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蒋石被蒋盘收养过,我倒是很容易就想得明白,蒋盘做那些事儿造福百姓,自身怕也是个悲天悯人之辈,当年兵荒马乱,他收养一些孩子,实属正常。
只不过蒋石说捞不起来尸体,以及黔西南都没有捞尸人……这就让我惊疑起来。
“仔细说,这是什么意思?”我没有贸然去揣测,而是直接开口问蒋石。
蒋石满是皱纹的老脸微颤了两下,神色都变得落寞许多,说道:“盘江流域,曾经有很多捞尸人,我们红河,也曾有几位很厉害的捞尸人。我依稀还记得,当年姐姐跳河自尽的时候,我还是个稚子。”
蒋石颤巍巍的声音,透着压抑不住的悲怆,这话语,就仿佛带我们回到了那个年代。
“之后先父被放了出来,他在红河边痛不欲生。就是这个地方,他跪着哭了一天一夜。”蒋石抬手,指了指我站着的那个位置。
我便立刻侧身走开了两步,我眼皮微跳,因为这里就是我刚才在大阴之时看到蒋盘影子的位置……
我没有开口打断蒋石。
蒋石停顿了许久,才摇了摇头,继续道:“没人敢帮先父去和那乡绅作对,可姐姐跳河,是有人愿意帮忙捞尸的,当年那位捞尸人姓苟,名为苟悬,听说是真正的正统捞尸人,因为特殊原因和他们家族脱离了,来到红河定居,他毛遂自荐,当时先父对他感激涕零。”
“只不过……他下了河,就没再上来过。”
我瞳孔更是紧缩成了一个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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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
悬河苟家?
那的确是正统捞尸人,传承捞尸祖师爷的血脉,以及捞尸术。
可他竟然都死在了红河里头?这下面还有什么东西?
明显,蒋石还没有说完,他继续说道:“在此之后,红河两岸三县的其余捞尸人,全部都聚拢过来,形成了一个小队,他们齐齐下了水,结果……”
蒋石重重地叹了口气,摇头道:“一个人都没上来,先父内疚无比,因为捞姐姐的尸体,葬送了十来条人命,他表示不愿意再捞尸,才去找仇家寻仇。”
“再之后,他杀了那乡绅全家,放走了乡绅一人,自己也从望县离开,不知所踪。”
话语至此处的时候,蒋石语气没有那么低沉了,道:“之后一些年,随着望县越来越好,当年先父帮衬过的乡亲,逐渐有人发迹,修缮了蒋盘居,想要将姐姐捞出来安葬供奉,以告慰先父,感激他曾经为乡邻所做的帮助和贡献,他们历年来,都从黔西南周围寻找捞尸人,许重金,请人捞尸。”
“零零散散,又死了一些人,最后一批人倒是上来了,不过他们上来之后,就半疯半癫的,说红河之下,捞尸人葬穴,谁进谁死,再之后,只要是盘江流域,就开始出事儿,有捞尸人没下水,就被杀在家中,甚至于其余的地方,下水之后也不能上岸,这件事情越来越诡异,大家都认为和红河的事情有关,逐渐地全部离开了黔西南……”
蒋石终于叙述完了整个事情,他停顿下来,怔怔的看着红河水面。
此时一艘木质发黑的船,巧合的停靠在了老旧码头的边缘。
蒋石眼中即是有惧怕,也有几分渴望。
我看明白了他这情绪,是想要有人能把他口中的姐姐,也就是蒋盘女儿打捞上岸,又不想看到有人再出事,这是个极为矛盾的心理。
所以他明知道这事儿很严重的情况下,还是按照冯保的要求弄来了船。
也就在这时,旁侧的那老翁李房叔,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了句:“我们能见一见蒋先生的遗体吗?”
我摆摆手,示意冯军和冯保两人带他们去看。
他们往车旁走,蒋石和李房叔跟了过去,他们后面跟着的那些小辈也走了过去。
临了,蒋石还扭头看了我一眼,眼中尽是复杂之色。
我更确定我判断他的心思没有错误了。
不再看蒋石,我往前跨了两步,直接上了那艘黑色的柳木船。
前头有个很小的驾驶室,其中有个又黑又瘦的年轻人,他在操控船只,还咧嘴对我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低头看向甲板,其上放着一系列的东西,两个潜水的氧气瓶,潜水面具,以及紧身衣,当然,绳索那些则是少不了的东西。
“他说了那么多,你真要下去?”旁边传来轻微的落地声,沈髻也上了船。
“太危险。真要捞尸,你也应该通知一下刘文三。”沈髻眉头紧锁。
我侧头看沈髻,又看了看车那边,说道:“危险是危险,或许也是契机?蒋盘在此处停尸不走,应该是有机会,捞尸人死了那么多不假,我就更不可能让文三叔来了,这江下明显有东西在针对捞尸人。
我有直觉,也有个猜测,下去看看之后也能印证,解决了这件事情,你的阴阳术也才能有所成,不然我给了你天元相术也等同于没给,我就欠了你一笔债,羌族那边,也不好交代。”
沈髻还想要说话,我则是深吸了一口气,直接抬手将其打断。
“如果真的没有办法,那蒋盘不会将我们留在这里,不过,一切都未可知,再者说捞尸人的确是厉害,但他们又毕竟只是捞尸人,和阴阳先生始终有所不同,相信我。”我语气认真而又笃定。
沈髻低下头,终于不再说话了。
我蹲下身拿起来了那些准备好的物事,本来我是想着换衣服,带上潜水面具,再装好氧气瓶。
可之后还是犹豫了一下,大致就是蒋石所说的那些事件在脑海中一过,再三思忖之后,我放弃了换衣服,唐装不离身,阴阳先生的家伙事儿也不离身。
水下有危险,死了很多捞尸人,之后发生的怪事更是针对捞尸人。
那么,我或许就不能那么像是个捞尸人……
想清楚了之后我将东西都放了下来,只是将面具挂在腰间,绳索缠在肩头,氧气瓶背在了背上。
临下水之前,我才会将这些东西带好。
停顿了一下,我伸手到脖子里头拉了拉,取出来了一块黑漆漆的玉石。
沉凝片刻,我将蠱玉递给沈髻。
沈髻面色不解,接过蠱玉之后,仔细打量,疑惑地问道:“这是?”
“捞尸人随身必带的蠱玉,我认文三叔做干爹的时候,他给我的见面礼。”我回答。
“你是让我和你一起下水?”沈髻语气透着疑问,接着就如实地说道:“我不擅长……”
没让她说完,我就直接开口打断:“不是让你下水,帮我拿着这蠱玉就可以。”
沈髻面色更疑惑了,她问我,我既然要下水,为什么又不带这蠱玉?
我摇摇头,说之后和她解释,总之现在拿着就好。
对于沈髻,我心中却又有了几分思量,她毕竟是之前一直在髻娘村,没经过什么世事人心,做事干净利落,身手强横不假,但是她的分析能力,明显没有太强,这应该和阴先生一直在蒙骗她有关,这样一来,必定是要限制她思考事情。
如果换成刘文三和陈瞎子,必定都能知道我的用意。
当然,这些都是一步步成长,我付出了不少代价才学来,简单一两句话无法点悟沈髻,这件事情之后,我会给她提醒。
接过蠱玉,沈髻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我先回了旧码头上,她也跟着一起下了船。
约莫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这期间我注意到,有人上了车,明显是去开车的架势,不过上车的并不是冯保和冯屈,而是蒋石和李房叔带来的年轻人。
很明显,他们应该是想开车走。
不过最后都是无功而返地下车。
他们又尝试了要抬蒋盘的尸体,还是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最后垂头丧气地看着后备箱。
时间就这么一折腾,差不多都快到了日暮时分了。
一行人又回到我跟前,蒋石只是垂头丧气,一言不发。
冯保则是给我和沈髻都分别拿了吃的干粮,以及矿泉水。
年纪稍大一些的李房叔则是看向我,一直欲言又止。
我简单吃了几口东西,也没怎么扭捏犹豫,直接就和他们说了,水我是要下的,这也是蒋盘的意思。
能不能把人捞起来,我保证不了,但是这事儿我一定会做。
并且得在我做了这件事情之后,蒋盘的尸体才会动。
两个老人点点头,其余人面面相觑,低声议论不止。
时间一晃而过,暮色越来越重。
一直等到天色彻底黑了下来,一轮圆月挂上夜空之后,我才将潜水面具挂好,绳子缠在肩头,氧气瓶挂在后背。
至于我没换衣服,冯保和冯军没问,蒋石反倒是问了一嘴,我只是笑了笑,没回答。
临了我再上船,沈髻面色略有几分凝重,她说她要跟着我,她下不了水,不过可以在船上等着,如果有什么突发状况,可以拉我一把。
这我就没拒绝了,当时刘文三出行带着我,差不多我也就是那个作用。
再上船之后,驾驶室那个黑瘦黑瘦的年轻人开始开船。
同样他也扯着脖子问了我一句,他要将船开去什么地方?
我停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让沈髻用杨公盘分辨方位,看看这水面之中,什么位置阴气最重!
一具落入水中超过半个世纪的尸,必定是陈年老尸,还死了那么多捞尸人,其尸体所在之处,必定是阴气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