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妊期转眼到了五个月。
定柔的肚子尖尖凸了起来,宽松的衣裙渐地遮不住,连她自己都感觉与前两胎不一样,怀两个女儿是腰身圆滚滚的,这个好似肚子上顶了个小锅盖。
月份越是大,皇帝的心越是吊到了半空,每日如临大敌,夜里睡觉都恨不得睁着眼,恰太后因为悲痛染了时疾,皇帝便把中秋宫宴取消了,对外宣称贵妃也染了小恙,需要静养,就怕被看出身孕,生出什么事来,防不胜防。
纸里包不住火,最先察觉的是太后。
生育过的妇人对这个最是敏锐,太后打量一瞧,在一看儿子的眼睛恨不得长在贵妃身上,就明白了,细琢磨怀相,不由得喜上眉梢,心叹竟是这般好生养的,肥沃的土壤,讨的的值了!
散朝后叫来皇帝问话。
宫里好几年没有皇子降生,襄王府也只有一根独苗,到是添了两个郡主,太后正如大旱望雨,抱孙子心切。
皇帝一听竟冒了冷汗,母后看出来了,那其他人也不远了......
他感觉想挠墙,焦虑,对,就是焦虑,眼看着小妻子肚子像吹球般一天天鼓起,他坐立难安,心下像猫爪子在那儿,抓啊抓,恨不得把一天当成一月来过,早日瓜熟蒂落。
从来没有这样焦灼过,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又不好一直瞒着母后,屏退四下,说了实话,并嘱咐:“母后您千万不能透露出去,她们不知生出多少事来。”
太后眉开眼笑:“为娘是过来人,自然晓得分寸,你个促狭的,有了这等好事不告诉哀家,偷偷摸摸的,都五个月了哀家才知道!”
皇帝面色严肃地再嘱咐一遍:“求您了,人前就当不知道,这一胎在风口浪尖上,咱们必须同同仇敌忾。”
太后连连点头。
一副为了孙子哀家什么都愿意做,你们多生几个,哀家把你们供起来也行。
皇后自然也看出来了,不过她目前心力交瘁,没有精力谋算这些事,即无力阻止,那就随遇而安罢,祸福交给命运。
最反应激烈的是淑妃,发觉出来的时候差点跳起来,瞬间有种屋梁要塌下来的感觉,当下急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那小贱人看着不像个善于生养的啊,怎地这么快就有了!”
心腹嬷嬷道:“娘娘糊涂啊,陛下夜夜专宠,这再贫瘠的土地,种籽播洒的多了,难免有一两株发芽的,娘娘现下可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得赶快拿主意啊,万一是个皇子,咱们太子殿下岌岌可危呀。”
淑妃一拍案桌,去皇后那里告了小假,借口说家母遇小疾,要去探望,排着小驾仪仗回了沈府,与沈方氏商议对策。
春和殿的宫女内监皆是皇帝三筛五选出来的心腹,铁板一块,外头的想浑水摸鱼更是难,年前淑妃曾威逼利诱,买通了贵妃从前在韶华馆时的两个宫婢,当年去了淼可园当差,正是小屏和采采,夏天阖宫避暑时与贵妃“巧遇”,旧主子发达了,自然要提拔奴才。
两个宫女万万想不到十一姑娘会摇身一变,一朝飞上了金梧桐枝,你一句我一句声泪涕下诉说着在淼可园辛劳,管事太监苛待,贵妃想起当年相依为命的情义,便答应了让她们入春和殿做二等宫女,过些日子求皇帝恩典放出宫嫁人。
淑妃盘算着,等取得了小贱人的信任,再配置药,听说番邦有一味红花精粉,最是凶猛,藏在指甲里,只需伺机撒一点下在茶水膳食中,日久就绝了那贱人的生育。
没想到刚换上崭新的紫衣宫裙,月笙带着几个内监来了,将她们“请”到了一处暗室,亮出了五花八门的刑具,威吓道:“知道入春和殿的规矩吗?”
两个宫女哪见过这阵仗,身上一软,瘫倒在地。
皇帝没多会子便得了信,心知不简单,也无需审问,总逃不过淑妃和皇后,两个宫女是慕容府出来的,若有事定会栽赃慕容府,不如暗地里解决了。
降下恩遇,将两人放归回乡,赠了安置银。
此事让淑妃明白了皇帝的警觉性有多高,幸好没严刑审问,否则还不把她供出来,便是抵赖,也难免落得猜忌。
什么事只要皇帝动了心思,就没有想不到的。
沈方氏来回踱步,愁的柔肠百结,淑妃犹如置身炭火之上,火烧火燎的煎熬,不停垂泪,母女俩也没了主意。
等到沈从武下值回来,这才有了主心骨。
淑妃悲泣道:“那小贱人入了秋眼见着腰身粗了,别人都说她发福了,我也没及时往那儿想,安玥公主才生下不久,怎会这么快就有了?有了龙胎还藏着掖着的,谁知竟是真的有了,这是陛下的诡计,就防着我们呢,瞧这样子,十有八九是个皇子。”
沈从武镇定自若,沉思片刻道:“既如此,让她生!”
淑妃急道:“陛下偏心眼子,她生个公主都宠上了天,一旦是个带把的,我的皇儿还有活路么!”
沈从武满目阴翳,责怪道:“妇人之心,一出事就火烧眉毛一般,也不想想,人家何等心智,怕是早就布置好了,就等我们入圈套呢,现在但有风吹草动,都是灭顶之灾。”
淑妃泪水满脸:“咱们就坐以待毙么,眼看着这把刀悬到头顶?”
沈从武眼中寒芒一闪,摸着手上的金戒道:“那孩子便是生下来,也是个吃奶的小娃娃,不能立时争夺储位,以后时日长久,长不长的大就看他的造化了。”
胆瓶里一枝粉梅灼灼,暗香疏影,三交六椀菱花门窗镶着剔透的玻璃,映见堆银砌玉,漫天玉屑飘飞。
妊娠九个月,定柔的肚子已大到弯不下腰,胎动分外强劲有力,有时踢得肚皮酸疼,比怀两个女儿大了两倍,每日如负重石,累的厉害。
年节后皇帝将她挪到了瑞山行宫,每日太医、女医、稳婆不敢离开左右,外头天寒地冻,里头暖意如春,在屋子里沿着墙走了走,宫女前后左右扶着,吃力地坐回了美人榻,满头汗水淋漓,接过手巾把擦了擦脸,捻起果盘里一枚晶莹滚圆的葡萄放进嘴里。
皮薄肉嫩,汁儿多如蜜,果肉直如化在了舌尖,略带一分酸,却是好吃的那种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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