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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溃烂,黑瘦矮小的少年们欢笑着,一瘸一拐地笨拙追着小鸡崽。
双眼红肿,手掌如脚掌,脚掌似棒槌的男女在膝盖上套着破烂的布匹与兽皮,艰难地拄着拐杖,移动着膝盖,在菜地里挪动着,查看他们辛苦的结果。
两个因为毛发凋零,皮肤破溃而看不出年纪的妇人跪在山涧边,用木盆想打水,她俩要先用掉光手指的小臂抱着盆,俯下身去,用牙齿咬住盆沿调整角度,才能取到一点点水,稍有不慎,盆就会顺流飘走。
还有人歪在门口,表情比醉死鬼还要木然,有的五官朽坏到看不出胡汉种族,他们坐在泥土与青草中,张着嘴巴一动不动,茫然地望着谷里那巴掌大的天空,都不知道他们是活人,还是雕刻师傅忘记刻上眉毛睫毛和手指的残次人体作品。
“迁疠所到了,康郎君。”
杜胙还想说点什么,但欲言又止,便先下了马,和正好奇地望过来的病人们去解释康朱皮的来历。
康朱皮有点发愣,他知道后世那些为了消除麻风病歧视的医疗工作者与志愿者们,他们敢于深入一个个麻风村,与病人握手,拥抱,吃饭,乃至睡在同一屋檐下,这是康朱皮敢于这样做的最大心力支柱。但实际存在的麻风病村摆在面前的时候,还是给康朱皮带来了极大的心理震撼。
按照康朱皮与黄参,还有那个名叫庞存的男觋打的赌,康朱皮在握手、拥抱和食屑之后,还要去迁疠所生活七天七夜。
若如果七天后,康朱皮没有染上风疠,黄参负责按月供养郡内的迁疠所衣食,且不许再对麻风病人有任何歧视,定杀更是要被禁止。
庞存则拍着胸脯说,如果康朱皮不得麻疯,他就先当众把他供奉的“蝼蛄神”像砸了,再签卖身契,跟着康朱皮到天涯海角,宣传他的功绩和不该歧视麻风病人。
康朱皮知道,这是必赢的赌局,因为麻风病不仅感染率低,潜伏期还很长,但汪陶乡民并不懂。但要说真的一点也不怕感染,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二十中一,还要提防鼻分泌物,康朱皮面上镇定自若,实际上心里一个劲给自己打气:
“你在怕什么,康朱皮?麻风病的感染率你不是不知道,比那几次上一线受伤然后细菌感染死掉的几率低多了。这也怕,那也怕,回武乡建个坞堡,抱着姐姐等死不好么?”
康朱皮正给自己鼓气,迁疠所的麻风病人们步履蹒跚地在杜胙的簇拥下围了上来。尽管他们大部分面部神经瘫痪,嘴歪鼻塌,两眼无神,但康朱皮还能从他们沙哑的话语里听到难以抑制的喜悦,他们不仅感谢康朱皮救回了杜医生和张英,更感谢康朱皮作为一个健康人,居然破天荒的不歧视他们这些从脸面头颈到身体四肢烂的一无是处,“既不洁又污秽”的病人,还为他们的尊严而赌上自己的性命。
背着张英下马后,康朱皮看到有的病患还像之前的张英一样,不自主地往后退,或者目光躲闪不敢直视,便先把饴糖分给那些胆大的少年孩童,摸摸他们的头,与每一个病患握手,拍拍他们的肩膀,鼓励他们抬起头和自己对视,堂堂正正地讲出病患的名字。
“没有事情的,这个病不是天谴,也不是鬼神作祟,更不是因为你们做了不好的事情,它只是一种病而已!”康朱皮一遍又一遍呼喊着。
也不知是热血上涌,还是别的什么力量在鼓动他,康朱皮还钻进麻风病人的屋内,在那些低矮阴暗,只铺了一张草席,堆了些稻草作床的木屋,甚至是以两根插入地下的树叉作柱子,再把一根树棒横在叉上当横梁房架,四面用茅草遮掩一下,连墙壁都没有的“草屋”里,问候那些不方便行动的重病患。
当看着那些低垂自卑的头颅抬起,那些歪斜的嘴巴努力挤出笑容,康朱皮也笑得格外开心,心想:“或许这便是我的快乐吧。”
共用过晚饭后,杜胙安顿麻风病人们回去休息,前来帮康朱皮搭过夜用的帐篷时,他问道:“康郎,风疠真的能治好么?”
“多晒太阳,多用流水洗手,餐具煮沸,我只知道麻疯病并没有那么容易得,它的毒性并不强,也一定有可能治好。对了,南方有一种药材,叫什么大风子油的据说能抑制麻疯,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
康朱皮含糊其词,毕竟他又不会配化学药物,有抑制作用的大枫子树只记得是一种南方热带植物,都不知道这个年代是否已经入药,更不知道具体去哪里找。
“这样啊,我也知道有种药材对治麻疯有用,但不一定有用,而且难以根治。”杜胙有些沮丧,问完麻风病相关问题后,他才重新提起自己家人的事。
“康郎君,你说招弟没事,那她娘,还有家父......我听有人说上党出了很大的乱子,不知道......”
康朱皮把帐篷支架扎好,拉着杜胙坐下,先把家信递给他。在杜胙读信的时候,康朱皮想了好多种措
辞,最后还是直接了当地说:
“给人害了,不过你仇人也被我杀了。”
说完,康朱皮赶紧一把扶住摇摇欲倒的杜胙,提醒他女儿还活着,你这个当爹的可不能垮。
杜胙捏着信,也不说话,只是掩面低声哭泣,喊着“穷矣”、“穷矣啊!”,声音很轻,稍微离远一点就听不清了。康朱皮四下张望,见没有人出来,也就安静地等杜胙哭完。
抹去了眼泪,杜胙便要拜倒在地,朝康朱皮行大礼,又被康朱皮赶紧扯了起来:
“令尊教了我许多守城知识,我很感谢他,也很抱歉没能护着他,所以,我只不过做了份内之事。”
“康郎君替我报父妻之仇,活我女郎,真不知以何为报,唯有在下这条性命......”杜胙眼圈红肿,哑着嗓子,话还没说完就被康朱皮打断:
“不,杜郎君,你自己的命,就只能你自己握好。咱们以后可是要一道去益州祭葛公的。”
——
在风疠村种菜种黍很难,很多病人说,他们播种时都是腋下夹着锄头,嘴里含着种子,跪在地上,刨一个坑,把种子吐进去,再埋上,就这样重复着动作,却还要在农忙时每天种三四亩。
但饭菜真的很香。
那七天里,我没有什么能帮的,又不好意思靠讲故事来白吃白喝,只有用弩去打野鸡,又从溪流里捞鱼,溪水煮的鸡汤和鱼汤都很鲜,叫张英的小伙子很喜欢吃,但他总是要匀一半给村里的老人,所以我把我那份留给他了。——《往事录·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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