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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景良上半年体检发现早期胃癌。
当时纪荷在青海,分.身乏术。
乔景良认为没必要惊动她,悄悄进行了一场手术,之后休养生息,等她回来给他过生日,一言带过说做了胆囊小手术。
她信以为真。
这段时间乔景良仍见不着她人,多少有些思女心切,乔开宇看在眼里,加上没办法把纪荷困住,借着老爷子的名头,一箭双雕。
只是这雕回来就瓜分权利,着实意料之外。
早上两人碰头。
仍是乔开宇亲自下厨,做的蛋包饭,一人一盘。
乔景良生活习惯比年轻人优秀,一大早就约上好友在外面运动。
两人起床已经算早,仍然赶不上老爷子的时间。
面对面相坐。
乔开宇的笔记本电脑界面上开着早间新闻。
女主持正是明州台的当家花旦,播报着昨晚市公安局突击鹿港区一家藕场的重大新闻。
女主持声音不急不躁,带着温和。画面里却是打上马赛克的尸体,遍布弹孔的墙体,和摄像机一扫而过某个角落人的脑浆等……
“一共9人。”乔开宇语气勉强正常,“如果昨晚没叫你回来,乱枪扫射下,你可能会受伤。”
纪荷内心一凛。
想起上次围剿楚河街时,他打电话让她回来的事。
那时候,他和王宗海关系熟稔,甚至安排对方与自己见面,这中间到底多少利益粘连,恐怕只有乔开宇自己清楚。
管中窥豹。她谨慎笑。
“我又不是战地记者。不贸然行事,没什么风险。”
“没风险?”乔开宇挑眉,“昨晚警方水陆空三面开火,里面人被打成筛子。警方也有多人受伤……”
纪荷打断,“这些悍匪死有余辜,难不成要警方语重心长和他们谈判?”
“是。指挥人是江倾,你当然赞同他的理念。”乔开宇重重划着餐勺,面笑心不笑,“他手段雷霆,要小心啊,毕竟是新人。”
似回应他的话,新闻上的画面突然一转,变成群众冲.击市公安局的画面。
打着草菅人命、辛辛苦苦种藕被射杀、还我丈夫等标语的家属大哭大闹。
一些社会人士配合闹场,平日挂着庄严警徽的国家执法机关赫然变成暗黑的形象。
纪荷食不知味。
乔开宇指点江山。
“无论掏肠还是割胸,歹徒都没有得到审判,直接击毙。警方近段时间处置案情的手法过于粗暴,公众没有得到应有知情权,应该深刻反思且迅速向社会大众关心的问题予以回应。”
“怎么回应?”她配合的发问。
乔开宇笑,“当然是处置指挥人,查查内部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原因。”
“什么原因?”
“姓江的怎么来明州的?他是白厅秘书,好好的副市长不当跑来当刑警?”
“他本来就是刑警。”
“纪荷,你不要事事都向着他,惹怒我,信不信我真做掉他!”
“我什么都没说,是你一直在长篇大论。”
乔开宇倏地扫落餐盘,金黄色蛋液和雪白米粒弄地餐厅一片狼藉。
纪荷不甘示弱,冷声笑,“你要不满意我回鸿升直说,别拿外人做文章。”
事已至此,两人都没办法再谈下去。
乔开宇铁青着脸说,“你跟我来。”
……
从澜园到紫峰大厦,半小时车程。
车子到时,前后车辆的保镖先行跑下车,威风凛凛,开劳斯劳斯后座车门的是两位,令有两排站成人墙,神情戒备守卫。
纪荷下车,保镖给她按着车顶,接着踩高跟鞋,随乔开宇上电梯。
到达顶层绝佳观光点,可以鸟瞰整座城。
乔开宇语重心长,“这里都是鸿升的地盘。包括楚河街,以后都是我们的。”
两人站得位置正巧面对楼下密密麻麻如鸟巢一般的楚河街。
“你做记者出身,很多东西看不惯我,在你面前说呢,我肯定碰一鼻子灰,所以干脆这些事不由你一姑娘家操心,我来做,我手上沾血没事,洗干净了还可以再用。但你呢?”
乔开宇失望,“动不动上纲上线追求什么正义——当年爸就不该将你交给虞正声。我们初心也不是让你做正义使者,而是为鸿升在宣传口上夺取位置。”
他又无奈,“既然你喜欢做记者,就干脆做到底,鸿升别回来了,你融不进,也让我操心。”
“如果你觉得我这一番掏心掏肺,还是在为我自己做打算,哥真没话说。就当这些年对你的好,是梦,烟消云散,我还得捧着你,你可以不回应。”
纪荷差点上当,被他精湛演技折服。
她笑着叹,“谢谢干哥。”心意已决,“我会尽力帮你。”
两人眼神在半空相触,一个演着讶异不舍,一个演着肝脑涂地,相视良久,似达成某种和平共处的协议,彼此扯唇一笑。
气氛微妙。
分开后,纪荷回台里安排离职事宜。
见老虞前,她先在外面约了王哥。
还是上回的金宏兴鸭子店。
距离替江倾收拾温以彤已过去一周。
纪荷不是没怀疑过江倾当时的判断。
他第一时间认为是温以彤找的三教九流人袭击他,可纪荷后来都能反应过来和温以彤无关,而是乔开宇下的手。
他怎么就没反应?
如果没反应,他找上蒋大伟又是怎么回事?
蒋大伟两年前住在瑶海区大学城,大女儿在那边被吓死,当时那片应该是乔开宇收容各路过江龙的一个据点,恰好行凶被小姑娘看见,殃及无辜。
“昨晚一接你电话我就去瑶海区看了,在一个倾倒建筑垃圾的坑里,警方挖出一幅白骨,照你所说,应该就是小姑娘被吓死的地点。”
王哥碾碎烟蒂,放开肚子大快朵颐,一边哼哧哼哧说话。
“那具白骨身份你去警局一打听就有,八成是和你们鸿升有利益冲突。乔开宇的老手段了。”
王哥做事到位,一旦交代他事情,三下五除二搞定。说着,直接丢了一份资料给她。
纪荷拧眉拿起,一张张翻开看。
都是各路过江龙、刑满释放人员的信息,前者改头换面变安分守己良.民,后者装腔作势干起一行行买卖。
但本质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表面的安分只是幌子。
乔开宇一声令下,这些常年由鸿升养着的害虫便倾巢出动,指哪儿打哪儿。
王哥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当年报道鸿升集团拆迁不成反杀被拆迁户独子的新闻,被鸿升集团一纸诉状告上法庭。
本来有十成把握不会败诉。
结果警方证据收录过程产生纰漏,在法院不被采纳,活生生的由谋杀案变成精神病病人当街砍人的意外事件。
王哥由报社总编坠落到人人口诛笔伐的假调查记者。
之后仿佛大厦倾塌,报社入不敷出倒闭,王哥被陷害,一无所有。
“你师傅老虞是个人物。”王哥沧桑的脸上带笑,“当年,他不写文章批判我,我可能直接被鸿升灭口。”
“记者手里的笔是矛也是盾。”没有绝对的正义与邪恶,手上不沾血,就算这一行顶正面的人物了。
虞正声恰好是这种人。
在乔景良面前吃得开,在落难的诸如王哥之流也颇有赞誉。
纪荷茅塞顿开,看着资料说,“昨晚乔开宇损失惨重,这些过江龙身上背了大案,全国流窜,乔开宇供他们吃喝,关键时刻杀人越货,非常好用。可江倾眼里容不得沙子,昨晚的暴雨我都以为警方会按兵不动,结果早上就发现事情解决了。乔开宇发了老大一通火,不过,我巧妙化解了。”
“你这个干哥,我可是吃过亏的。你真的要小心。”
“放心。”纪荷背脊挺得笔直,唇角带笑,“我都走到这一步了,当然义无反顾。只是奇怪……”
她皱眉,笑意渐散,“江倾是因为我暗示了他,明州成各路逃犯大本营,他才去查蒋大伟,还是他一开始就知道……”
“知道什么?”王哥啃着烤鸭腿,满嘴是油的迷惑问。
纪荷摇着头,“不知道他知道了哪些……”
“啥意思?绕口令啊?”王哥晕菜,开了一瓶江小白,直接仰头吨吨畅饮起来。
纪荷眼神坚定,“反正,他早晚一天会知道,但不能是现在。如果他知道,我会阻止他更进一步的知道。”
“就是现在不让他插手呗?”王哥领会了意思,抹了嘴巴,用筷子夹凉菜,咬得咯吱脆的享受着。
纪荷笑着点点头。无法向外人道明鸿升集团的复杂程度,她在里头快十年才因为乔景良生病而稍触冰山一角。
王哥还是那句嘱托,“——鸿升水深,你小心啊。”
纪荷领情,拿着资料离去,不忘放下一罐装满人民币的龙井茶罐。
到达台里。
先跟老虞商量。
门一关,一个多小时后才出来。
接着找万妮,让她通知人事部,马上在台内公开竞聘《法网》制片人,她要离开了。
万妮瞠目结舌,三秒后,一声惊吼响彻整层楼。
纪荷安抚,“我还没走,等一切平稳再谈走的事。先别慌。”
万妮压力山大,“你要走了,我要和新领导磨合,整个栏目都要大动,这种惊天动地大事,老虞怎么答应你的?”
“让你先别激动。等真走了再说。”纪荷总不能毫无保留告诉她——傻子,我不走,一切都是走个过程,鸿升的报道结束后,除非她殉职了,否则不会离岗的。
万妮就差哭天抢地。
纪荷是真真证实了自己人缘不错的这件事。
高兴之余又难过。
因为自己也不能保证,能不能活着回来。
……
又一场夜雨降临。
餐厅门前。
纪荷收伞,正准备进去,街对面突然刹住一辆车。
黑色流线型商务轿车,在雨中低调停泊。
一个女孩从副驾下车,急急跑上药店门前的台阶,打开玻璃门。
贴着各种药品介绍海报的玻璃内,女孩和营业员沟通着,营业员步入另一边柜台。
女孩始终慌忙跟着,最后捧了一大堆东西出门。
车内坐着一个男人,穿白色衬衣,袖子高挽,两只小手臂结实,被女孩拽下车。
男人无奈。
任由女孩给他擦拭、黏贴腰侧。
上完药后,女孩闷头站在原地,肩膀耸动。
纪荷看了半晌,被白晓晨楚楚可怜的模样惊动,觉得真是一个可爱善良的女孩。
江倾受伤,对方比他自己还难过。
到底硬汉柔肠,他皱眉,似乎让她不要哭。
白晓晨倏地一下猛抱住他。
这下,不止肩膀耸动,白晓晨整个人似乎都在抖。
纪荷皱眉。
他双手规矩放着,仰头往后,不愿意碰触对方。
容对方好好哭了一会儿,才将小女孩摘开。
两人站在雨中车头前。
画面出奇养眼。
纪荷转了转自己僵硬的脖子,发现停留过久,像在看一幕爱情剧,白白的观赏没付一张票钱,还丢脸的被主角发现。
白晓晨哭肿的眼睛偶然瞄到她,隔着雨夜车来车往的街头,两人都在那一瞬间猜测,对方有没有看到自己。
纪荷迅速转身,没给对方再确认第二眼的机会。
……
到了餐厅指定位置。
纪荷挺奇怪。
这家餐厅顶多算中等档次,开在闹市区,离人民医院比较近,车流拥堵,除了看到不远处的南湖,没有半点景致可言,用来相亲,着实有点寒碜。
“不好意思,这地方离我工作的实验室近,令兄说你性格直爽,不在意小细节,说实话,刚才你一进门我就庆幸把整个餐厅包下,清净,很适合你的身份。”
“我什么身份?”纪荷失笑。
桌对面的男人气质儒雅,衬衣西裤穿得规规矩矩,身形有些瘦,皮肤非常白,总体样貌不俗,举止也够得体。
这是乔景良朋友的儿子。
昨晚已经向干爸拒绝了这场相亲,乔开宇不知道发什么疯,说放人家鸽子不好,不如见上一面,成不成的不要紧,当交个朋友。
纪荷没意见。
她和乔开宇之间关系总得缓和,针尖对麦芒对深入鸿升内部不利。
这场相亲自坐下后就开始结束。
各自不是对方的菜。
纪荷不喜欢穿衬衣撑不起来的男人。等意识到这点,她心里的奇怪突然又冒出来,抬眸仔细注视那个男人。
对方理着平头,各方面都似清爽,不过手指甲却凌乱,没有一块块修好,细看,里头似乎还有黑色的泥垢。
“你们实验室还和泥巴打交道吗?”问出这句话,纪荷越发觉得男人那件衬衣不是他本身的尺寸,干爸的朋友条件不会差,不说定制,像样的成衣总有几件。
对方老练微笑,“哦,我办公桌上养了兰花,来时整理,急匆匆没洗干净手。不好意思。”
“没关系。”纪荷大方一笑,对对方说,“既然你也没看上我,我们这就撤吧?”
对方这回倒尴尬了,脸色有些乱,似乎有强迫症般,要从头到尾给她表现一个完美先生的形象。
被她揭穿,这个姓周的男人尴尬起身,“好。”
侃侃而谈被按下暂停键,有些束手束脚的样子。
纪荷拧眉起身,对方将包递给她,她微笑致谢,接着一齐往外走。
“我开了车,不用你送。”纪荷从台里来,自然开了车。停在对面超市的小广场上。
相亲男笑,“那我送你过去。”
纪荷唇瓣张了张想拒绝,倏地一想,这里离人民医院很近,江倾和白晓晨出现在附近大概也是因为到医院探望人。
昨晚的行动多位警察负伤,江倾自己也挂彩,不过他有老毛病,小伤从不包扎,喜欢将身边人吓一个魂不附体。
白晓晨刚才慌成那样,他功不可没。
虽然已经过去一个小时,纪荷还是心跳不稳,怕再单独遇见他们,对相亲男笑,“好啊。你送我。”
雨比来前的大。
车子停在对面超市的广场上。
得先过一个十字路口。
雨花溅落中,躲闪不及,被一辆过弯的车压一小腿的水,相亲男顺势搂她腰,往胸膛一带,她几乎趴到人家怀里去。
纪荷生气,碍于两家关系,没大动干戈,淡笑着远离对方怀抱。
率先提步过斑马线。
前方突然一个声音。
“你在干什么。”寒凉无比。
纪荷抬头,看到离对面绿化带几步之遥的位置,站着一大批人。
黑压压的,在雨夜中像神色严肃的哨兵。
纪荷差点被高跟鞋崴着脚,这一疏忽,身边相亲男又动手动脚按到她腰上来。
纪荷不耐退开,朝男人僵笑,“谢谢。”
相亲男带着古怪笑意,“不用谢。”
“我问你在干什么。”江倾声音又响一遍,像吃了炸.药。
他旁边人嘻嘻哈哈的打岔,“纪荷,好巧啊,我们在楼上火锅店吃饭,刚好看到你也在对面吃饭。”
纪荷一听心头拔凉。
所以,她和人家男的包场吃饭被江倾瞧个正着?
离开斑马线的几步路,她走得万分艰难,恨不得马上掉头,不过面上仍带笑意,和相亲男保持得体距离,打招呼。
“这样啊,真是巧。这位是周先生,我朋友。”
“相亲吗?”宋竞杨随意问。他们刚才在楼上,十分凑巧,包厢位置直接对着她的位置。
两人孤男寡女包场,相亲意味浓厚。
纪荷充耳不闻,刚好街头雨声车流声交错,装傻充愣十分适合。
她笑,“各位怎么碰到一起的?到医院看望同事吗?”
仍然是宋竞杨开口,“对。昨晚行动有同事受伤,咱们集体探望接着在这边吃火锅。江倾和晓晨拐去看被割胸的女孩耽误了,才到没多久。”
这似乎在解释。
纪荷只笑笑不语。
白晓晨此时从江倾后面站出来,声音微慌,“纪姐姐,刚才真是你啊。我……”
“没事儿,我也没看清你。”纪荷爽快,转头笑对相亲男,“你先走吧,我车在这里。咱们今晚就此作别。很高兴认识你。”
最后一句只是礼貌。
对方伸手,与她相握,“我也很喜欢你。下次再见。”
“……”纪荷惊讶笑。她什么时候表达过对这人的喜欢,需要这人用“也”在众目睽睽下宣示主权?
无聊透顶。
这恐怕是一只假海龟。
她不动声色甩开对方的手,僵硬笑着,转头没再理,只对宋竞杨那一行人说,“各位没其他事,我先回去了。下次见。”
江倾挡住她路。
纪荷脚步一顿,不可思议睁大眼,雨雾下,迎接他不屑垂下的眼皮,和底下冷漠又质疑的光。
“这土包子是谁。”
“干你什么事。”纪荷秀眉一蹙,对他张口就来的“土包子”生理性抗拒。
这是从前他唤她的外号。
之前听着就盛气凌人,这会儿大家都成年,他叫出来未免有些挑衅的意思。
纪荷心头乱跳,觉得今晚不对劲,从相亲,到吃饭的地点刚好对着市局那帮人……
一切像是什么局。
“麻烦让开,我要开车。”她冷声。
江倾不让。
她挪动位置,他接着堵过来,“你不要幼稚!”
纪荷震惊,抬眸狠狠瞪着他。
江倾喝了酒,眼底明显迷离,不过这让他看上去更加危险,有一种脱缰野马感。
“你到底计较什么?”他问她,“是看我和晓晨拥抱了?”
“……”纪荷有口难言。
他眯眸,轻笑,“我解释。这姑娘的仇人被我一枪干死了,她感恩,拥抱表示激动。”
“没必要和我解释。”纪荷一字一顿发声。
江倾警告她,“你不要逼我。”
“我怎么逼你了?”纪荷眼角发红,十分难堪的请求着他,“是你在逼我。麻烦让让路,各走各的道。”
“各走各的道,你跟我上床?”
“……”纪荷呼吸一窒。
雨雾下,以宋竞杨为首的市局一干人士目瞪口呆。
白晓晨的目光如枪林弹雨射向这两个人。
你跟我上床?
你跟我上床?
随意的一个场景,随意的一个口吻,他像回答早上吃了什么一样,向全场听众开响一门大炮。
众人感觉震耳欲聋。
他表情玩味,面对着她的惊怔,嘴角甚至勾起一点笑,伸手倏地按住她肩头。
纪荷整个人都僵硬和呆滞的。他的手掌卡住她肩头,微微施力,她脚步于是踉跄,被他勾着,往他胸膛带了带。
两人距离瞬时近在咫尺。
江倾低头,笑地眼角发红,凑去她一侧耳畔,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音量,薄唇蠕动,在雨雾中说了什么。
纪荷脸色大变,由凝固变成红晕腾腾,像烧着了两团火。
外人说不出她这是单纯生气还是羞愤。
只有纪荷自己知道,她耳膜被他那句话轰到近乎失聪。他清清楚楚告诉她。
“我还可以再给你口一次。”
他记得一切。
所有细节,如果她敢不承认,他可以当场和她谈的明明白白。
纪荷恐惧。
他因此发出笑声,隔着雨帘看她,眼神形容不出的张狂意味。
这一刻。
纪荷仿佛未和他重逢,沉着淡定、在楚河街一锤子敲碎玻璃和同伴配合优秀、守护一方安宁、令她崇敬的男人,是她的错觉。
她遇到的还是十年前的江倾。
一言不合带她飙车,在隧道撞得车体粉碎,令她崩溃大哭的江倾。
“说了别逼我。”他笑意寒凉,“也说了案子结束,有话对你说。满意吗?”
“江倾……”终于有人出声,让只有两人似的烈火焚烧场景撕开一道裂口。
外人的声音就如近水,往里浇灌。
纪荷瞬时清醒,紧紧抓着这一点神志,唇瓣微颤,扯出笑意,“你喝多了。”
音落,站在一旁尚未离去的相亲男径直走来,“纪小姐,我带你走。”
纪荷说不用。
对方说,你哥来了。
“天王老子来了都带不走她。”江倾这一句话出来后,纪荷动也不敢动了。
相亲男扣着她手腕,本来拉着她离了原地一步,她余光也看到熟悉的劳斯劳斯在雨中打着双闪,正往这边靠。
乔开宇真的来了。但无论谁来了都带不走她。
江倾放话了。
纪荷不敢动。
他影响她到如此。
纪荷难堪又自嘲式的笑,“你别这样。”她对他说,“先回去吧。我会找机会和你聊,但不是现在。没看到大家都在雨里等着你么。”
旁边人也察觉苗头不对,上前拉他。
乔开宇此时从停好的车上下来。
正往这边走。他由保镖撑着伞,气势清醒而兴致大发的模样。
老远就朝众人摇手打招呼,当然重点是纪荷。
纪荷扭转僵硬的脖子,重新看江倾。
他眼角通红,眼底笑意重重,将众人的碰触轻巧避开,证明他的确没醉,一众人包括她对他的敷衍,令他更受冒犯。
“你试试跟其他人走……”故技重施,他手掌这回来到她的脖子,温润如玉的触感,他忍不住用指腹摩擦,纪荷感觉下一秒自己脖子就要被他掰断似的……
大约这股危险气息隔着雨幕传播。
乔开宇的神色忽然大变,由兴致高昂变成警惕,倏地一扬手,他身后保镖扔掉伞,猛地提拳朝这边冲来。
“他们都是警察,你疯了!”纪荷冲雨幕中大喊。
这一刻,雨下到铺天盖地。
所有人身上都潮湿,但没有一个人挪步,就连沈清大着肚子都不敢离场,拼命撑着一把小红伞,努力要拉江倾走。
宋竞杨将沈清扯到一边,吼着,“你先别过来!”
保镖直奔江倾,但远远不是江倾的对手,何况没靠近他身,就被宋竞杨一拳打飞。
菜到不像话。
纪荷心头大骇,让他们不要动手,混乱之际,乔开宇自雨幕中扯住她手腕,将她从江倾身边拉开,两人直奔劳斯劳斯停的位置。
纪荷回头,看到江倾全身陷在大雨里。
他眼神极具穿透力,笔直凝视着她。
是失望,还是什么……
纪荷无法细想,被乔开宇扯上后座,门快合上时,她期待这一件事就此结束。
但是,司机突然一声惊吼。
劳斯劳斯的前挡被一块绿砖砸成蜘蛛网。
“疯了……”她隔着碎裂的蜘蛛网看到江倾的眼睛。
他清醒,极端清醒。
就是要砸烂乔开宇的车,将她从车上抢下来。
司机被他吓得魂不附体。
但劳斯劳斯不是那么好砸,在车锁全落的情况下,他先震慑住司机,接着从车头跳下,来到乔开宇这一侧,猛烈敲击。
连续的三下后,车窗一角碎裂,大雨随即扑面。
纪荷看到他手里的砖是从人行道就地取材,正方形的绿色砖块,被他五指卡着,最后一击后整片玻璃玩完。
乔开宇倏地侧头朝她笑,“他完了。”
纪荷牙齿打颤,一双眼通红。大雨声铺天盖地。这种气象,不远处的蛋糕房外站着纪荷的老熟人——尤欣。
对方捧着相机,穿一身雨衣,记者两个反光字在夜雨下醒目。
纪荷点点头,扯唇角说了句,“你真无聊。”内里却连头皮都炸起!
江倾被算计,她成了帮凶!
猛地打开自己这边的车门,冲入雨中。
沈清似乎受到惊吓要生了,整个人摊在地面,丛薇命令着人群围成圈,准备就地接生。
纪荷跌跌撞撞朝江倾走去。
乔开宇快她一步,做戏做全套,被江倾按在地上猛挨拳头。
“不要这样——”纪荷心头滴血,仿佛拳头没打在乔开宇身上,而在江倾的前途上。
他之前那么热爱自己的岗位,出类拔萃,怎么能毁于一旦。
“求求你别生气了——”她从后面搂住他腰,就当他喝醉了,像个小孩子一样哄,只是雨声太大,他能不能听见是问号。
可她这么一搂,江倾竟然真的停手。
乔开宇被揍出满脸的血,被雨水冲刷着流入下水道。
纪荷在大雨中痛哭,她知道调查记者这一条路难走,想过因此可能失去性命,像众多前辈一样,但从没想过自己活着,心爱的人前途却被自己毁了。
一直极力避免的事发生的如此迅速。
“你还跟他走吗。”他站起身,在大雨中拧住她下颚。忽然低头,给她一个吻。
短暂的,像盖一个章,快速到纪荷几乎错觉,什么都没发生。
可当他离去。她唇瓣上热烈残留他的温度。
旁边商铺走廊上,一名新生儿的啼哭冲破混乱。
江倾又吻住她。舌吻。
大雨兜头浇灌。
他舌头温暖,缠绕她,像春风。
纪荷泪水更加惨烈。无人知晓。
全部滑进他口中。
作者有话要说:大炮:这是一场戏中戏。目前我主人的马子似乎没看出来!
啊啊啊,终于赶出来了!坐了两天,屁股都痛,呜呜,明天继续。
感谢投雷小天使:淡定1个;
感谢营养液小天使:我不叫喂!瓶;h·3瓶;哎哎哎吖吖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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