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赫炎一掌,是王爷的药救了我一命。”
“别愣着,”夏轻尘疲倦地躺着,拿起弩举到他面前“赶紧在我臂上射一箭,不然等下人回来就穿邦了。”
“你……你这是何必……”阮洵懊恼地别开脸去。
“快啊!”
无奈再搭箭,瞄准夏轻尘的手臂,扳动宣刀,让羽箭自他的手臂边上擦了过去。
“啊……”箭如利刃,夏轻尘臂上伤口顿时鲜血不断。
“笨蛋!”阮洵一把扯下内衬衣边,快速扎紧他的手臂。
“啊……啊……”夏轻尘痛得冷汗直冒,全身软倒在阮洵臂弯里“现在,你欠我一条命,还有一只手臂,我不准你伤害他……”
“蠢材笨蛋!轻尘你这头猪!你撑住,你撑住啊!”阮洵环过他的腰,将他紧紧抱了起来。
“啊……我死了算了……”夏轻尘咬着嘴唇忍受着剧痛“你快将弩箭藏好啊……”
“不行,现在丢下你,你这伤就白受了,我送你去太医院,路上扔了这个东西。”
“太医全在凤仪宫啊……”
“什么?”
“去建桂宫,先找甄大人再说……”夏轻尘痛苦地大口喘气。
眼看远处再有侍卫朝这边走来,阮洵捡起弩拦腰将他抱了起来,快步往建桂宫跑。
不料刚奔出道路,迎面遇上一个游魂一样的人。
“啊……”阮洵心中一惊,定睛一看,是太医令张翎“张……张大人。”
“你们在做什么秘密的事?”张翎出神地问。
“没……没什么……”夏轻尘急欲用袖子掩住箭弩。
“阮少将你已经被放出来了?你看见我们家那个小子了吗?”
“敏之?我自中州回来一直没见他。”
“是吗……你们慢走,我不会说出去的……”张翎失魂落魄地耷拉下脑袋,蹒跚地独自往前走去。
“张太医好奇怪……敏之怎么了……你们在中州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走!”
阮洵一跺脚,抱着他急急消失在暗夜的宫道之上。
皇长子降生之夜,凤仪宫前惊闻刺客。萧翰封锁京城四门,领着直属部下,围住宫城四口,然后急急入宫护驾。
就在他从北宫门急急往内庭赶入的时候,前方道路上,一个人摇摇晃晃地拖在地上飘了过来。
“什么人!”萧翰抬手止住队伍,定睛一看“甄颖?”
“嗯……”甄颖啪地一声倒在地上,不动弹了。
“隐章”萧翰跑上去,将他扶起来,忽然感觉手上一片粘腻的湿热。翻掌一看,竟是鲜血“怎会这样?”
“别问……”甄颖气力全无地瘫软在地。
“你……叫别人看见改如何解释……”萧翰一把将他背在背上,奔了起来“你这神棍,不是很厉害吗?谁能将你伤成这样?”
“昊清师……”
“难怪……”萧翰背着他,急急狂奔。一路上甄颖的鲜血,不断顺着他的手臂滴淌下来“撑住,撑住啊……我送你出宫。”
“我要死了……”甄颖伏在他肩上幽幽地说。
“别乱讲!”萧翰背着他冲出宫门,跃上马背“你不是要跟我纠缠到死吗?现在怎么能这么早就一人死了!”
“你不是巴不得我死吗……”
“我是巴不得你死,可我不想这么早就陪你去死啊!”
“哈……”甄颖的手垂了下去,静静趴在他背上,不再动弹。
“隐章!隐章你撑住啊!”萧翰背着他纵马狂奔在无人的道路上。
※※※※※※※※※※※※※※
子时过后的东北京城道上,皌连琨乘坐五乘的马车,匆匆走在返回王府的道路上。
“王爷,如此良机,为何就这样轻易放手?”昊清骑着马,随驾而行。
“无尘难得正眼看本王一次,再等久一些,慢慢与他玩,也未尝不是趣事。”
“是。”
皌连琨闭目靠在车中的软垫上。梅香失踪,这是他始料未及的变故。没有了她,就没人知道皇后产下的死婴藏在了哪里。没有了最实际的证据,就无法名正言顺地取缔皇室候选人。况且,如果梅香果真失踪了,倒也无妨,如果是落在了主上的手中,那局势就要对自己不利了。宫中闹刺客,说明阮洵失手了。不够完美的计划,也许会带来失败。而他,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冒险。
“本王就卖个顺水人情给无尘,让他好好立功表现。”皌连琨嗅着手中的香兰草木瓶“等他慢慢成为足够与本王演对手戏的人物……哈……”
※※※※※※※※※※※※※※
建桂宫外的宫道上,皌连景袤背手而立。几度唏嘘,仍旧没有迈步前行。
“主上……”萧允上前要劝,却被他抬手制止。
“萧允,你还记得兰儿吗?”
“主上……”萧允眼露惊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请主上原谅大人,大人年轻气盛,难免鲁莽。萧允深信大人对主上的忠诚,大人绝不会做这种事的!萧允愿替大人顶罪,请主上开恩。”
“我不是不相信轻尘。只是为什么,朕的现在与过去,总是这样的相似……”皌连景袤闭起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走吧……”
皌连景袤踏入建桂宫的的长廊,找到夏轻尘的时候,他正枕着阮洵的腿,睡在红若的门外,手臂上还缠着渗血的布条。
“怎么伤的?”皌连景袤看着地上的两人。
“刚才大人在前往凤仪宫的途中,无意惊见到刺客行刺。大人带着人正要上前擒拿,不想刺客一箭射来,擦伤了手臂……”
“怎么不让太医诊治?”皌连景袤有些微微变色。
“他执意要守着凤仪宫。阮洵无能,劝不动他……”阮洵放下夏轻尘,起身跪在地上“阮洵失职,没能保护好大人。一切皆是阮洵的过错,请主上不要责怪大人。阮洵愿代大人领罪受罚,请主上开恩。”
谈话的声响惊醒了夏轻尘,他难受地动了动沉重的脑袋,轻哼一声。那一声直听得皌连景袤揪心,他上前一步,又硬生生止住脚步,似是负气一般,背过身去:
“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建桂宫……”
“你知道……那你还待在这儿作什么?”
“我挡着这个门,不让人进去伤害红若……”
“你……她是我的淑妃,你擅闯禁宫,竟然还敢拦我……轻尘,我是这样相信你;听说你受伤了到处找你,你却这样看我!”
“我不能让红若变成第二个兰妃。”夏轻尘捂着手臂坐起来“我没守住她的孩子,我不能再守不住她的性命。”
皌连景袤面色一变,吃惊地睁大眼睛:
“是谁告诉你这件事的?”
“那件事是真的吗……你爱她,娶她为妃,可最后还是将她赐死了?你这么生气,是因为想起了当年的她吗!”
“昨日在熏风殿,你说我有事瞒你,就是指这个?”
夏轻尘不答,捂着手臂低下头去。
“好……好……你这样看我,那这个孩子,你抱去给淑妃!”皌连景袤一把抱过奶娘怀中的婴儿,丢进夏轻尘怀里。
夏轻尘伸手一接,受伤的手臂一阵撕裂的疼痛,眼看自己就要连同那孩子一起跌在地上:
“啊……”
“小心!”皌连景袤急忙冲上前去,一把将他搀住,动容地搂在怀中“怎么了?伤口裂开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怀中的孩子哇哇大哭起来,皌连景袤和夏轻尘同时一愣。
“你……你气死我了……”皌连景袤愤愤地松开他,离他一步远“把孩子抱进去吧……”
“这孩子哪来的?”夏轻尘看着怀里哭闹的婴儿,束手无策乱抱着。
“是皇后新诞下的皇长子。”
“什么……她的孩子……”夏轻尘想起皌连琨说过的话,忽又想起自己无凭无据,于是硬将那后半句给吞了下去。
“轻尘,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但这个时候,不能有流言。陈太尉弑君,皇后神智混乱,这个孩子,需要一个母亲来照顾。我想让淑妃来抚养他,可以暂时确保此子安全……也算是一种补偿吧……其他事,再从长计议。”
“嗯……”夏轻尘点了点头,将孩子交给奶娘,带着她进了屋里。
房间里,红若躺在榻上,两眼直直地看着帐顶,不言不语。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淌下来,她却丝毫没有察觉一般呆滞地躺着。翠娘守在一旁,一边哭,一边为她拭着眼角的泪。
“红若……”夏轻尘在她榻前坐下。
“你还来……做什么……”
“对不起……”夏轻尘看着她的样子,内心无比地愧疚。他深吸一口气,脸色灿烂地看着她“红若,我对不起你,刚才的侍卫搞错了……”
“……”
“哈……你知道吗?那个死去的孩子,不是你的。原来顺喜是皇后的内应,皇后让她把你的孩子偷走跟自己的死孩子调换,想逼你发疯。现在真相大白了,顺喜什么都招了,那个孩子,也找回来了。你看……我给你抱来了,还活着的,孩子还活着……”
红若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呆呆地看着帐顶。过了半晌,她忽然一下坐了起来,发疯一般地揪住夏轻尘:
“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我的孩子没死,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
“你别激动,你别激动啊……”夏轻尘抚着她的背让她平静下来“你看,孩子抱回来了,是活的……”
夏轻尘一招手,奶娘立即将哄好的孩子捧了过来。