌地转开了视线。因为她总觉得不管是什么巫药,能让衣服和人体一起变形这种功能——至少凭着她外行人的本能——并没有想出什么能实现得通的原理。
虽然她的确是亲眼看到了娜提雅维达成功地从穿着衣服的人类形体,变成了同样穿着衣服的小人形体,但是她生怕小人在变为人类的过程中,会出现衣服被涨破等尴尬的情况,出于礼节考虑,她不应该用直剌剌的目光见证两位……不,是一位尊贵的女士的尴尬一面。
结果预料之中的裂帛之声,并没有传入耳中,小人骑士松了一口气。
然而在转过了身来之后,在仰望着那两个巨大的人类形体之时,还是忍不住倒抽了几口气。
娜提雅维达的目光扫过来,在小人骑士所在的位置看了一圈,最后盯住了她瞧,后者便不自然地退了一步,贴在了洞壁之上。
接着,莱芙注意到了,在刚才米莉公主站过的地方,有一束小小的东西。即便是在她小人的目光中也算是很小的,在人类的目光之中,则会是更小的东西了。
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捡起那件东西,发现是一束中间用细细的绿色线系着的金色发丝。莱芙还在疑惑着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时候,却发现米莉公主已经站到了她面前,用依旧很冷淡的语气说:“你手里的东西,是我的。”
说着便蹲下身子来,向她伸出手去。莱芙不疑有它,将那束发丝放到了米莉公主的指尖上。
此时已近秋末,米莉公主的脖子上有一圈茸毛围领,白色的茸毛靠近着的耳朵尖上,似乎有些发红。
这是一束小小的发丝,放在人类的指头尖尖上,还及不上半搓茸毛显眼。即便是珍重地送出去了,也被珍惜地收起来了,也是很容易消失不见的的。然而小人骑士想到了达茜公主在与她告别时的话语和神情,便觉得这一小束发丝或许可以被保留许久吧。
米莉公主将小发束收了起来,很快站起了身来,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便走开了。
小人骑士很快便看到了娜提雅维达又取出了一瓶紫色的魔药,朝着她走来。
每一个人吃的小人药水的种类不同,于是娜提雅维达准备的药水的颜色,也是相差悬殊的,小人骑士以为这瓶药水便是为了她准备的,正努力地克服着对巨大人体的恐惧,要迎上去,没有想到娜提雅维达越过了她,径直地向莉莉还有马车上的那匹小马的方向走去。
两匹小马都被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吓得不轻,自然不会敢喝娜提雅维达手中的巫药。后者只是将这瓶药水泼洒到了两匹小马还有四轮马车上,紫色的魔药发挥作用,变成了一团紫色的雾气,等到紫色的雾气散去之后,山洞之中便出现了人类世界尺寸的马匹和马车。
莉莉和另一匹马,都惊恐地嘶鸣着,望着山洞的顶部,似乎在疑惑为何洞穴一下子压了下来,生怕再继续坍塌下去,会将自己压遍在山洞里。等到看到了自己面前的同类也与自己一般大小,以及突然变大的人此刻看起来体形也正常了,这才稍微平静下来。
“娜提雅维达,我……那个……我……”小人骑士知道娜提雅维达或许是对自己多次屠龙的举动怀恨在心,便故意将自己排在马匹和车辆的后面,此时生怕只有没有恢复人类形体的自己被忘记在角落里,便放弃了矜持下去的打算,在洞壁边上又蹦又跳的,同时加大了嗓门说话,试图引起注意,“我还没有变回来,请把药水给我。”
“哦,真是抱歉呢……”娜提雅维达回过身来,看到了小小的、脸圆圆的、蹦蹦跳跳的骑士小姐,迈步走去。
走到了小人骑士面前一步之遥的位置,蹲下身来,神情中带着一丝苦恼和无奈,用指甲将小人骑士头顶上的小锥帽扶正,“实在是没有办法呢,骑士小姐之前喝的药水,在三个月之后才会失效哦……”
“你,你说什么?”看着那张漂亮得过分的面孔在自己面前放大,小人骑士如坠冰窖,“你是骗我的吧……你有那么多药水……怎么可能没有办法……将我变回人类……”
“可是您喝的那瓶药水,”娜提雅维达唉声叹气,“我真的无能为力呢。”
“……这样的话,这样的话……我还怎么能接受国王给我的荣誉与奖励;还有,我从见习骑士升级成正式骑士的典礼……该怎么参加……”小人骑士苦着脸,考虑着小人形体会带来的种种不方便之处,急得团团转,“还有,还有,万一黛博拉大人这一次终于会见我了呢。我总不能以这个样子去见她吧……”
“骑士小姐,您还没有考虑到,”娜提雅维达轻声说,“更可怕的事哟……”
“欸,”小人骑士没听清娜提雅维达说了什么,“你说什么?”
“哦,我是说,对于您的不幸遭遇,深表同情。”娜提雅维达低着头,敛去眼中的笑意,“您放心好了,您所顾虑的事,我会与圣殿的来使商量的。只是延迟几日,恐怕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小人骑士还想要再说什么,便见娜提雅维达的双手伸了过来,两手交叠着,在她面前形成一个簸箕的形状,魔龙小姐的语气温柔得惊人,“您还再等什么呢?我一定会在您没有恢复形体这一段时间好好照看您的,毕竟您是因为喝了我的药水才变成这个样子的。放心吧,您不妨回想一下,我从来都没有要伤害过你吧……”
正是最后一句话让小人骑士终于提起了外袍的边沿,小心地踩着娜提雅维达的手指,然后走到了娜提雅维达右手的掌心,坐了下来。
回想起来,魔龙似乎真的没有从来对她发动过攻击,一直以来都是她在挥刀相向,魔龙只是消极抵抗而已。想到这里,小人骑士有一种自己哪怕有一天即便是赢了魔龙,也是胜之不武的羞耻感。
接着,一种模糊的念头涌上了心头:“既然是作为对手,那么战斗也应该是光明正大的。只是单方面的攻击,这样的战斗也太不体面了……”
小人骑士正在思考着骑士战斗的伦理问题,却突然发现身上的衣服一松——她原本是用一条破布带将自己裹起来的,娜提雅维达在刚过去不久之前,还一直试图将那条破布带扯下来,现在二者力量悬殊,自然是一扯就掉——小人骑士低头一看,再一次被自己衣服上发出的亮光刺得眼睛发痛。
“你要做什么?”她扭过头去,看到娜提雅维达拿着破布带的手正悬在不远处,于是跳起身子来想要去抓那只手。然而徒劳无功,那只手很快就到了她够不到的地方,等到发顶上传来那只手轻轻的抚摸的时候,破布带已经不在了,“喂,快点还给我呀……”
娜提雅维达将发着光的小人骑士拢在手心,接着缓缓地站起身来。
她将莉莉也拴在了马车的前方,和另外一匹从小人国的马变成的大马并列。有着战马血统的枣红马并不是那种甘心和别的马合作拉车的马,然而这一次不知怎么的特别乖巧,不仅没有闹脾气,而且接下来也一路配合着另一匹马的速度。
在米莉公主登上马车之时,仿若不经意地看到了娜提雅维达手中捧着的小人骑士。后者注意到了,这个一向冷漠的公主,此时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居然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这一笑便显示出了友善的意味,小人骑士病急乱投医,指望着米莉公主能将她救出魔龙掌心,“公主殿下,请您……”
车帘被立刻拉上了。
小人骑士失去了最后的指望。
娜提雅维达虽说充当着马车夫的角色,然而其实并没有挥动着马鞭,两匹马便朝着预定的方向奔去。马车行驶得相当平稳。
一路上,只是专心地逗弄着掌心中小小的骑士姑娘。
小人骑士特别沮丧地意识到自己头发被拆了开来,接着又感觉到有手指在发间穿梭着,在编着她的头发,便气恼地问:“你是把我当成了娃娃在玩吗?”
“实在没办法,骑士小姐实在是太可爱了,忍不住了才……”娜提雅维达说,“您不会介意吧?”
小人骑士作出明确声明:“我非常介意。”
“既然这样的话。”娜提雅维达手中的动作不停,又用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小木梳,梳理着小人骑士的头发,“我就继续这么做了。”
丝毫不在意她的回答呢。
小人骑士能够感觉到头发被轻轻梳理拉扯着,然而并没有被扯痛过,如果放在别的情况下,她甚至还会觉得舒服到昏昏欲睡。然而,小人骑士逐渐握紧了拳头,身为骑士,却被魔物当成玩具放在掌心中玩弄,这是何等的屈辱,何等的无能,何等的不体面……
在看向与另外一匹马并肩而行的莉莉时,小人骑士便觉得枣红马的背影里面也充满了忍辱负重。
无能的主人,就连坐骑也要承受屈辱。
“骑士小姐生气了吗?”娜提雅维达往向鼓着两颊的小人骑士,“好像要气得哭出来了呢……”
小人骑士不说话,以沉默为武器,表示反对。
突然,娜提雅维达的手离开了她的脑袋,然后腰上一紧,接着她整个身子都悬空了。原来是娜提雅维达用两根手指揪住了她的腰带,将她提到了空中。
“故意装成没有听到声音,这可不是乖孩子会做的事情哦。”娜提雅维达用巫婆哄骗小孩子跳进汤里的口吻说,“只有乖乖听大人的话,才能拿到糖果哟。”
爱好假扮的魔龙,即便是在被认出了真面目之后,也依旧乐于贯彻这个角色的职业特色,似乎觉得能从中找到一些别样的趣味。
“放……放开我……”小人骑士浑身一颤,接着便晃动手脚,努力挣扎了起来。
小人骑士第一次开始后悔了,早知她还要维持如此之久的小人形态,接下来还会受到魔龙的肆意欺凌,她还不如索性在小人国多呆到小人药水失效为止。毕竟,在小人国里,她还有着一个“圣堆的使者”的虚名。几乎所有的小人们都会对她恭恭敬敬,礼遇有加,与她现在被魔龙随手拎起来玩弄着的处境,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又努力动了几下,发现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只被捏住蟹壳的螃蟹一样,不管怎么挣扎也无法翻身。
娜提雅维达将她又拎得离自己近了一些,小人骑士也终于可以从头脚折叠向下,恢复到了头上脚下的姿态,卖力挥舞着手脚,然而依旧只是在和空气打架:“我一定,一定会打倒你的,你这只可恶的……”
“我看,您似乎不太喜欢这件衣服呢,”娜提雅维达突然说,“可以换下来哦。”
小人骑士不说话了,略微觉得这只恶龙稍微没有那么可恶一些了,娜提雅维达却又凑了过来,冲着被捏住的小人,用轻轻地咬耳朵般的语调说:“毕竟,我那儿还准备了许多小衣服,每一件都非常合身哟……那些衣服一直觉得很寂寞,在和我说话呢,都说,‘真的好想被骑士小姐穿在身上,然后,再被一件一件脱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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